高規格的葬禮,沒能改變武林蕭條的事實。除了個别大派依舊保持強勢外,各方賓客的整體實力下降了一大截。
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一流大派的數量明顯減少,雖然大都保住了傳承,可門庭跌落卻成爲了必然。
江湖是最現實的,決定地位的永遠都是實力。一代新人換舊人,才是這個世界的永恒主題。
比如說:原本就在福建聲名鵲起的林遠圖,最近更是憑借自家的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在江湖中大放異彩。
就連号稱“三峽以西劍法第一”的長青子,都成爲他成名路上的踏腳石,一時間福威镖局的名号響徹大江南北。
作爲失敗的代價,原本就在正邪大戰中傷亡不小的青城派,再次聲望大跌。
不過這和華山派沒有什麽關系,李牧雖然和長青子有所交際,但還沒有到要幫忙出頭的地步。
何況這還是在公平比武中輸掉的,名門正派自有名門正派的氣度,既然輸了就要認。長青子自己都沒說什麽,外人更不好插手。
華山派和林遠圖硬要說有淵源,那也是三十年前葵花寶典的舊事。當時的林遠圖還是南少林的一名年輕和尚,代表的是南少林,而不是他自己。
對可能算計自家的存在,李牧從來都沒有好感,南少林都沒有收到邀請函,林遠圖就更沒資格了。
江湖散人除非能夠成爲天下第一,否則在名門大派眼中也就那樣,上不了台面。沒有幾代人的經營,甭想獲得大家的接納。
原著中福威镖局就是一個例子,一直到被人滅了門,都沒有正道大派出來說句公道話,最關鍵的原因就在于他們不是圈子裏的人。
如果同爲正道陣營中的一員,哪怕衰落的再怎麽厲害,餘滄海最多也就宰了林平之一家爲兒子報仇,斷然不會牽連到不相幹的镖師趟子手身上。
……
身着孝服的李牧揮手示意道:“方正大師、沖虛道長,這邊請!”
什麽身份配什麽待遇,甭管華山派和少林寺的關系怎麽樣,但是在接待規格上少林仍然是最頂級的。
這不葬禮一結束,李牧就單獨請兩人吃茶,以盡地主之誼。
幽靜的竹林别院中,一僧一道一孝子,圍着一燒灼中的茶靜靜的坐在一起,場面甚是和諧,仿佛是身融自然渾然天成一般。
作爲東道主,李牧率先開口說道:“兩位遠道而來,爲先掌門送行,不牧在這裏謝過了。”
混江湖本來就是靠互相捧場撐起來的。沖虛和方正肯給面子,李牧自然不會失禮。
大家都在正道圈子裏混,互相捧場總比互相拆台的好。就算是有沖突,那也是私底下的事,斷沒有拿到台面上撕扯的道理。
沖虛道長微微一笑道:“李盟主客氣了,甯掌門與正道有大功。可惜天妒英才,我等送上一程也是應該的。”
普通江湖中人可能不知道甯清羽的是怎麽死的,但是作爲武當派掌門,沖虛道長絕對知道前因後果。
一句故作惋惜的“天妒英才”,已經開始不着痕迹的上眼藥了。顯然這對原著中的好基友,并沒有影視劇中表現出的那麽和諧。
原因自不用說,隻有華山和少林關系不好,才能夠更好的履行盟約,合兩派之力将老對頭少林壓制住,保住武當派剛拿到手的天下第一大派名頭。
仿佛是沒有聽到沖虛的話,方正面不改色道:“甯掌門的事,老衲也很遺憾。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總得向前看。
現在武林頹廢之勢已顯,朝廷又有意重組六扇門,正是需要我等齊心協力共同應對的時候。
當今天子,乃一代雄主,欲掌握武林之心昭然若是。這才剛剛繼位不到兩年,就給我少林上了最沉重的一課。
恐怕這隻是一個開始,據老衲所知,最近朝廷又在實施新政,還欲在甯夏進行屯田。
怕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前奏啊!”
原本穩坐釣魚台的李牧,這一刻也不平靜了。在内心深處,他早就罵開了。
不知道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注意,這年頭居然要跑到甯夏去屯田。分明就是嫌西北不夠亂,想要往裏面添上一把火。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憑借這一政策可以斷定正德皇帝不是穿越者了。沒有哪個穿越者會傻到的跑去甯夏種地。
就算是要搞屯田,那也是去開發遼東。若是野心大一點的,也可以選擇收複交趾,開發南邊的紅河平原。
朝廷新政失敗與否,李牧并不在乎。關鍵是經過這麽一折騰,大西北就要亂套了。
作爲西北最大的門派,受到沖擊是必然的。一旦甯夏爆發兵禍,華山派的财政收入會非常好看。
要是兵禍蔓延到了關中,局勢還會更加糟糕,搞不好華山派那脆弱的财政,會被直接帶崩掉。
知道歸知道,以華山派的力量根本就無力阻止。伴随着關中世家的沒落,華山派在朝堂連幫忙說話的都沒有。
沉思了片刻功夫後,李牧慎重的問道:“不知方正大師有何高見?”
既然說出了這個消息,李牧不相信少林寺沒有準備。西北發生兵禍,華山派固然會損失慘重,佛門也絕對不會好過。
以當今的手段,甯夏真要是爆發兵禍,搞不好會直接來個僧廟絕迹。
别的不說,拿下了沿途的僧廟寺産,出兵鎮壓叛亂的軍費估摸着就湊夠了。
相比之下,華山派這樣窮鬼,對朝廷來說才是又臭又硬的石頭。碰了,除了能惹一身騷外,半點兒利益也見不到。
萬一操作失誤,将華山派給逼反了,整個大西北都不要想太平。别的不敢保證,亂上三五年還是不難的。
以大明王朝的财政狀況,這麽玩兒不死也要賠上半條命。李牧有理由相信,朝廷的第一目标仍然會選擇肥得流油的軟柿子。
方正淡定的回答道:“高見談不上,在老衲看來,朝廷這是魔障了。
西北曆來民風彪悍,我等隻要靜觀其變,讓朝廷知難而退就行了。
據老衲所知,野心勃勃的安化王早就蠢蠢欲動了,現在就差一根導火索。
雖然安化王朱乘機奪位成功的希望渺茫,但是甯夏一旦炸了,想必也夠朝廷忙一陣子的了。”
聽了方正的話,李牧猛然間意識到了華山派對西北的掌控力不足。本該是自家先收到的消息,結果自己卻先從少林寺手中得到消息。
自古以來謀逆都是偷偷摸摸的幹,在沒有發動之前,絕對會萬分保密。
現在方正知道的這麽清楚,隻有一個解釋:少林寺參與了進去,或者說是佛門中有人參與了進去。
隻是不知道是他們先找上了安化王,還是安化王先找上了他們。在内心深處,李牧已經爲安化王默哀了。
選什麽合作夥伴不好,非要挑最沒節操的少林寺。
爲了緩和三大巨頭内部關系,方正現在就這麽大大咧咧的說出來,但凡是走漏了半點風聲,安化王就要提前涼涼了。
至于少林寺,人家可沒有跟着跑去造反。最多也就敲敲邊鼓,在背後推波助瀾。
無論安化王造反是否成功,人家都是勝利者。隻要兵禍一起,朝廷就顧不上繼續打壓少林寺了。
李牧冷靜的問道:“大師,想要我華山派做什麽?”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麽機密的大事都洩露了出來,絕不可能隻是說說而已,必然有着更深層次的秘密。
方正突然神色變得凝重了起來,慎重其事的說道:“最近一段時間,血刀門、魔師宮、天邪寺、日月神教殘部等魔教餘孽流竄到了西北,想要投奔安化王,貴派隻要高擡貴手放他們過去就是了。
作爲回報,貴派旗幟的商隊可以自由進出江南,沿途一切都按武林規矩辦就行了。”
看得出來少林寺這次是真下了本錢的。想要說動魔教餘孽當棋子,可不是一件輕松事兒。
爲了收買華山派,更是連之前的經濟打壓,這一刻都被放開了。顯然朝廷給他們帶來的壓力,正在迫使少林寺改變戰略。
當然,華山派和武當結盟也是一個重要因素。合兩派聯盟之力,少林寺想攔也攔不住,區别隻是在于打通商路的時間問題。
李牧卻遲疑了起來。看似華山派不需要做些什麽,可是這些魔教勢力一旦在西北生根,麻煩就是自家的了。
隻是相比朝廷帶來的壓力,魔教餘孽實際上隻是小問題,最多隻能算是疖癬之疾。
尤其是前一段時間,魔教各派遭到了正道的瘋狂圍剿,一家家魔道門派就算是逃過了滅門之禍,也免不了元氣大傷。
或許這次前往大西北,不光是少林寺的鼓動,也是迫于生存壓力,不得不遷移陣地。
跑去甯夏投奔安化王,恐怕也是想要靠他的支持恢複實力。要是他們知道,現在過去馬上就會牽扯到一場謀逆大亂中,恐怕就不會這麽積極了。
猶豫了再三之後,李牧冷漠的說道:“讓他們自己想辦法繞路過去,隻要不出現在關中就行。
未來三年内我華山派要守孝,怕是無力顧及整個大西北,一切等孝期結束再行清算。”
這個決定意味着甯夏武林被出賣了,不管是否出于自願,接下來的大動亂他們都逃不過去了。
隻是爲了自家的利益,李牧也顧不上那麽多了。總不能朝廷在打壓武林的同時,還妄圖指望武林各派爲老朱家維護地方穩定吧?
華山派不想成爲江湖和朝廷博弈的馬前卒,那就隻能推别上了。
多了三年時間的緩沖,華山派的實力又會更進一步,到時候出來收拾爛攤子就行了。
沒準還可以和朝廷談談條件,他們想要盡快穩定甯夏的局勢,就離不開華山派的配合。
從頭到尾,沖虛道長都是笑而不語。仿佛對少林和華山的交易毫無興趣。
隻是從他的眼神中,李牧還是看出了欣喜的意味。作爲皇室家廟,武當是真心不想和大明王朝對上。
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甭管他們怎麽想,在皇帝看來那都是“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防微杜漸是君主的本能,實力強大就是招禍的原由。不能指望皇帝那種生物,對可能威脅自家統治的勢力顧念舊情。
自己不想出頭,那就隻能鼓動别人上了。少林寺想要朝廷一個教訓,武當派自然是樂見其成。
想要在這個世界上混下去,不展露實力是不行的。隻有讓朝廷意識到武林各派的不好惹,才不會再次上演開國初年的舊事。
或許西北隻是雙方博弈的開始,接下來還會在更多的地方發生碰撞。
小皇帝接下來要面臨的競争對手,也不光是武林各派,同時還有地方上的世家大族、朝堂上的文武百官。
這是成爲雄主的代價。想要做得事情越多,所承受的反噬之力就越重。
将新政交到一幫宦官手中,本身就是在将文武百官往對立面上推。
不知道是真的無人可用,還是因爲前面進展的太順了,以至于忘乎所以。
談成了一筆交易,接下來的氣氛就緩和了很多。隻是方正想要的正道聯合,最後還是無疾而終。
沖虛道長明顯是打定主意要全程劃水,不願意參與江湖和朝廷之間的博弈;李牧又玩起了消極怠工,打着守孝的旗号想要躲避這場風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