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示意冷澗趕緊吃,他也不客氣,坐下就吃。雖然飯菜都是冷的,卻吃得比什麽時候都香。
吃完飯,啞女照舊打來半桶的冷水給他洗澡,他那一身的屎尿和塵土,那是必須洗的。在他洗澡的時候,啞女幫他把一身的衣褲都洗了晾好,然後才脫了衣服鑽進被子裏,抱着他睡。
第二天天不亮,啞女照舊起床,冷澗也跟着起來。啞女拉着他到門口,指指天,又指指他,再指指床、木桶和碗筷,比劃了好一陣。冷澗終于明白了,他是讓自己以後晚上就到這裏來吃飯、洗澡、睡覺。便感激地點點頭。
就這樣,在後面的幾天裏,冷澗每天都是幹的不是他這個年齡能承受的體力活,還經常的被打罵,唯一能讓他感到溫暖的,便是每天中午和晚上,啞女會給他準備好吃的,還有木桶的冷水浴,洗幹淨衣服,再就是,能想跟自己親姐姐時一樣,依偎在溫暖的懷裏睡去。
這些天,單獨在一切的時候,啞女就不戴面巾,那有些恐怖的兔唇,在冷澗的眼裏卻漸漸的習慣了,已經不在影響啞女在他心中的可愛可敬的形象。
這一日,冷澗正在提水,洗衣房裏來了好幾個人,都是十多歲半大的孩子,但是最小的,也比冷澗高出一個頭。進來之後,便圍住了冷澗,當下一個一把将他手裏的水桶搶了過來,将小半桶水嘩啦一下全倒在了他的腦袋上,将他全身澆了一個透。
屠媽看見了趕緊過來,看清來人之後,忙不疊的點頭哈腰:“房少爺,諸位少爺,你們來了。老身……”
“滾一邊去!”爲首的一個大個子眼睛一瞪,屠媽吓得趕緊退到了一邊。
年齡雖小的一個,叉着腰。指着四周的洗衣女:“都不需出聲,待會看見什麽,都說沒有看見,聽見了嗎?”
這一衆洗衣女都知道認識這幾位跋扈的纨绔子弟,哪裏敢吭氣,一個個點頭哈腰,噤若寒蟬。
來的幾位。爲首的這個将近二十歲的年輕人,是房玄齡的長房長孫,也就是房玄齡的大兒子房遺直的兒子,名叫房無樓。也是房無諱的堂兄。年輕最小的一個,已經十一歲,是荊王李元景的孫子。名叫李逖。其餘幾個,全都是名門望族的子弟。都是丹聖吳有丹的徒孫。
冷澗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是,從一身錦衣還有那不可一世的神态,他已經知道,自己有麻煩了。
冷澗沒有說話,隻是望着他們。
房無樓推了冷澗一把。推得他一個趔趄,房無樓道:“小子,你是叫冷澗對吧?”
冷澗站穩了,沒有回答。
房無樓俯身,手指頭戳着他的額頭:“聽說,你,想當我們的師叔?是不是?”
冷澗被戳得往後仰頭,終于道:“我不明白你們說什麽?”
“不明白?”李逖在一旁踢了他一腳。“他媽的,師祖丹聖吳有丹是我們師祖,你居然要拜他爲師,這不是要當我們師祖又是什麽?”
說罷,心裏有氣,又踢了他幾腳。
冷澗咬着嘴唇,沒有抵抗。也沒有躲閃。這幾日,他捱打已經習慣了。
李逖還要再踢,被房無樓攔住了,笑道:“師弟。不要這樣,人家是要等着師祖出來拜師,成爲我們師叔的,你不能對師叔無力啊。”
“世叔?我呸!”李逖的唾沫噴到了冷澗的臉上,“你不是師叔嗎?那好,請你指點師侄幾招!”說罷,李逖亮了一個架勢。
房無樓抓着冷澗的頭發,用力搖晃着他的小腦袋:“師叔,你的師侄請你指點一下武功,你還不趕緊的他媽的上去指點啊!”狠狠将冷澗往前一摔,冷澗撲到在了李逖的腳下。
李逖順勢上前一腳,狠狠踢在冷澗的臉上,頓時鼻血長流。
房無樓抓住他的頭發,将他提了起來,瞧着他滿是鮮血的臉,陰恻恻道:“師叔,接招!不然,你被打死了,我可不管!”
房無樓扶着冷澗瘦小的身子,讓他站穩,輕輕地在他頭頂拍了拍:“打起精神來,這是武功切磋,接招啊!”
李逖“呀!”的一聲大喝,沖上去,拳腳如風,霹靂啪啦就是一頓拳腳,他到底是丹聖吳有丹的徒孫,雖然年紀小,而且又怕吃苦不肯用功,但到底是名門弟子,身上還是有真功夫的。這一頓拳腳,打得冷澗鼻青臉腫,最後被翻扭着手,壓在了地上。
李逖問:“服不服?”
冷澗還是一聲不吭。
“你個軟蛋,不服?老子讓你服!”
說罷,李逖一隻手扭着冷澗的手,另一隻手抓着他的頭發,将他腦袋咚咚地往青石闆上撞,頓時鮮血染紅了青石闆。
一旁的房無樓淡淡道:“别這樣,師弟,悠着點,别弄出人命來。師父說了,他要是死了,咱們也不好交代,給他一點顔色就行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整他,一下子整死了,就不好玩了。”
“好!”李逖叫着,左右一看,看見了那一排排的洗衣盆,立即提着他,将他拖到一個洗衣盆裏,将冷澗的小腦袋按在水裏,看着他掙紮着喝水,興奮地狂笑道:“把這一盆洗衣服的水喝完,老子就放了你這慫包師叔!喝啊!”
冷澗奮力掙紮着,可是擺不脫李逖的掌控,他掙紮的力道漸漸小了,窒息已經讓他陷入了半昏迷。
突然,從屋角沖出來一個女人,青巾包着面部,沖過來,一下子推開了李逖。
李逖淬不及防,被推得摔倒在地上,那女子将冷澗的小腦袋從洗衣盆裏拉了出來,抱着他搖晃着。
冷澗嗆咳着,看清了抱着自己的正是啞女,勉力一笑,正想說話,李逖已經爬起來,沖上來飛身一腳。正中啞女的腦袋,将她踢翻。懷裏的冷澗滾了出去。
李逖對着啞女拳打腳踢,啞女隻是抱着頭,蜷縮着身子,嘴裏嗚嗚的,不敢反抗。很快,啞女便被踢打得頭破血流。看見鮮血。李逖更是興奮,拳腳更是沒有節制,專門朝着啞女的要害狠打。
見此情景,地上的冷澗突然發瘋了,他爬起來,操起地上的一根捶衣棒。從後面沖上去,狠狠一棍,正中李逖的後腦。
李逖慘叫,抱着頭,摔在地上,鮮血從他的指縫裏流了出來。
冷澗狂吼着,象一頭無路可走的困獸。撲上去,雙手掐住李逖的脖子,張嘴一口,死死咬住了他的耳朵。
“啊——!”
李逖長聲慘叫,用盡各種招數,要推開冷澗,可是冷澗跟章魚一般死死纏着他,狠命的咬住他的耳朵不松口。被冷澗掐住脖子。李逖因爲窒息都翻了白眼了。
房無樓等人想不到事情竟然會這樣,一時都呆了,待到反應過來,急忙沖上去,對冷澗拳打腳踢,想讓他松口松手,可是沒有用。
啞女看見他們幾個圍着冷澗往死裏打。也操起一根洗衣棒,沖上去亂打。
當啞女一棍打向房無樓的時候,他聽風辨位,一把抓住那洗衣棒。同運足了全身勁力,飛起一腳,帶着凄厲的嘯聲,正中啞女的胸腹,将她踢得倒飛出去,空中便鮮血狂噴,落在地上,連續滾出十多步,這才停下,撐其身子,又是哇的吐出了好幾口鮮血,勁力全失,頹然倒在了青石闆上。眼睜睜看着房無樓他們狂毆冷澗,卻無法起身阻攔。
冷澗看見啞女被房無樓一腳踢飛吐血,簡直要發狂了,他手裏的力道猛地加緊,掐得李逖兩眼翻白,舌頭都吐出來了。這時,一道人影一晃,便到了他們面前,卻正是吳有丹的大弟子,房無樓和李逖的師父柯森。
柯森出手快如閃電,手指一點,對方便失去反抗,幾下便将幾個孩子都扯開了。冷澗也被他一指點中,頓時全身勁力盡失,掐着李逖脖子的手和咬住他耳朵的嘴都失去了力道,整個人被扯了開去。
李逖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扒拉耳朵都差點被冷澗生生咬下來。得虧冷澗年幼,不過七八歲,這耳朵才勉強保住,隻是已經裂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染紅了半邊臉頰和肩膀。
柯森皺眉道:“怎麽回事?爲什麽打架?——冷澗,你是師叔,爲什麽欺負你這些師侄啊?”
冷澗全身發麻,怔怔地望着柯森,一時不明白他爲什麽這麽說。
房無樓道:“師父,我們是來找冷師叔請他指點武功的,沒有想到他竟然跟瘋子一樣咬李逖師弟的耳朵,你看把李逖師弟咬得這個樣子。”
柯森查看了一下李逖流血的耳朵,卻不看冷澗一頭一身的鮮血和傷口。皺眉對冷澗道:“你是師叔,怎麽出手這麽沒輕沒重的?你看你把師侄打成這個樣子。唉!師父出關,少不得要責怪你的!本門規矩,若是比武輸了,是可以再挑戰的,即便對方是師叔,也不禁止。你這樣欺負你的這些師侄,這一衆師侄兒若都向你挑戰,你又該如何?”
“我……!”冷澗隻說了半句,便不說了,他已經明白,這位師兄,說這些話,不僅不是出于公道,而且還是另有目的。
房無樓慢條斯理道:“師父,冷師叔這麽欺負人,我是不服氣的,三日後,我要向他當面挑戰!”
其餘幾個都跟着嚷嚷道:“我們也不服,也要挑戰冷師叔!”
李逖終于喘過氣來了,爬了起來,呼呼的道:“諸位師兄,這第一個挑戰就讓給我!我要第一個向冷師叔挑戰!我的耳朵,不能白白流血!”
柯森掃了他們一眼,又盯着冷澗,緩緩道:“按理,師侄向師叔挑戰,師叔是不能拒絕的,你呢?”
冷澗盯着柯森,甚至沒有看那其餘幾個人,一字一句說道:“我——,接受——任何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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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森他們走了。
洗衣院子安靜了下來。
洗衣婦人們提水把地上的鮮血沖刷掉,剛才血腥的一幕,随着被清水沖刷掉的鮮血,消散了。
冷澗費力地攙扶着不停吐血的啞女,回到了她的房間。
或許是剛才冷澗的瘋狂,使得蠻橫的屠媽都被震驚了,眼睜睜看着冷澗他們走,卻沒有敢出聲阻攔。
攙扶着啞女回到啞女那狹小的屋裏,倒在床上,看見啞女衣襟上全是鮮血,冷澗眼淚終于奔湧而出:“姐姐!你都是爲了我……”
啞女撫摸着他的小腦袋,無聲的笑了,紅唇被鮮血染得更紅。
冷澗守在啞女身邊,一直握着她的手,感覺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啞女不時的吐血,冷澗心急如焚,可是年僅七八歲的他,從小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遇到這種事情,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有人來找他去幹活,屠媽她們都已經被他的瘋狂吓住了,他們也沒有去吃飯,一直到天黑下來。
啞女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大口大口的喘氣,吐出來的都是暗紅色的瘀血。
冷澗把心一橫,對啞女說:“姐姐,你等着,我去找人來給你療傷。我那什麽狗屁師哥,不會幫我的,隻有去求那還沒有見面的師父!請他救你!”
這些天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房家,除了啞女姐姐對自己好,其餘的人都是冷漠如同自己不存在,那師哥柯森等人,則是笑面虎,根本是依靠不了,現在隻有找自己那沒有見面的師父,要是他見不到或者也不願意幫忙,那自己就去找蕭大哥或者長孫姐姐。
啞女已經限于昏迷,隻是睜着無神的眼睛看着他。
冷澗沖出了屋子,往院子外面跑,等了院門口,看門的老婆子問:“你去哪裏?”
“我要去求我師父救啞巴姐姐,快讓我出去!”
“你師父?”老婆子有些茫然。
“我師父就是丹聖吳有丹!”
“啊?”老太婆吃了一驚,看見冷澗赤紅的眼珠子,有些吓人,便道:“我聽說他老人家正在閉關呢。你……”
“我不管!我要見他!他在哪裏?麻煩你帶我去!”
老婆子讪讪道:“我可沒有那本事,要不,我帶你去見柯大爺,他來決定吧。”
“好!帶我去!”
老婆子帶着冷澗來到了柯森的院子,通報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