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也就無以爲續,三人沉默良久,李恪揮揮手。示意蕭家鼎可以先回去了。蕭家鼎這才起身告辭。第二天早上,蕭家鼎接到正式公文,将他調任益州大都督府擔任侯長史的執衣。這對一個書吏來說可算是平步青雲了,連康縣令都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整個縣衙更是沸騰,前來恭賀的當真是絡繹不絕。上下午的飯局都約到了半個月之後了。
中午的時候,是康縣令親自設宴祝賀,同時也是感謝他在少城縣期間給康縣令的幾次重大解圍。全縣的有頭有臉的官吏都來了。酒宴一直喝到了傍晚,熱鬧非凡。
傍晚時分,蕭家鼎告辭,搖搖晃晃回到家裏。家裏早已經坐滿了人,是此前得到蕭家鼎提攜的黃司房以及幾個鄉正等人,是來送禮恭賀的。蕭家鼎醉眼朦胧都看不清楚,癡梅趕緊讓玉珍攙扶他回房歇息,又讓雲雁做了酸梅湯給他醒酒。
正忙間,蜀王李恪派人送來請柬,讓蕭家鼎馬上前往王府。
蕭家鼎一聽,難道又出了什麽變故不成?頓時酒醒了不少,趕緊的坐着馬車來到了蜀王府。
到了王府花廳,隻見一個身材有些肥胖的老者正在跟蜀王李恪和楊王妃說話,見到蕭家鼎進來,便招呼道:“蕭執衣,過來參見侯長史。”
蕭家鼎這才知道,眼前這稍稍有些發福的官員,便是自己以後的上司,大都督府的侯長史。趕緊上前躬身施禮:“參見侯長史。”
侯長史還禮之後,捋着花白胡須道:“蕭兄弟,蜀王對你可是大家贊賞啊。我也對蕭兄弟的文才學識早有耳聞。七步成詩,精通刑律,不得了啊。蜀王已經交代了,咱們這次繼續錄囚。你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我是不懂刑律的,一切可都要仰仗你老弟了。”
“侯長史客氣了。”蕭家鼎忙謙遜道,忍不住打了一個酒嗝。
楊王妃微笑道:“看你,喝了不少酒吧?行了,那咱們就長話短說,也好讓你早點回去歇息。——侯長史,你先請回吧,我們還有一點事情跟蕭兄弟說。”
“是是!屬下告辭。”
侯長史起身告辭離開。
楊王妃這才拍了拍手掌,大聲道:“你們倆進來吧!”
話音剛落。便從屏風後面轉出兩個年輕女子來。俏生生站在他的面前。
蕭家鼎醉眼朦胧中也看不真切,隻覺得着實俊俏,心想莫非楊王妃送兩個美女給自己作謝禮?自己身邊女人已經夠多了,可不能再折騰了。
沒到他說話,楊王妃也先說了:“兩位姑娘。我介紹一下,這位蕭兄弟,便是我們益州第一才子,能七步成詩,曾經跟京城第一才子盧照鄰同台競技,并列第一。呵呵,他現任益州大都督府侯長史的執衣。精通刑律,是這次錄囚的主要負責人。——蕭兄弟,我給你介紹一下兩位京城來的貴客。這位,便是皇帝的寵妃武婕妤的妹妹武月娘。這位,是長孫宰相的孫女長孫嫣然。”
蕭家鼎一聽,腦袋裏嗡的一下。忙上前兩步。眨了眨眼睛,努力凝視,終于看清楚了眼前這兩位少女,可不正是武月娘和長孫嫣然嗎?
武月娘隻是淡淡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這位醉鬼,微微皺了皺眉。此前他見到蕭家鼎。都是臉上塗了油彩,聲音故意沙啞變調了的,所以沒有把眼前這位滿身酒氣的書生跟仙果島上威風凜凜的那蕭大郎聯系在一起。
長孫嫣然卻是驚喜交加,忍不住就要撲上去。旋即看見蕭家鼎制止的眼神,立即想起在小島上的說過的話,讓她不要讓外人知道她見過蕭家鼎的真實面目,于是趕緊站住了,驚喜交加的面容也恢複了平靜,爲了不讓眼神出賣自己,她甚至把一雙美目都硬生生垂下來看着地面。
好在她的這個表情沒有落入李恪和楊王妃的眼中,因爲兩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武月娘身上。他們也知道這不是一個讓兩人見面的好機會,因爲蕭家鼎喝醉了,印象不好,但是沒有辦法,因爲他們次日就要離開前往京城,而這一去,還能不能回來就不知道了。再沒有時間給他們拖延,而且他們也相信,以爲蕭家鼎的才學,一定會逐漸征服武月娘的心的。至于長孫嫣然,那是仇人的女兒,隻是雙方的仇怨與她無關,所以李恪也沒有對她如何,但是夫妻都沒有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這是人之常情,也正好給了長孫嫣然掩飾自己失态的機會。
李恪笑呵呵道:“蕭兄弟,武姑娘和長孫姑娘她們兩位,到益州來散心的,正好聽說你們要去各處錄囚,而她們兩位對刑律也非常的精通,所以想跟你一起去,你意下如何啊?”
蕭家鼎腦袋有些發蒙,聽了這話,趕緊躬身道:“在下歡迎之至,兩位姑娘精通刑律,有兩位姑娘指點,錄囚就更穩妥了。”
當今皇上李治對法律非常的重視,爲了讨好皇帝,武則天自然也努力研讀法律,以便能跟皇帝有共同語言。而作爲武則天的妹妹,武月娘也深受影響,所以對法律也有較深的研究。至于長孫嫣然,他的爺爺長孫無忌是中國古代著名的法學家,是《唐律疏議》的主要撰稿人,作爲他的孫女,長孫嫣然自然對法律也有很深的造詣。
武月娘歪着腦袋對李恪道:“三哥哥,你就找了這個一個愛酒貪杯的醉鬼陪我們啊?”
李恪是武月娘的皇帝姐夫的三哥,兩人是姻親,所以他也這麽叫李恪。
沒等李恪說話,蕭家鼎便打了一個酒嗝,吟誦:“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尚且如此,何況我等凡人?”
李恪哈哈大笑,道:“怎麽樣?我說了他能七步成詩吧?現在相信了吧?”
武月娘這才好生上下打量了一下蕭家鼎。見他除了醉态不雅之外,倒也生得英俊潇灑,說話也不酸,這即興之作還有一股豪氣。不僅印象稍稍有了一點好轉。輕哼一聲,瞧着蕭家鼎,道:“看不出來,你這書生到還有點風趣。行了,咱們什麽時候出發去錄囚啊?”
“明日!”一旁的李恪幫着回答,“明日我們進京,你們去錄囚,已經下了公文了。”
“那好吧!”武月娘對楊王妃道:“嫂子王妃,我餓了,也不賞口飯吃?”
楊王妃微笑道:“已經預備下了。蕭兄弟,你也一起吃好嗎?”
“行啊!”
聽說蕭家鼎要留下了,長孫嫣然芳心竊喜,跟着一起來到了膳堂,這裏已經擺下酒宴。李恪刻意安排蕭家鼎坐在了武月娘的身邊。武月娘歪頭看着他:“你來能飲嗎?”
一旁的楊王妃微笑替他回答:“蕭兄弟益州詩會奪魁的一首詩。其中有一句是:鍾鼓馔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你說他能喝不能喝?”
武月娘哦了一聲,道:“不錯嘛,換大碗來,我倒要看看這位七步成詩的益州第一才子,這酒量是不是也是數第一!”
長孫嫣然趕緊道:“月娘姐姐,蕭執衣已經醉了。就少喝一點好了,免得耽誤了明天的行程,怎麽明天還要去錄囚呢。”
蕭家鼎笑嘻嘻看了長孫嫣然一眼,手一揮,道:“沒事,兩位天仙一般的美人來了。豈有不飲酒作陪的道理。換大杯!”
原本蕭家鼎最讨厭的就是女人在酒桌上提勁,當初烏海燕就是這樣被他整治得鑽桌子腳了。現在武月娘又提勁,他自然是不會退縮。不過,武月娘跟烏海燕不能相提并論,這位很可能要成爲自己的妻子。是将來的大靠山,自然不能讓人家丢醜。因此,他沒有主動邀杯,而隻是被動地應付接招。武月娘連續跟他痛飲了三大碗,武月娘已經感到不行了,蕭家鼎卻還是那個樣子。武月娘這才知道,這小子酒量之宏大,不是自己能整治得了的。
于是,她又撺掇長孫嫣然敬酒。長孫嫣然卻不聽她的,隻是微笑看着蕭家鼎。
夜深人靜,酒宴這才散了。各自回去安歇。
次日早上,蕭家鼎跟着侯長史來到城門口,恭送李恪夫妻進京。因爲這次李恪進京是悄悄走的,所以隻有不多的人知道,沒有什麽人來送别。當然,長孫嫣然和武月娘昨夜就住在王府,是要來送别的。她們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還以爲李恪隻是尋常的回京城休養,所以說話唧唧喳喳很是熱鬧,這倒把蕭索的氣氛掃去了不少。
李恪單獨跟蕭家鼎說話時,低聲道:“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你要好好把握,讨得武姑娘的歡心,那這件事情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我明白,我會盡力的。”
“你能做到!我相信!”李恪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看着他說。
蕭家鼎自己心裏卻打鼓,要是換成别的女人,他倒也信心滿滿,可是對武月娘這個琢磨不透的刁蠻女子,蕭家鼎當真沒有半點把握,别看先前逃走的時候,她曾經強逼着長孫延他們回來救自己,可是,見過她太多演戲了,蕭家鼎對看見的東西也未必就相信。
唐臨也單獨跟蕭家鼎說話,他臉色沉重,低聲道:“這次長孫無忌下了狠手,王爺隻怕難過這一關,我們原先的計劃……,唉!隻怕不行了,你有才能有抱負,将來一定會出人頭地的。好好努力吧,至于我們的計劃,隻怕沒機會了……”
蕭家鼎見他神情黯然,知道他到底會東山再起的,便寬慰道:“唐司馬不必灰心,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但願吧!”唐臨又長長地歎了口氣,“雅娘不帶走,她就像我女兒一樣,我不願意她跟我冒險,我知道她很喜歡你,如果萬一我跟着蜀王倒黴入獄了,你就替她贖身收在你身邊吧。”
蕭家鼎聽他把話說破了,稍稍有些臉紅,忙道:“唐司馬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至于雅娘,我一定會照顧她,請你放心。”
“嗯!”唐臨揮揮手,上了馬車。
看着李恪攜妻子楊王妃也登車,在侍衛隊的護衛下遠去,蕭家鼎突然有一種悲涼的感覺。這種已經知道對方的悲慘命運的滋味,并沒有想象的那麽超然清爽。
送走李恪他們,蕭家鼎他們回到衙門,這邊錄囚的隊伍也準備出發了。唐臨交代他若是唐臨出事,就替雅娘贖身納爲妾,唐臨這次去不會出事,所以這件事倒也不急着辦,再說了還有長孫嫣然這個小醋壇子,她要是知道自己兩個青樓女子在身邊,又不知要掀起多少酸海醋浪。
李恪給武月娘和長孫嫣然各自準備了一輛豪華馬車,爲了兩人的安全,兩人都男扮女裝,作爲李恪特邀的法律顧問身份參與錄囚。蕭家鼎也見到了武月娘的貼身保镖龍婆婆,她的一條腿斷了,李恪給他做了一對純鋼的拐杖,跟武月娘一輛車,她也沒有認出蕭家鼎來。
他們是繼續上一次的行程,他們的目标,是遂州的方義府,這是遂州的州府所在地。這也是距離益州最遠的州縣之一,需要将近三天的行程。當晚,他們住在蔺州的盆水縣。
他們是代表蜀王李恪進行錄囚,又有從三品的大都督府侯長史帶隊,蔺州的刺史帶着文武百官在城門口迎接,雖然隻是路過,也不敢怠慢。
到了衙門,擺下筵席款待。當晚安排住在蔺州最好的客棧裏。給蕭家鼎他們都安排了單獨的套間。
蕭家鼎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沒有馬上安歇,也沒有點燈,就這在靜靜地坐在屋裏等着。他知道,長孫嫣然一定會來找自己。
果然,當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蕭家鼎聽到了窗戶輕輕的敲擊聲,他馬上打開了窗戶,一道黑影飄了進來,伴随着一陣香風,撲入了他的懷裏。雖然屋裏沒有燈光,蕭家鼎還是看清了那黑影正是自己等待的長孫嫣然,兩人緊緊擁吻。
吻了片刻,長孫嫣然嘤嘤地輕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