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蕭家鼎和盧照鄰都喝幹了,王妃又微笑看着他們兩,輕聲道:“還能飲否?”
蕭家鼎最是受不了喝酒的時候别人提勁,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女子,不由得豪氣幹雲,道:“百年三萬六千曰,一曰須傾三百杯!——喝!”
王妃贊道:“好一個曰傾三百!”又給蕭家鼎斟滿酒。.
盧照鄰也被蕭家鼎的豪邁感染了,他的酒量一般,但是卻也把酒樽高舉,道:
金貂有時換美酒,
玉麈但搖莫計錢。
說罷,也不顧别人,自己一仰脖子,咕咚咚把滿滿一樽酒飲幹了。身子不由得搖晃了一下。蕭家鼎趕緊單手攙扶住他,沖着王妃歉意一笑。王妃眨了眨眼,示意無妨。
等盧照鄰站穩了,蕭家鼎這才放開他,端酒緻敬,飲幹了這杯。
王妃也慢慢喝幹了,粉面這才稍稍泛起了桃紅,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蕭家鼎,道:“蕭郎,還能飲否?”
聽她甜滋滋糯到心裏的一句“蕭郎”,把蕭家鼎的心都勾得猛跳了一下。立即又想起,所謂某某郎,在唐朝,隻是一種通常的對男子的稱呼,并沒有後世的旖旎春意,相當于六七十年代習慣的稱呼“同志”,是口頭語,隻不過自己想歪了,趕緊咳嗽一聲掩飾了一下,笑呵呵道:“
人生飄忽百年内,
且須酣暢萬古情!
王妃抿嘴一笑,道:“蕭郎不愧是七步成詩的奇才,出口便是絕句!而且酒量也不亞于詩才,來來!再飲一樽!”
兩人又喝了一樽。
一旁的李恪等他們喝完,忙道:“愛妃,蕭兄弟還要做詩呢,再不能喝了!”
王妃卻道:“我這題目,卻是要喝個半醉,才能寫得更好!”說罷,斜眼看着蕭家鼎,又問:“還能喝嗎?”
蕭家鼎大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來來,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王妃嬉笑道:“想烹羊宰牛?喏,那邊已經在準備了。”
蕭家鼎擡眼望去,果然,桃樹林下已經有不少仆從升起了篝火,開始燒烤牛羊,擺桌椅,上菜肴,爲等一會将進行的酒宴做準備了。不由得咕咚咽了一聲口水。”
王妃見他那饞樣,笑得更是花枝亂顫,道:“看來你是餓了,剛才王爺也說了現在不能再喝,你先做詩,要是奪魁了,我與王爺,烹羊宰牛,與你一醉方休!——王爺,可曾使得?”
李恪點頭,愛惜地望着王妃:“愛妃終于找到一個能拼酒的才子,本王如何能掃興呢?他若真要奪魁,咱們就與他一醉方休!”
蕭家鼎抖了抖袍袖,長揖一禮:“多謝王爺!多謝王妃!”
王妃放下酒樽,掃了一眼台上的參賽才子們,輕啓朱唇道:“我的題目,便是以酒爲題,愛酒者,可以寫酒的好,不愛者,可以也寫酒的不好,暢所欲言,各抒己見!”
李恪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對王妃道:“原來你剛才賜酒,就是要他們有對酒的感覺,然後再寫,更能寫出心中所想?”
王妃莞爾一笑,道:“正是,以酒爲題,所是沒有酒意,又如何寫出真實的情感來?便如同作畫,不身臨其境,是難以描繪出那絕美的風景的。”
李恪頻頻點頭:“很好!那就開始吧!”
蕭家鼎一聽這話就樂了,想不到這尊貴的王妃竟然也是一個酒中仙,蕭家鼎很喜歡喝酒,所以也很喜歡關于酒的詩句,一肚子這方面的詩詞,一時間竟然想不到該選那一首,拿着空酒樽,眯着一雙有了酒意的醉眼,在那裏思索。
王妃對蕭家鼎道:“蕭郎,你方才的那兩句,十分的精采,等會能否把他融入你的詩作中?”
剛才蕭家鼎的那幾句,便是詩仙加酒仙李太白的《将進酒》,既然王妃這麽說了,那就沒有選擇了,當下道:“王妃有命,莫敢不從!”
“很好!開始吧!”說罷,點燃了高台一角香爐裏的一柱香,跟着蜀王李恪下了高台。
蕭家鼎卻還是站在那裏,眨巴着嘴,眼睛望着那一大酒樽香噴噴的美酒。王妃跟李恪互望了一眼,起身道:“蕭郎,莫非尚無酒意?若是如此,可自斟自飲!”
蕭家鼎也不客氣,謝了一聲,走到那大酒樽前。猶豫了一下幹脆扔下手中空酒樽,直接抓住酒杓,從盛酒的那一甕大酒樽裏杓酒而飲。
這下子,台下衆人都啧啧稱奇,而台上的參賽才子,多半都面露喜色,特别是鍾文博,心中企盼蕭家鼎把自己灌醉了,寫不了詩,那自己奪魁就有希望了。
盧照鄰看他把酒當水喝,有些着急,放下毛筆,走過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别喝了,大哥,先做詩,香都燃了一半了!”
蕭家鼎眯着醉眼看了看香爐裏的香,果然已經燃去了一半。無所謂搖搖頭,道:“放心吧,喝了酒,才能寫出酒的詩,你是第一才子,卻不是酒中人,不會明白其中的味道的!回去!”說罷,把盧照鄰推回了坐榻。
蕭家鼎一邊用酒杓直接杓酒喝,一邊斜着眼睛看着那些才子,還有那一爐香,看看所有的才子都已經停筆,而那香也已經不剩多少了,這才大笑三聲,扔了酒杓,走回坐榻,端起硯台,提着毛筆,走到那圍着高台的雪白帷帳前,提筆就寫。
主持的潘别駕趕緊道:“哎呀不行……!”
蜀王李恪卻微笑擺手示意不要緊,潘别駕這才閉嘴。
蕭家鼎用狂草,寫的正是李太白的那一首酒中狂詩《将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他的狂草寫得極快,但是筆法卻一點都不亂,筆走龍蛇,配合這一首酣暢淋漓的酒中狂詩,更是讓人感受到了那撲面而來的豪邁。
寫完最後一字,他将手中毛筆往後一扔,無巧不巧正落在鍾文博的腦袋上。而鍾文博卻渾然不覺,他正跟其他才子一起,呆呆地望着帷帳上的那一首千古名篇,他也是精于詩詞的奇才,已經被深深震撼了,竟然沒有注意到落在頭上的那支筆。
台上主持潘别駕看着最後一點香燃盡,道:“剛剛好!”
盧照鄰看完這一首詩,走到蕭家鼎面前,長揖一禮道:“大哥當真是蓋世奇才,此等詩作,小弟便是寫一百年,也寫不出來!”
蕭家鼎趕緊還禮:“二弟客氣了。”
台下那九個裁判也是看着蕭家鼎這詩,滿是敬佩,交頭接耳,頻頻點頭。
李恪起身道:“詩作已經完成,宣讀其他詩作,然後請裁判評議吧。”
潘别駕忙答應了,把其他人的詩作一個個都宣讀了,果然都是妙筆生花,寫得非常的精采,聽得下面的人都搖頭晃腦,贊歎不已。
宣讀完畢,九個裁判跟着李恪,來到了旁邊一個用帷帳圍起來的隔間裏商議。
台下的唐臨對蕭家鼎的表現非常的滿意,眼中都是贊許之色。王妃卻沒有上台祝賀,隻是端坐在下面坐榻上,望着帷帳上的那首詩作,微笑着,不時點頭。
好一會,九個裁判跟着李恪出來了,各自落座。裁判結果,交給了潘别駕。
潘别駕看了一眼,微微有些驚訝,回頭看了看已經站成一排等待結果的蕭家鼎等人,這才開口說話,他的口才非常好,把場上衆人的詩作從他的角度都點評了一遍,自然說得是天花亂墜了,光是從他的點評,你根本不知道究竟誰能拿到第一。
一番點評贊歎之後,潘别駕這才開始宣布名次。
他神秘兮兮掃了場中衆人一眼,道:“下面,我要先宣布本次詩會的探花,他就是——”安靜了好一會,他才大聲說出了名字:“施書舟!”
進入十強的才子蕭家鼎都很留心,知道這施書舟是一個窮苦家出來的書生,已經快三十歲了,穿着很樸素,他的詩作很清新自然,蕭家鼎也很喜歡,他能拿到第三名,當真是實至名歸的。
台下衆人拊掌贊歎,台上施書舟有些窘迫,漲紅着臉,不停地作揖緻謝。
鍾文博聽到他拿了第三,一下子便緊張起來了,前面還有蕭家鼎和盧照鄰,他們兩個肯定是第一和第二,那自己豈不是被擠出了前三甲?
他去年可是第一名狀元啊!奪得了益州第一才子的稱号的。今年卻要被擠出前三甲,當真是讓他欲哭無淚,沮喪地望了一眼台下貴賓席上坐着的父親鍾法曹,見他陰沉着臉,更是惶恐。便把頭低下了。
接着,潘别駕又朗聲道:“下面,我宣布本次詩會榜眼得主,他就是——”這一次,他停頓的時間更長,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幹癟的嘴上的時候,他才拖長了聲調念出了名字:“鍾文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