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人是不會這樣打招呼的,所以,這讓這女子稍稍有些驚訝,擡頭瞧了他一眼,很快就垂下了眼簾,扭身出去。這一轉身,卻留下了一陣香風,這種香不是那胭脂香粉的味道,難道是少女的體香?也不對,蕭家鼎深度交往過的女人不算少了,其中不乏剛剛成年的少女,卻從來沒有在哪個女人身上有這樣的異香。
這讓蕭家鼎想起了金庸小說《書劍恩仇錄》裏的那個香香公主。天天吃雪蓮,所以身有異香。這女子也是西域胡人,難道也是天天吃花朵才這麽香?
朱海銀見他呆呆望着那少女的背影,便笑道:“大哥,你也看傻眼了?哈哈,——我說餘掌櫃啊,你這閨女太美了,将來這聘禮可一定少不了啊,她可是你的搖錢樹,哈哈哈”
餘貴也打着哈哈應聲道:“是啊是啊。”
“你閨女叫什麽名字?”剛才朱海銀隻顧看美女了,沒有仔細聽餘貴的話,所以沒記住。
“樓蘭。”
“這名字倒也别緻,對吧大哥?”朱海銀望向蕭家鼎。
樓蘭是西域古國,在唐朝之前就已經神秘消失了。這應該不是姓,蕭家鼎道:“這是她自己本來的名字?”
“不是的,十多年前,老漢跑西域倒騰東西做買賣,有一天,我路過一個峽谷,見到路邊不少死屍,都是些百姓,身上都是刀傷,血流滿地,估計是被強賊劫殺的。這孩子坐在地上哭,那時候她大概三四歲,我見她可憐,便收留了她做了養女,教她說漢話。我懂一點西域胡語,問她叫什麽,她隻是哭。因爲聽說西域也叫樓蘭,所以我就叫她樓蘭了。”
“原來如此。”蕭家鼎點點頭,繼續吃東西。
朱海銀卻接着問:“她多大了?許了婆家了嗎?”
“十六了,還沒許人家呢。”
“不可能啊,這麽漂亮怎麽會沒婆家?”
“唉,沒幾個體面人家願意娶胡女的,說胡女不懂規矩。小女姓子又很倔強,所以啊,就耽誤下來了。”
朱海銀點點頭,這倒說的是實話,就算換成自己,娶一個胡女做妻子,也是不願意的,不管他再漂亮,上床可以,登堂入室做娘子,那不行。歎了口氣,坐了下來。
現代社會蕭家鼎見過的各種各樣的美女太多了,而且,他對美女的熔點很高,輕易不會被迷住,更何況還是個冷冰冰的冰美人,所以也沒興趣再說她的事情。
他已經吃飽了,對餘貴道:“你說說你的案子吧。”
餘貴就等他這句話,忙賠笑道:“是這樣的,我前些天買了一頭牛,養在後院的,前天不小心牛就摔死了。結果讓鄰居小食坊的謝老三給看見了,他一直嫉妒我家小吃鋪生意好,說我歪門邪道把生意搶了,經常找我們的岔。這次他見到我家牛死在了後院,便跑去衙門告了我,說我故意殺牛。差役就把我給鎖到了縣衙門,我無論怎麽解釋他們都不相信牛是自己摔死的,要治我的罪。幸虧還有人幫我作證,說我沒有故意殺牛,最後衙門才定了我一個誤殺,不處刑,昨天把我放出來了,但是把我的死牛抄沒充公了。我氣得很,找衙門理論,他們說這是贓物,必須罰沒。——公子,一頭牛可值八貫錢啊。就這麽罰沒了?我又沒有故意殺牛,憑什麽罰沒我的牛啊?”
在唐朝,牛和馬是屬于特别保護動物,故意殺牛、馬的,處徒一年。過失緻牛、馬死亡的,則不處刑。至于對故意或者過失殺死牛、馬的,死的牛馬是否屬于贓物沒官,《永徽律》裏沒有規定,但是,在幾年後的《唐律疏議》裏卻是明文規定的,故意或者過失殺死牛、馬的,牛肉和馬肉都屬于個人财産,不是犯罪工具,所以不能沒收入官,而是要返還原主。所以,縣衙的判罰是錯誤的。
蕭家鼎一聽就知道這案子其實很簡單,隻是當今官員不能從簡單的永徽律中得到結論。這需要一定的法律素養才行。當下道:“我明白了,衙門沒收你的牛馬是錯的,你這事啊,不用寫什麽狀子,因爲你要告的不是别人,而是衙門,是衙門弄錯了,你寫狀子怎麽告啊?”
餘貴一聽就傻眼了,道:“那……,那就這麽算了?那可是八貫錢呢!”
蕭家鼎見他财迷兮兮的樣子,心中暗想,說不定就是你想殺了牛做牛肉包子賣,故意把牛弄死,卻裝成牛自己摔死的樣子。不過,盡管唐律規定殺牛要處刑,但是現代刑法理念卻讓蕭家鼎沒有這種想法,到底是人家的東西,衙門怎麽能胡亂沒收呢?
蕭家鼎便道:“這樣吧,這件事我記着的,等下午進衙門之後,我看看能不能幫你說說話,把牛肉還給你。”
“哎呀真是太感謝了!多謝蕭公子!太謝謝你了。”
也難怪這餘貴如此激動,八貫錢相當于四萬元人民币呢。那還隻是牛肉本身的錢,若是做成牛肉包子出售,那還要翻倍的賺,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物以稀爲貴嘛,唐朝很難吃的牛肉的。
朱海銀根本吃不下這種小吃鋪的東西,見古葉舟吃完了,便道:“走吧大哥?”
蕭家鼎點點頭,邁步出來,餘貴在一旁陪着相送。
到了前堂,人客比先前少一些了,那樓蘭正在收拾碗筷擦桌子,俏麗的臉蛋上依舊冰冷如霜。有常客跟她打招呼說話,她也隻是點點頭,壓根不看人家,那些想搭讪說話的食客隻好讪讪閉嘴。
蕭家鼎明白了,這姑娘這幅冰冷模樣,隻怕也是一種自我保護的無奈之舉,她長得太漂亮了,又在小吃鋪這種販夫走卒經常光顧的地方,那些人面對美女,可都是什麽都敢說的,甚至不乏動手動腳揩油的,若不是這般的橫眉冷對,面若冰霜,還真是要被欺負的。
蕭家鼎心裏多少有些同情她,走過她身邊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樓蘭姑娘,你辛苦了!”說罷,也不看她,徑直出門而去。
樓蘭愣了一下,從來沒有那個客人這麽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不由得心中生氣一股暖流,怔怔地望着蕭家鼎的背影遠去。
朱海銀緊追幾步趕上蕭家鼎,道:“大哥,你吃飽了嗎?沒吃飽咱們換個地方接着吃。”
“吃飽了。”
朱海銀自己卻幾乎沒吃東西,肚子咕咕叫,可是蕭家鼎說吃飽了,他也不好意思提出再去吃,那不是讓蕭家鼎陪着他吃嘛。他眼珠一轉,道:“現在時候還早,咱們去遊船河怎麽樣?”
“遊船河?”
“對啊,浣花溪上遊船河,人生一大快事呢!”
蕭家鼎猜到了這什麽遊船河,肯定是花船之類的,笑道:“大清早的就去幹這調調?”
“遊船河就是要白天,夜裏可就什麽都看不見了。而且喝醉了載進河裏去也沒人看見。白天最好。而且浣花溪就在前面不遠。走路就到。現在這時辰,到中午還有好長一段時間呢,咱們喝點酒提提精神。”
“下午還要上衙,不能喝酒啊。”
“那……,那就不喝酒,就玩玩混到中午,吃飯了好去上衙啊,要不現在去哪裏,悶坐在屋裏多無聊。”
“那倒也是,行啊。走吧!”
蕭家鼎跟着朱海銀來到浣花溪,果然看見青幽幽的水面上,一艘艘的花船上飄來歡歌笑語,不時看見衣着靓麗的女子站在船頭,朝着他們招手。
一見到花船,朱海銀便眉飛色舞,到了碼頭,他是這裏的常客,都争着跟他招呼。朱海銀要了一艘精美畫舫,兩人上了船,船上十幾個女子,莺莺燕燕唧唧喳喳的,往他們身上靠。
畫舫上的姑娘比翠玉樓的姑娘可就要低檔得多了,唱歌跳舞也很普通。不過來這裏的,一般也不是爲了那些來的。蕭家鼎也不是什麽正經人,當然不會客氣,不過他不來真的,誰知道這些女子幹不幹淨,他可不想惹麻煩。
在女人堆裏混時間就是快,不知不覺便到了中午。朱海銀讓畫舫靠岸,兩人帶着仆從又去了酒樓吃飯。朱海銀點了一大桌吃的,也不上酒。吃完飯,看看差不多到點上衙了,這才出了衙門。
蕭家鼎先回到客棧,取了那副府衙司馬的山水畫,折成方塊放在自己袖袋裏,然後跟着朱海銀來到少城縣衙。
進了縣衙大門,轉過照壁,走過長長甬道,到了二堂前面的高牆前。這裏有儀門,但儀門平時是不開的,除非迎接上官等場合才會打開,平時都從右邊角門進出。衙門大體可以分成前後兩部門,前面大堂等處普通百姓可以進來告狀、聽審,看告示啥的,而過了這個角門,後面則是縣衙的辦公區了,普通百姓是不能進去的。
因爲有朱海銀,蕭家鼎不用跟角門的門房費口舌便順利進去了。
朱海銀一直把他送到了縣尉鄧全盛的簽押房門口,指了指前面刑房的屋子,示意自己在那裏,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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