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李鑫岩一把抓住佟麗娅，幾乎像是拎着小雞一樣攬住她的腰，不由她分說。

“你幹什麽！？”佟麗娅在尖叫。

她可還沒見過李鑫岩如此沖動。

作爲機械生命體，李鑫岩的确還沒有這麽沖動過。

“把我放下來！這是我的家！”佟麗娅一把推在他的脖子上，想要推開他，卻沒想到将自己弄得失去了平衡，一個倒栽蔥從李鑫岩的臂彎裏翻了出來。

出于殺手的本能，她一個靈巧的後翻，雙腳牢牢站在地上，然後整了整略略零散的頭發，又怒又好笑道：“被當做工具有什麽不好的？你看看我，沒有死，沒有傷，還吃得飽穿得暖，還有這麽多朋友、這麽好的地位，有什麽不好的？”

李鑫岩轉身看着他，依舊劍眉倒豎：“誰說你沒有受傷？你現在把你的衣服打開，看看你的胸膛上不是傷？”

李鑫岩不說還好，他這樣說，佟麗娅順價臉色通紅，奇道：“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知道我身上有傷，還知道傷的部位？”

“我當然知道！”李鑫岩吼道，“你這傻瓜，你受傷就是在我面前發生的，難道我會不知道？我私下裏問過李鑫海，他可什麽都給我說了。你的肺不是你自己的，它已經被更換過，材料是人類将自己同伴的内髒處理過創造出來的，在你受傷後他們把它從人類的實驗室裏買出來然後在轉到你身上的！”

佟麗娅愣了，盡管她臉色依舊通紅，但是李鑫岩的話一句也沒有錯。

對于自己的現在使用的肺是怎麽來的佟麗娅并不清楚，但是這肺是什麽狀況她早就已經了如指掌，而李鑫岩能夠把這說得明明白白，這事情肯定不是假的。

李鑫岩在繼續吼叫：“爲了他們雙方之間的戰争，我們這些工具被一遍遍地折磨，你難道心甘情願？雖然現在你在這裏，你管這裏叫做你的家，你怎麽知道這個‘家’會不會就是他們養肥你的牢籠？”

“你胡說！”佟麗娅怒道。

佟麗娅突然變得不像是一貫的那麽理智了。

而李鑫岩的怒火也看起來并不像是在無理取鬧了。

這痛苦，她也懂。所以佟麗娅在對吼之後，立刻重又冷靜下來。

最高意志在久遠的時間裏改寫她的記憶的事情還在她的記憶裏面流着。最高意志并沒有把它們删除掉，所以他知道李鑫完全就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這件事的，他在這方面所遭受的痛苦遠遠超過佟麗娅自己。

她擡起手，靠近李鑫岩，将手伸到李鑫岩的臉上，輕輕撫着那一張略顯猙獰的面目，輕聲道：“或許……或許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的記憶被多次修改，很多事情已經不記得了。”

失去這些記憶對李鑫岩來說未必是壞事，他那些記憶裏面有被人類剖腹取腦的痛苦，有被最高意志一遍遍修改劣質内髒的痛苦，有被人類一遍遍抽取記憶的痛苦，有被重新組合身體再注入意識的痛苦……

佟麗娅無法将這些事情說來，她甯願他永遠記不起來，但是，她卻不得不告訴他，這些事情确确實實發生過！

“聖子殿下,我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工具……”提拉特彌斯已經從牆上凹陷進去的地方爬了出來。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斜靠在試驗台邊，雙手抱在胸前，如同一個人類一樣搖着頭用平和的語氣慢慢說道。

“你閉嘴！”李鑫岩沖他吼道。

提拉特彌斯還沒被人這麽吼過，又是一臉驚詫，卻也閉上了嘴巴。

“戰争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的聖子殿下。”佟麗娅深深吸了一口氣，将李鑫岩的手抓起來，放在自己的臉上然後看着他言語柔和道：“戰争一旦開始，沒有一個人能逃得過不成爲他的一部分。”

“你也上過戰場，你也見過那些被聖城屠殺的戰士，他們可有一個是覺得自己應該出現在戰場上的？不，如果能夠活下去，他們甯可在群山中男耕女織也不會出現在機械獸的面前！”

“你知道他們在人類群山中的大後方生活的有多艱難麽？我曾經利用我的身份，到過那裏！那裏的人們很多隻能吃樹皮草根，因爲糧食已經被送到前線去了，他們剩下的隻有樹皮草根。他們不吃這些就隻能餓死！”

“他們是無辜的，但是戰争将他們裹挾進來，他們想逃卻無處可逃。”

“我親眼見過，那些受傷的士兵把一塊塊已經破碎的棉布用樹皮穿在一起穿在身上，他們連縫衣服的針都沒有，隻能用細樹枝來完成這樣的制作，因爲他們手中沒有能做鋼針的鐵！所有的鋼鐵都被用來造子彈了！”

“所以，他們甯願擁擠在地下城基地的貧民窟裏面，也不願意退到後方的群山之中去！在地下城窩着至少還能活下去，在後方的群山之中等着他們的就隻有死。”

“我還親眼見過後方那些剛出生的孩子。他們一生下來，沒有母乳，沒有奶粉，因爲牛羊在草原上就已經被機械狼殺光了！他們的母親隻能用面糊糊來喂養它們，長期的營養不良，他們的胳膊比雞腿看起來還要細！”

佟麗娅的聲音并不大，依舊柔和，臉蛋溫暖異常，所有的一切看起來十分完美，但是李鑫岩如同被針紮着，手上傳來的不是柔和，卻是刺痛。

佟麗娅慢慢放下李鑫岩的手，看着他緩緩又道：“世界這麽大，我們能去哪裏？你還記得你一路是怎麽行過來的麽？”

“你原來在766基地不是麽？爲什麽機械城這麽多年沒有派出空中戰鬥部隊了，卻這麽神奇地在那個時間點派出了空中機械戰鬥群？”

“爲什麽同樣是空中防衛基地，機械城沒有動那一千多個空中防衛基地而是專門沖着你去了？你想過麽？”

“還有，林子聰的第十二行動組爲什麽能趕的那麽巧，不早不晚，恰恰在那個時間點救了你，而且還是你被機械獸攻擊到失去意識之前的那一刻？”

李鑫岩的思緒在迅速轉動，他原本的記憶裏面隻有部分這方面的記憶，但是從吳坤的記憶裏面将這些沉睡的記憶調取出來，的确這個過程配合地令人目瞪口呆。

佟麗娅輕輕将他抱住，續道：“這就是戰争，即便是最高意志将你完整地送出去，戰争照樣會把你拖進它的漩渦中，然後慢慢地将你攪碎、吞下去！”

“什麽？你說……最高意志将我送出去？”

李鑫岩抓住佟麗娅的肩膀，幾乎要将她揉碎。

“是！我是想要将你送出去，在我即将沉睡之前。”佟麗娅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李鑫岩分得出來，此時他懷裏抱着的，正是遺留在佟麗娅軀體之内的最高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