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太陽即将落入地面,群山在夕陽中将陰影投射到平原上。
平原上是一片冒着濃烈煙火的廢墟,平原與山脈銜接的地方還不時有朵朵火焰升起,伴随着火焰騰起,一陣陣巨大的爆炸聲遠遠傳來。
山邊是一片懸崖,也正是有了這片懸崖,山腳下不斷湧來的黑壓壓的一片快速運動着的小點被阻攔在山崖邊。山崖頂上不斷射出一道道電光,擊向湧來的小點中稍微大一些的攻擊點。那些大一些的攻擊點大約可以分辨出來是一個個裝甲的機械攻擊獸。而山崖上射來的電光不用看都知道,那是粒子炮。對粒子炮使用了十年了,李鑫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雖然山崖上不斷有粒子炮的光亮閃起,發射出一道道極具殺傷力的粒子炮彈,擊打在湧來的潮流中,可那些湧動的潮流中的裝甲的機械攻擊獸太多了,粒子炮需要很多發才能徹底摧毀一個裝甲的機械攻擊獸,然後看着裝甲的機械攻擊獸緩緩倒塌下去,将來不及跑開的其他小型攻擊獸壓倒在身子底下。山崖那邊看起來危險了。
裝甲的機械攻擊獸并不是好惹的,它們雖然同時會被幾道粒子炮射中,但是他們射出的粒子攻擊、**不時在懸崖上炸響,切割着上面的一切,不管是血肉還是鋼鐵,将一些撕得粉碎。是以整個平原與山脈相接的地方,不斷亮起一朵朵規模可觀、殺傷力巨大的蘑菇雲,發出一聲聲劇烈的爆炸聲。
随着時間推移,這些爆炸聲随着日暮的臨近也慢慢變得越來越少,歸于零星,最終陷于沉寂。平原上的廢墟冒出濃煙久久不散,盤桓在平原上,将一切慢慢籠罩在黃昏昏暗的煙火之中。這是一個戰場,但戰争已經毫無懸念的逐漸走進尾聲,戰場所在的平原不再是一座生命的城堡,而是一座生命的地獄。
這場景似乎很熟悉,但是李鑫岩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
如果是以這個角度,他應該在山巅,可是腳下卻沒有山,唯有習習的微風。
李鑫岩凝立在空中,風中是濃濃的硝煙味道。
陽光忽而消失了,月亮升起來了,月色統治了天空。同月亮一道升起的還有一個巨大的十字,巨大的十字離月亮不遠,閃耀着與月亮一般無二的瑩瑩光輝。那就是十字星城——一個巨大的類月空間站,現在,人們通常叫它“機械城”。光輝中的機械城十分美麗,但是卻有星星點點的流星不斷飄向機械城或離開機械城,那些是巨大的宇宙飛船。
流星中有部分光點離開機械城,慢慢飄向地球,消失在地平線上,也有些流星飄離機械城後,逐漸遠去,消失在深藍色的天幕中。
這便是百年戰争——人與機械城之間的百年戰争。
這個場景李鑫岩記得,是遙遠的年代裏從地面仰望機械城時能夠看到的景象,那是人類還沒有跟機械城發生戰争。
可是,李鑫岩怎麽會記得這個?這可是百年前的情景!
眼前忽然一陣眩暈,飄動的硝煙突然湧動起來,李鑫岩覺得自己在向地面落下去,他想自然地想抓住什麽,可四周一片雲霧,什麽也沒有,抓也抓不住什麽。正心急火燎之間,面前突然閃現出一個亮着燈的農家小院。他飄然落在院子的門口,不帶起一粒沙塵,因爲他似乎不在這個空間。
院子門外放着一個小小的包裹,院子裏面有土狗汪汪的叫聲,院中的屋頂上冒着淡淡的煙,還有一隻貓窩在牆上,伸着腦袋往門外望。天是黑的,可院子裏面的橘色燈光猶如一座燈塔那麽明亮,将黑暗驅散得幹幹淨淨。李鑫岩的心中曾經無數次呈現着這一幕,他很喜歡那院中的橘色燈光,那是一隻60瓦的鎢絲燈泡。如果猜得沒錯,鎢絲燈下此刻正有一對老人,在扇着扇子打蚊子。
門外包裹中響起嬰兒的哭聲,院子門開了,兩個身影奔了出來,燈光下,他們臉龐依然年輕。
“這是誰留下的嬰兒?真是造孽!”男的四處望了望,然後将棄嬰從地上抱起來,進了院子。女的一邊叫着:“輕點!輕點!”,一邊四處看看,可是沒見到有什麽人影離去。
李鑫岩急切地本能般向着門奔過去,他大叫着“爸爸!”,可那男子卻什麽也沒聽見,就在李鑫岩的手即将觸摸到門闆的那一刻,将門關了起來。
“轟”的一聲,李鑫岩覺得自己撞在了一堵堅硬的牆上。撞擊十分猛烈,他覺得自己的頭要撞得裂開,于是他忍不住用手捂捂頭,可剛把手舉起來,他突然自己面前面對的不是一張門闆,而是一面幾十米高的懸崖!
失去了雙手的固定,自己要從一片崖壁上掉下去!
他立刻驚出了一身冷汗,慌亂地不知道怎麽樣去做才能止住下落之勢。忽然,慌亂中有一雙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衣領,将他吊在了空中,繼而背後一個雄壯而惱怒的聲音在怒吼:“你的手是不是殘廢的?我說了多少回了,就算這時候敵人把刀刺進了你的身體,你都不可以松開手,你是沒腦子還是聽不懂?手!手!我要把這個字敲到你的腦子裏暗你才能記住是不是?”
那聲音十分熟悉,那是他的指導員趙明華。
李鑫岩不知怎麽的,心裏一陣從沒有過的高興,他轉過身去,想在這虛拟世界裏面給他一個實實在在的擁抱,那在現實世界裏面是已經根本完成不了的事情。
可是他轉過去抱住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恍惚間,懸崖繩索都消失了,烈日從空中毒辣辣地照着大地,趙明華隻餘下上身的遺體在他的懷裏躺着,臉上是數道翻卷着血肉的機器獸切割出來的傷口。
“指導員!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你死了這些人怎麽辦?啊!”李鑫岩怒吼着,揮舞着手中的***,眼前一陣模糊,瘋了一般向着一隻機械獸掃出了所有子彈。那些子彈撞擊在金屬機械獸的身體上閃現出星星點點的火花。機械獸似乎也到了強弩之末,被打了一梭子子彈終于晃了幾晃,栽倒在地。
眼前忽然一切都陷于了黑暗,隻有那些火花化作了黑暗中絢麗的煙火。煙火似是無窮無盡,那麽美,那麽令人陶醉。
“李鑫岩!低下頭,在将軍的面前要謙卑!”耳邊響起一個年長的聲音。那是軍事學院的院長的聲音。
他聞言低下頭,目光離開了那漫天的煙火。“沒事沒事,年輕人,這是屬于他們的夜晚!”面前是一位年長的将軍,他手裏拿着一枚獨立勳章,正給李鑫岩挂在脖子上。“年輕真是好哇!有無窮的力氣還有戰鬥到底的毅力!”将軍握着他的手,輕輕搖了兩搖,他行了一個标準的軍禮作爲回禮。
天上的焰火實在太美了,他忍不住再次擡頭去看。
可那裏什麽也沒有,隻有一片甯靜的黑。
原來這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