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鎮重鎮三屯營被破,京東重城遵化城被圍,沿途關隘盡失,消息随着斥候、潰兵向四面八方傳去。
這兩座薊鎮大城事關戰局,特别是遵化更是京師門戶。
當此之時,崇祯、孫承宗、馬世龍在京城,薊遼總督劉策在密雲,昌平總兵尤世威、兵部侍郎侯恂在昌平。宣府總兵侯世祿駐順義。永平兵備副使梁廷棟率部守三河。
兵部左侍郎孫傳庭在通州,袁崇煥率部在撫甯(山海關往西的第一座縣城便是撫甯),大同總兵滿桂攜部将駐良鄉、固安。
也就是說,崇祯和孫承宗準備這場戰役時,目前調了四鎮兵馬:遼東、薊鎮、宣府、大同。
所有的明軍将領以及重兵駐守的城池全部都收到這份極速潰敗的軍情。
京師戰役打響。
東奴來了!
京師之中的勳戚、大珰、文臣、缙紳這些幹啥啥不行、嘴炮第一名的弱雞們,更是一日三驚!惶惶不可終日!
…
…
二十七日上午,三屯營既破,黃台極留濟爾哈朗、多爾衮所部掠奪人口、金銀等各種資源,攻略四方。他補給了糧草、馬料、飲水,親率大軍往遵化城。
三屯營距離遵化城大約五十多裏路。斥候騎馬,大約一個多時辰就可以到。
事實上,三屯營、遵化這一帶早就布滿了後金兵的斥候,黃台極和七貝勒莽古爾泰之間的消息通暢。
如今東西兩側要地都在手中,因而黃台極并沒有下令全軍不惜馬力趕路,而是率部正常行進。于二十八日上午率主力和莽古爾泰所部彙合。
莽古爾泰在二十六日就攻克大安口、龍井關,随即兵鋒直抵遵化城。但在二十七日時,遵化城并未一鼓而下。
“大汗!”
城下大帳裏,黃台極正在吃午飯。兩黃旗軍中瑣事,自有愛将譚泰、圖賴幫他安排妥當。
帳中還有豪格、德格類、嶽拖、杜度、多铎、範文程等人在。
莽古爾泰領着阿巴泰、阿濟格幾個貝勒走進來,很恭敬的行了一個禮,然後道:“臣未攻下遵化,還請大汗治罪。”
他手握正藍旗兵馬,當然是不虛黃台極的。都是當年的四大貝勒,誰怕誰啊?但他知道這弟弟不是好相與的,實力強又很有手段。堂兄弟、二貝勒阿敏正被打壓。
所以,他表現的很恭敬。
黃台極胖臉上的小眼睛看着莽古爾泰一會,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忽而笑起來,說道:“遵化内應并未依約開門。此事不怪三貝勒。下午再戰。”
帳中的氣氛頓時就松懈下來。很多人還以爲黃台極會順勢敲打莽古爾泰。
範文程站在旁邊,眼中流露的欽佩的目光。這就是他所投效的主子啊!有明君之相。
明國那邊,但凡軍将之要犯一點過錯,就會有禦史彈劾。稍有不慎,就會湮滅在黨争之中。熊廷弼第一次任遼東經略時,因何而去職?
不過是禦史和地方官員聯名彈劾,立即就派人來查,因而去職。
連敗仗都沒打的。
就三貝勒這正常的軍事行動,在明國依照那幫禦史、文臣的尿性估計要彈劾:兵屯城下,懈怠不戰,保存實力。
然而,他們以爲兵事是什麽?
在紙上、嘴裏談的嗎?要規規矩矩,嚴格按照他們流程、制度來辦事,否則就是錯的!
呵呵。
且說軍中議定,黃台極下午便騎着馬,帶着後金一衆貝勒們繞着遵化城,尋找城防的弱點。
範文程并沒有跟随的資格,他正讓前天來禀報消息的韓書桓混在一批約三百名百姓裏面,前去遵化城北門,呼喊明軍開門。
“大人,求求您開恩,放我們進去吧!”
“大人,本土本鄉的,求求您了。”
“大人…”
駐守在北城的是十天前來援的祖大樂,看着城下一片哀嚎的百姓,心頭煩悶,暴躁的抽出腰刀拍在城牆上,“他媽的!狗鞑子就會搞這招。真刀真槍的來啊!”
旁邊歸屬祖大樂統帥的一名遵化營兵千戶讪笑着道:“祖大人,都是同鄉的百姓,相互都認得,不如讓他們進城來。”
“怎麽進?打開城門嗎?你想投敵?”祖大樂牛眼一瞪,看向此人,拿起腰刀。大敵當前,他身上的壓力非常的大。
那千戶趕緊道:“祖大人,百姓人數不多。可以搞幾個吊籃,慢慢把他們綴上來。”
祖大樂大怒道:“放屁!混進了奸細算你的嗎?老子看你是找死!”說着就把腰刀架在那千戶脖子上。
锵锵。
千戶身旁的幾人紛紛拔刀相向,有一個桀骜不訓的大胡子兵吐一口痰在地上,罵道:“你媽的,遼兵了不起啊?爺爺這兩個月的鳥氣受夠了。”
遼東兵入遵化城,都是殺人的驕兵悍将,哪裏是那麽容易管的?巡撫王元雅彈劾吳襄,那真不是無事生非。
城頭幾十人紛紛拔刀,眼看着局勢緊張,負責城防的吳三桂被人叫來,問了情況,想了想,找祖大樂商議,“舅舅,要不吊幾個人上問問城下的情況?”
祖大樂是祖大壽的堂弟。所部爲關甯勁旅。崇祯元年,甯遠鬧饷,就是畢自肅自殺的那次,甯遠城中營兵俱動,唯祖大樂部不亂。後面袁崇煥欺負回甯遠,迅速搞定兵變。
該殺的殺,該開除的開除。左良玉便是在這一次兵變被開除,回到昌平。
吳三桂按照規矩,也是要喊祖大樂一聲舅舅。
所以,祖大壽也不是真看着自己的妹夫吳襄、外甥吳三桂在遵化城死掉。還是找袁督師求情。送了一個參将,率所部三千關甯鐵騎進去加強防守。
祖大樂決定給吳三桂這個面子,如果吳三桂這次不死,得天子親眼有加,外加其自身的條件,文武雙全,極有可能是未來祖、吳兩家的領軍人物。悶聲道:“你來處理。”
片刻,六名百姓被三個吊籃吊上來。
吳三桂安撫了幾句百姓,問明情況,得知城外的關隘已經全部丢失,遵化城四周的村落被建奴掃蕩。
“唉!”吳三桂看着城外龐大的後金大營,心中壓力如泰山壓頂。
将老弱婦孺、有家有口的安排到城中,有親戚可投的自去,沒有的安排到城中的廟裏去居住。剩下兩名青壯等着安排。
其中一人拱手道:“将軍,我是韓家的族人。外出經商置辦貨物,遇到兵災,這是我的路引。還請将軍許我回家中。”
正是那韓書桓。
吳三桂卻是勃然變色,喝道:“拿下!”
左右親兵立即将韓書桓按在地上。
他掙紮的大喊道:“将軍這是爲何?我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我是童生。”
“呸!你還讀書人。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祖大樂一腳踹在此人的肚子上。
吳三桂冷笑道:“錦衣衛偵知,韓家舉族投靠東奴,交通消息。本官奉天子聖谕,誅爾等全族!”
“狗賊!”韓書桓睚眦欲裂,所爲誅全族,就是老弱婦孺皆殺之。他的妻子、幼子都死了。“你難道不知,大金兵威難擋。大金大汗早就明言:投降開城者生,抵抗者死!”
“狗賊!”韓書桓喊得聲聲泣血。
那邊本地的遵化營兵千戶把頭扭過去。這姓韓的,他不認識。但是韓家他是知道的。書香門第,當地缙紳,家資萬貫,良田千畝。但這說的是寫什麽狗屁話!
什麽狗屁的道理!
因爲建奴要殺你,所以就要向建奴投降?建奴是他媽的強盜啊!
吳三桂在遼東這些年,早就見慣這等所謂的“國仇家恨”、“生離死别”,抽出身上禦賜的寶劍,往韓書桓喉嚨上一割,轉圈,血流如注,提起此人的頭顱,右手高舉,高喊道:“降建奴者死!”
你怕建奴殺你,難道就不怕我大明殺你嗎?是什麽讓你有這種錯覺?
全城兵将高呼,“降建奴者死!”聲振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