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在十月十三日的清晨抵達京師,上午11點多左右面見天子,随即被擢升爲鷹揚衛指揮使、遊擊将軍。于十五日率兩千京營精銳離京赴遵化。
當今天子金口玉言,擢升吳三桂爲遊擊将軍。但在大明而言,遊擊将軍并非官職,而是一個差遣。
樞密院幫崇祯補齊官職任命。給的是已經名存實亡的上十二衛鷹揚衛指揮使(正三品)。
十四日,樞密副使李邦華親自帶着吳三桂到軍營接掌兵權,補給,裝備給齊。
然後,吳三桂就這樣走了。
京城距離遵化約三百六十裏。明軍步兵的行軍速度完全看是那支部隊。京營的精兵經過整頓多少還是有點樣子,每日行六十裏,于二十日抵達遵化城。
處理好軍中事務,吳三桂回到“家中”見父親。
吳襄作爲遼東總兵,駐防在遵化城中,接管全面的城防。他自然是住在城中的參将府裏。這不是他要鸠占鵲巢,而是和遵化的順天巡撫王元雅不斷的扯皮後,他得到的“尊重”!
因爲朝廷、樞密院明确要求遵化城防以他吳襄爲主,節制城内外所有兵馬。而非以巡撫王元雅爲主。
城中的參将很有眼色,自然是主動的讓出參将府。
“長伯…”此時,在晚上六點多的參将府後院裏,吳襄看着自己最優秀最得意的兒子,無奈的揉着額頭。
吳三桂早早的就派親兵到遵化給老爹吳襄彙報情況。更何況還要朝廷的任命、文書往遵化城而來。多出兩千兵,糧草也是要遵化城負責的。
吳襄倒是想兒子京城老老實實的帶着,不管建奴多少兵馬入侵京畿,反正皇帝待的城池肯定是安全的。
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更何況是官大到頂點的天子!
事已至此,爲之奈何?
吳三桂大概也知道父親的困惱,将他在京中禦前時産生的疑問問出來,“爹,天子究竟是要殺我們父子,還是天恩浩蕩?”
吳襄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長伯,你平日也是讀書的,我且問你,戰國名将吳起爲士兵吸膿,是施恩,還是欲殺之?”
吳三桂也是内秀的人物,頓時就明白過來。吳起施恩于士卒,士卒感恩而效死。天子施恩于他,國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實權遊擊将軍,這難道不是要他賣命的嗎?
在私室裏,吳襄說話也沒有顧忌,長歎道:“長伯,遵化必不可守。後金自起兵以來,大明無一城可擋,喪師失地。這十年間,天下唯袁督師一人耳。我比袁督師不如。遵化更不如甯遠、錦州城。
等後金兵臨遵化城,我會下令撤走。屆時,必定會被天子下獄論罪。但隻要我吳家手中一千家丁還在,遼東總兵的位置就還是你的。你大舅會看顧你。”
吳襄深受大明這個體系來帶的好處,但是他從都是一個很“靈活”的人。
吳三桂沉默了一下,如實相告道:“爹,兒子回遵化。錦衣衛指揮佥事吳孟明率了一個百戶跟随前來。天子有口谕,奴善用間。守遵化的第一步就是殺間諜。屆時要求兒子出兵配合清洗城中間諜全族。”
換言之,如果他爹在建奴兵臨遵化後棄城而走,有錦衣衛在的情況下,這瞞不過天子。而以當今天子之英武,必定會夷他全族!
以袁督師之忠,一定會執行天子的命令。屆時,以袁督師之虎威,吳家别說一千家丁,就是三千,在關甯鐵騎面前都得完蛋。
吳襄不甘心的道:“他們在何處?”事關他的身家性命,錦衣衛又如何?
吳三桂道:“不知道。隻知道一部分錦衣衛校尉往喜峰口外去偵測建奴大軍的消息去了。”
“...”吳襄坐在椅中,半響不語,爾後哀歎,“天子欲殺我吳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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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吳襄哀歎,當今天子不講武德陷他于死地,又懼怕天子手中利刃袁督師,下定決心好好加強遵化城的防守之時。十月二十日的晚上,山海關的關城上人影綽綽。
正是被吳襄惦記着的袁督師。
袁崇煥身形較矮,又黑,穿着棉衣帶着親信将校在雄偉的關城之上眺望着西方的夜幕,沉默不語。
天子傳給他的消息,建奴一定會在十一月初一之前抵達喜峰口。他在月中就不斷的暗中調兵往山海關而來,囤積糧草。
其實,他早在京城時就和天子、孫閣老有過讨論。若建奴攻喜峰口入京畿,遼東鐵騎是往京師勤王,還是前出遼陽城?
孫閣老的意見是:建奴兵犯京師,恐怕天下人要怪罪他們。樞密使、樞密副使、薊遼總督,薊遼督師,他們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一定會被禦史彈劾。軍事就是他們在管的。
天子的意思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不着急着去恢複遼東全境,而應該先尋求在内線打一仗,盡可能的消耗建奴的兵力。哪怕交換比是5:1,這場仗都算是勝利。
夜色蒼茫,如同戰争迷霧籠罩着大地。
祖大壽在袁崇煥的心腹之中,腦子算靈活的,見袁督師一直繃着臉,承受着大戰即将開始的巨大壓力,便提議道:“督師,我關甯軍稍晚幾日進關,掏建奴後路,給他們一個驚喜。”
何綱腦子一根筋,直率的道:“咱們又不是沒和建奴打過。此戰督師親率兩萬五千騎入關,沿途州縣皆可補給,何懼建奴?正好殺個痛快。”
袁崇煥輕輕的笑起來,道:“天子欲觀我在皇城下殺敵。此戰決勝在京師城下。”
偷襲這種事,其實就是過過嘴瘾。在場的幾人都知道,建奴有野戰、機動的優勢。戰場基本都會被其偵騎遮掩。哪裏是他們能偷襲的?
薊鎮地理,他們都是一清二楚的,沒有藏兵的地點,也沒有大的河流。這場大戰,雙方就是打明牌,死戰。
趙率教當即就是抱拳道:“下官願率本部爲督師前鋒!”
袁崇煥拍拍愛将的手臂,當場應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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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十月下旬,京師之中大戰的氣息越來越濃郁。朝廷已經開始對外吹風。
其一:錦衣衛偵測,建奴将攻喜峰口
第二:守土抗戰,地方官員有責。
三日一期的邸報上幾乎全是讨論戰争的文章。大臣們、禦史們紛紛上書。
而東林黨大佬、文壇巨孽錢謙益卻難以代入這種氣氛,因爲他正在享受“套餐”服務!
當然,也因爲他的産業、家族都在大明的南方。而跟着他進京的奴仆、美妾都在京城之中,這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帝都在這裏呢!怕什麽?
今年夏,閣臣韓爌被彈劾,最終導緻罷官。彈劾韓爌的人是中書舍人原抱奇。
所謂:中書舍人,就是在内閣裏當差的雜官。
原抱奇因此被天子擢升爲禦史。在十月份,錢謙益官任禮部右侍郎去禮部上班的第一天,新鮮出爐的禦史原抱奇大人上了一封奏章,乃是彈劾錢謙益從蘇州起複回京,一路上竟然免費在驿站吃喝,不給錢,視國法如無物。
錢謙益當然不爽。也不會害怕。言官,向來是東林黨的地盤。但自從他的門生禮部給事中瞿式耜被查出問題,送到溫體仁主持的“忠君愛國學習班”後,瞬間輿論就對他很不利。誰都知道,哪裏是什麽地方,代表着什麽風向。
而他極其懷疑錢龍錫沒在裏面起什麽好作用。
他忍疼不得不找司禮太監方正化,出三萬兩白銀了結此事。
而至此,他此次起複回京,共計花費:在家中小太監王彰一千兩銀子,在通州驿給方正化五千兩,在進京後再給王彰五千兩以求早日觐見,再加上此次,他已經花掉4萬1千白銀。
心裏苦啊!
誰的銀子也不是大水趟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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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峰口外是燕山餘脈,在這條山脈之中,有幾個關鍵的節點城市:寬城衛、會州衛、富裕衛、大甯城。
這就是大明前大甯都司舊地。自明宣宗朱瞻基下令放棄後,就成了蒙古人跑馬的樂園。
大明崇祯二年十月二十三日,一股股的大軍正沿着這條舊路往喜峰口而來。
他們有的人梳着金錢鼠尾。
崇山峻嶺之中,幾道目光正盯着行進中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