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時年四十八歲的錢謙益和年方十八歲的吳三桂同時被天子在乾清宮西側的養心殿召見。
此時已經是錢謙益抵達京師的第六日。而相反的是,這是吳三桂抵達京師的第一日。
進門來,兩人趕緊大禮參拜。隻是心情各不相同。
跟着崇祯的大伴王承恩尖着嗓子道:“平身。”
崇祯剛從紫禁城後的萬歲山下廣場練習騎馬回來。嗯,也就是原版崇祯皇帝自挂東南枝的煤山。
他可不希望出現慈父那樣悲催的事情。明明是大勝後作爲最高統帥的閱兵,卻因爲練習騎馬摔倒,不得不将這巨大的榮譽讓給朱可夫元帥。
當然,慈父畢竟是慈父,一代軍神朱可夫随即便被閑置。
崇祯剛剛在乾清宮中洗過澡,此時換了幹爽的衣服,坐在偏殿裏鋪着坐褥的黃梨木椅中。漂亮的宮娥端來一杯溫茶。他打量着眼前的兩人。
實話說,他個人對錢謙益的興趣不大。所謂的“敲打”,純粹是錢謙益想太多了。
一個頭皮太癢水太涼的士大夫、文壇領袖,哪裏需要他敲打?他壓根就沒打算用錢謙益。
而作爲一個現代人,他對大漢奸吳三桂那肯定是非常感興趣的。這就像他對薩爾浒之戰的明軍主帥楊鎬非常感興趣一樣。所以,吳三桂進京第一天,他就召見吳三桂。
“果然是白皙通侯最少年!”崇祯古怪的一笑,感歎一句。不得不說,吳三桂的賣相确實比較好,白淨小将。而且長期習武,正值年少,确實是英姿勃勃。
吳三桂現在身上還沒有正經的職位,天子這句稱贊,讓他心花怒放,感激涕零。這是一份巨大的榮耀!因爲天子褒獎一言,哪怕隻是誇他人物出衆不涉及才能,但僅憑此便足以讓他名揚天下!
“通侯”本是漢代爵位名,後用作武官美稱。
吳三桂讀書兼習武,趕緊跪地叩首道:“微臣不敢當陛下贊譽,願爲陛下效死!”
他和錢謙益在樞密院會同館相識,找錢侍郎打聽的非常清楚。
第一,進京當日即可被召見,是天子信重的表現。
孫承宗孫閣老到京城當天即被召見。天子躬身行禮:朕以國事累先生!
孫傳庭進京當日即被召見,天子特意留其同科進士袁崇煥袁督師在京中稍待數日陪同相見。曰:“今日見孫百雅,當浮一大白!”當場被任命爲兵部左侍郎。由兵部主事正六品連升六級!
第二,當今天子好武事,對武臣的獎賞、酬功向來是非常大方。
卧槽!
崇祯多少有點哭笑不得。小吳,你不會以爲我在誇你吧?你這忠心表的朕猝不及防啊!
“白皙通侯最少年”語出清代名篇“圓圓曲”。整篇長詩的基調是諷刺吳三桂的。正所謂: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
你全家都被死光光了,陳圓圓一代紅妝留在青史之中。
這難道是什麽好話嗎?
“起來吧!”崇祯将茶碗放在寬敞的書桌上,起身在偏殿裏慢慢的踱步。
視線從錢謙益、吳三桂的身上掃過去。
思緒竟有些複雜。
第一點,他想到名傳後世的“秦淮八豔”,柳如是和錢謙益,陳圓圓和吳三桂。這倒是讓他同時看到兩人,倒有點活在曆史中的感慨!
話說,陳圓圓是先進獻到皇宮之中,然後賞賜出去的,再成爲吳三桂的女人。
這在起點網文裏絕對是大忌啊。據說,崇祯十五年,陳圓圓被由周奎或者田弘遇搜羅獻給崇祯皇帝的,你竟敢轉手?
(周奎,周皇後父親。田弘遇,田貴妃父親。)
不過,這事到他這兒肯定不會。因爲,他已經準備下手政治武勳、貴戚。周、田二人那還有心思給他送美人?而到崇祯十五年,建奴也該平定了,流民也該熄滅了。
第二點,他感歎明末文人、武将的複雜性。
錢謙益就不說了,隻要大明不亡,這位如今的文壇盟主、東林黨大佬,根本不會降清。想投降都沒地兒呢!你大螨清會亡掉的。
吳三桂,要說此人殺鞑子,在獻關投降多爾衮之前,按首級論那也不算少的。而在崇祯二年時,此人肯定是不會有投降螨清的念頭。
所以,他現在要怎麽處理吳三桂?
他之前早就盤算好:把糖衣吃掉(五萬兩白銀),炮彈打回去。讓吳三桂當幾天的禦前班直,就将他一腳踹回到遵化城去送死!
隻是吳三桂這個忠心表的他有點感慨。搞有罪推論,那顯得他不講道理。這不是上位者的做法。
…
“錢牧齋,你先回去。”崇祯走回來,将錢謙益打發掉。
錢謙益心裏頓時就異常的失落。此番起複,天子攏共就和他說了這一句話就将他打發掉。他可是在會同館裏等了五天啊!君恩何以如此寡薄?
臣本将心向聖君,奈何聖君重武臣!
錢謙益低着頭,情緒低落的道:“臣遵旨。”
崇祯等錢謙益離開後,開門見山的道:“吳三桂,建奴将由喜峰口入大明。遵化城能否守住?”
吳三桂要是日後的和螨清玩暧昧的總兵,或者平西王,他這會估計會在禦前動動歪腦筋。但他此時隻是一個十八歲的青年,跪地奏道:“陛下,遵化城必定守不住。臣父駐守遵化,屆時必死。臣請陛下再發精兵強将救遵化城。”
吳三桂對老父親吳襄還是很孝順的。而這年頭,“孝”是需要褒獎的行爲。
崇祯對吳襄是相當的不感冒。原本的曆史中,崇祯四年,大淩河戰役發起。孫承宗派遣吳襄率部參與救援祖大壽。吳襄竟然在救援時逃跑。
這是大明兵将,特别是遼東軍在和建奴作戰時最常發生的事情。
吳襄此人尤其的無恥。不管是從國家,還是私利。都不該如此的。祖大壽可是他的妻兄!吳家也是攀附到祖家之後,才有吳三桂日後軍權在握!
此戰的後果是孫承宗罷歸故鄉高陽,日後全家死于守城中。大明在軍事上失去這位戰略級的大手子。
孫承宗和袁崇煥的區别就在這裏。他的眼光、戰略更高明。袁崇煥起複薊遼督師後,五年平遼隻是聊慰上意。而孫承宗知道怎麽平遼的!
那就是不斷的修碉堡,步步推進。
這是在明軍現有軍事水平下,唯一可行的辦法。
孫承宗在崇祯三年上半年收複薊鎮諸城後,坐鎮山海關。随即就在崇祯四年派兵到大淩河旁修建碉堡。從這裏就看得出兩人在戰略水平、後勤組織的差别。
但是,孫承宗指揮戰役,實際作戰卻隻能依賴于派遣出去的武将。武将不給力,孫先生就抓瞎!假設救援大淩河的隊伍是袁崇煥帶隊,他吳襄敢跑?
給他兩個膽子!
崇祯想起吳襄的所作所爲,心中升起厭惡。微微沉吟後,說道:“遵化重鎮,不可不守。吳三桂,朕将京營剩餘的精兵兩千給你。升你爲遊擊将軍,前往遵化救援。”
鄭伯克段于鄢。吳襄、吳三桂想不想當漢奸,是不是保存實力不顧軍法,朕給你們選擇的機會!
吳三桂一愣,擡起頭去看天子。
他出發前和父親還有過交心的談話。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爹叫他來京城避難的?但天子竟然同意增兵遵化,竟然是又要把他派回去。而且将他擢升爲遊擊将軍。
十八歲的實權遊擊将軍啊!大明開國百年,有這種事?
這…倒是是天恩浩蕩,還是天子欲借刀殺他父子?
…
…
吾家若得此人,何憂天下?
——黃台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