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你媽的“與民争利”!
王雙一聽到這個詞,心裏就極其的不爽!所謂“與民争利”大抵是封建士大夫和皇權鬥争的口号!隻要皇權觸動到士紳階級的利益,則必然有這個詞出現!
問題在于,誰是這個民?老百姓沒飯吃是要造反的!
所以,把話回過頭來說,“與民争利”這個政治口号,在任何一個受過九年義務教育,有點人文情懷的看來,都已經臭不可聞!正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王雙當即就覺得一口惡氣憋在嗓子口,冷眼往身前看去,但見跪在地上的正是他準備大用的錦衣衛指揮使劉僑,心裏如同吃了蒼蠅一般惡心。
能在大明朝搞金融業的人,你跟我說他是“民”,怕不是得了失心瘋吧?
但凡是文官、缙紳喊這口号,他也能理解。居然是号稱天子親軍、皇帝爪牙的錦衣衛,而且還是指揮使在喊!王雙都想開口罵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永祚這一個月來在禦前的時間比較多,對皇帝的一些想法有所了解。他可是個聰明人,自然會用心揣摩。餘光一瞥皇帝冷冷的表情。當即就是大怒,上去就是一腳,尖着嗓子罵道:“狗東西,你也學東林黨搞什麽勸谏君王那套?須知你吃的是皇爺的俸祿!”
劉僑跪在地上,隻是以頭叩地。
廠衛二字連在一起,大家同是特務機構。是東風壓到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這得看誰和皇帝更親近?很明顯,即便是号稱天子親軍的錦衣衛,也沒法比得過太監們。
所以大明朝曆來的規矩是:東廠高于錦衣衛。
這些年隻有一個特例,那便是嘉靖朝的錦衣衛不怕東廠。因爲當年的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是皇帝乳母的兒子,還救過嘉靖皇帝的命。
所以,此時東廠廠公王永祚親自毆打劉僑,拳打腳踢,乃是上官打下官的标準模闆。他還真沒法反抗,倒不是打不赢這死太監。
高時明、張彜憲在旁邊看着,面無表情,心思各不相同。
高時明多少有點心驚,他已經可以預見天子之怒。而張彜憲則是幸災樂禍。話說這劉僑看起來像頗有風骨的一個人呐!嘿嘿!天啓五年,因不願陷汪文言忤魏忠賢,削籍歸。崇祯初起用,受命緝六部與各省事。現在又開始“犯病”了。
“行了,老王!”王雙低喝一聲,制止了王永祚。厭惡歸厭惡,他不至于要用毆打來折辱他人。從書桌裏走出來,看着跪在地上的錦衣衛指揮使,冷淡的道:“朕不願意被人說不教而誅。劉僑,朕問你,你吃的是誰的俸祿?”
王永祚挂着東廠提督的名号,也算是一号人物。但這厮其實拳腳功夫平平。劉僑挨了幾腳但說話不成問題,聲音顫抖的道:“微臣吃的是陛下的俸祿。”
一個“不教而誅”把他吓的渾身一激靈。今上之酷烈,恐遠勝于魏忠賢!
“朕再問你,朕給你的俸祿又是從何而來?須知朕也是不事生産的。”
劉僑低着頭,期期艾艾的道:“從稅…賦…”
王雙怒喝打斷此人:“爾食爾祿,民膏民脂!你告訴朕,京中開票号、錢莊、當鋪之輩有往朝廷、給朕交給膏脂嗎?此輩如何稱爲民?”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天子一怒,伏屍百萬!
偏殿裏的太監、宮女瞬間全部都跪下來。如高時明、王永祚、張彜憲等人還忙道:“皇爺息怒。”
劉僑渾身顫抖,叩首道:“臣死罪!”
他是個“講道理”的人。天子的話有強詞奪理之處,但大體讓他無法反駁。且說,往京城裏運送貨物,在崇文門稅關是要繳納賦稅的。但在京師裏開錢莊、票号、當鋪确實是沒有繳稅。不是他的“衣食父母”。
王雙冷聲下了處置:“削籍爲民,抄家。劉僑,你且好好當個平民百姓,看看朕到底有沒有與民争利!”
劉僑一下子癱軟在地。不知道是逃出生天喜悅過頭,還是家産要被抄,心疼難言。旋即,此人被兩名禁衛拖出去。
劉僑,湖廣麻城人,字東鄉。世襲錦衣職,授北鎮撫司副使。天啓五年,因不願陷汪文言忤魏忠賢,削籍歸。崇祯初起用,受命緝六部與各省事,以言耳目難信,忤旨谪戍。在蕲黃曾投張獻忠,爲錦衣指揮使,旋又逃去。南明弘光朝,賄馬士英,得複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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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王雙下午在昭和殿裏發怒廢掉錦衣衛指揮使,又交待東廠去辦抄家的事宜。
主要是兩件事。第一,抄家通常和滅門聯系在一起的。以張居正之貴重、威名,死後被抄家還弄得全家挨餓,長子自殺。王雙無意殺人,自然是要交代清楚的。也不要羞辱劉僑的女眷、老人幼童。
第二,抄家所得,自然不是進東廠廠公王永祚的腰包,也不是進東廠番子門的腰包,而是要進皇帝的内帑。他抄家本就是爲搞錢!組織紀律要強調一下。
這些破事安排完,正事還是要做。在晚間時分讓人把錦衣衛裏的兩個指揮同知、三個指揮佥事叫到昭和殿的偏殿裏來。
“臣等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明一朝,錦衣衛赫赫兇名。在明太祖時期便屢屢興大獄,殺得人頭滾滾。人家這“天子爪牙”四個字真不是白取的。後來宦官集團成形,廠衛并稱,錦衣衛淪爲東廠附庸。
錦衣衛的職責大緻有兩個:侍衛儀仗、偵緝廷杖。其用的衛所編制,設指揮使一人,正三品。指揮同知二人,從三品。指揮佥事三人,正四品。鎮撫使二人,從四品。十四所千戶十四人,正五品。
現在跪在王雙面前的便是錦衣衛裏的實權大佬。
王雙擡手示意。便有小太監唱道:“免禮。”須臾,五個錦衣衛的頭目起身來,肅立在禦前。
王雙開門見山的把票号、銀号入股的事情大緻的說了說:占一成幹股,挂小木牌,廠衛保平安,按月分紅等等。再道:“卿等可有人願意爲朕分憂,做好此事?”
指揮同知董琨搶先一步,迅速的跪地朗聲道:“臣願爲陛下分憂。”其餘四人反應過來,紛紛下跪口稱願意。
王雙笑笑,目光從五人身上看來看去,說道:“既然這樣,以三日爲期,你們各自回去調研調研情況,然後寫個大緻的章程給我看看。”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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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京中的風雲:錦衣衛指揮使劉僑被抄家,這種大事,外朝怎麽會沒關注到?據說僅在京中就抄出白銀6萬兩。大太監王承恩帶着禦賜的酒水、綢緞、金銀,還有聖旨,沿官道直赴北直隸保定府高陽縣中,于六月二日抵達孫府。
孫承宗是做過閣老、輔臣的士人,門楣自然是極高的。六月盛夏之時,孫家大開中門,孫承宗率孫家老小幾十口在庭院裏焚香接旨。陪同來的還有高陽縣令、缙紳。
王承恩将翰林寫的聖旨念了一遍,笑着道:“閣老,聖上還有口谕。”
孫承宗時年六十七歲,須發皆白,不過身體倒是健康,不疾不徐的道:“請公公宣示。”
王承恩站在院子裏,朝向北方,收斂了笑容,說道:“大明内有流寇四起,天災不斷,外有東虜進逼、掠奪。大明已有亡國的征兆。還請先生看在黎民百姓的份上,來京中協助朕重整山河,中興大明。
昔日劉皇叔請諸葛亮出山三顧茅廬,若此次先生還不願來京輔政。朕當親往高陽一行。以效法古人求賢。”
孫承宗心裏無奈,道:“臣敢不奉诏?”
接了聖旨,安排酒席招待縣令,缙紳,再安排天使王承恩等人在家裏住下,将近夜間時分,鄉野裏蟲鳴幽幽,驅蚊的香草在書房裏熏然。孫承宗的六個兒子紛紛到書房裏來見他。
“大人,當今天子對大人的評價必将流傳青史。皇恩浩蕩!”次子孫鉁是舉人,“兒子不明白的是,前番大人拒絕,此次爲何奉诏?”
要說爲名,他父親是在中極殿大學士的位置上緻仕,在殿閣的名号之上,這已經是位極人臣。大明的殿閣大學士排位由低到高分别是:東閣、文淵閣、武英殿、文華殿、建極殿、中極殿。
諸子中有人笑道:“二哥,天子如此禮遇,爲何大人不應奉诏?”
人逢喜事精神爽。書房裏的氣氛自始至終都是很愉快。孫承宗是天啓皇帝的帝師。但卻是後繼無人。七個兒子隻有長子一個進士,在外當縣令。
這在明朝的文官體系之中,如果孫輩中不出人才,恐怕就是要家道中衰的。
孫承宗坐在書桌後,輕歎一口氣,道:“前番我不想回朝中,實在是政争讓人心疲。但天子如此盛情美意,爲人臣者沒法推辭的。我此去京師,尋一二機會便辭職回來。你們在家裏謹守規矩,研讀文章,如此而已。”
他也是擔心兒孫輩因爲他起複得意忘形,不得不提前交代好。
“兒子知道!”六個兒子紛紛起身,肅容回答。
第二日,承載着崇祯皇帝厚望的軍事人才、戰略家,孫承宗孫閣老在天使王承恩的陪同下,帶着老仆,坐馬車往京城進發。崇祯皇帝還不知道的是,孫承宗一開始就打算學正德年間的名臣謝遷。
謝遷被嘉靖皇帝屢次征召入朝,他實在推辭不過,到京師幾個月後便辭職歸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