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作爲一種在前世便被國際公約所禁止使用的、非常不人道的武器裝備,在軍事部提出研制燃燒彈之初,便遭到了一些穿越團隊成員的反對。隻是由于當時大多數兄弟考慮得更多的是其在軍事上的作用和價值,認爲些許附帶損傷完全在可接受範圍之内,這才得以在委員會擴大會議上以微弱優勢通過了研制并裝備該彈種的決議。如今,燃燒彈的巨大破壞力和不人道後果擺在那裏,再加上以“飛龍軍”其它現有裝備已經完全可以對這個時空的任何對手造成壓倒性優勢,有沒有燃燒彈對其今後可能面臨的戰争都不會産生不利影響。所以,在北伐之戰結束之後不久,穿越團隊委員會擴大會議便以壓倒性優勢通過了無限期停止燃燒彈生産,并将現有庫存全部封存,除非得到委員會授權,否則不得再次啓封的決議——由于生産工藝及彈種特性等原因,黃磷燃燒彈的有效期隻有五年,而現存黃磷燃燒彈最近的生産日期也是三年半以前。所以,換句話說,如果一年半之内委員會不批準重新動用這批庫存的黃磷燃燒彈,那麽随着其到達有效期限被銷毀,“飛龍軍”或者說是周軍的編制序列裏将再無這一彈種存在。
禁止生産和嚴格限制使用黃磷燃燒彈這種不人道武器自然是好事,可那畢竟是後話。在建隆七年陰曆六月初二的晚上、在十裏河這塊由數條河流圍成的方圓隻有十數裏的狹小空間裏的契丹殘軍卻得不到這一遲來決議的絲毫幫助。熊熊大火在給其帶來有如噩夢一般的經曆和慘重傷亡的同時,也徹底打亂了他們的陣腳、破壞了他們的計劃。原本,按照耶律屋質與新天子耶律賢以及其他幾名主事大臣的計劃,在下午突圍以及尋找渡河點失敗的情況下,先暫時将兵馬撤回到樹林中休整。待衆将士吃飽喝足,并得到一定時間的休息後,一方面繼續派死士進攻南邊木橋,以吸引周軍注意力;另一方面,則于後半夜安排部分善走夜路、熟識水性的兵士出營,借着夜色的掩護繼續尋找适合涉水過河的地點,以求脫離險地;同時,組織留守營地的兵士砍伐樹木、捆紮木筏,準備趁夜強渡突圍——白天制造木筏、強渡突圍,目标過于明顯,隻能給周軍火炮和巡邏的騎兵當靶子、徒增傷亡,遠沒有趁夜實施成功率高。
此外,爲了以防萬一,耶律屋質還秘密安排了兩百名精悍善戰,且水性極佳,對新天子亦是忠心耿耿的兵士跟在耶律賢的身邊。一旦在天亮前找不到渡河點,以木筏強渡過河又沒能成功,或者出現其他突發情況,便由這兩百名精銳組成最後的親軍衛隊,以泅渡的方式推着事先造好并隐藏起來的小型木筏,将耶律賢及少數朝廷重臣送到河對岸,逃出生天。
哪曾想,不等自己這邊的計劃開始實施,甚至連晚飯都還沒來得及吃完,木筏還沒來得及捆紮,周軍的炮彈便從天而降。而且,更爲要命的是,這次落下來的炮彈雖然爆炸威力較以往小了不少,卻有如惡魔一樣潑灑下一道道水澆不滅、土壓不息的地獄之火。四處蔓延的大火不但燒死燒傷了數以千計的兵将,而且也燒掉了他們的士氣、燒沒了他們的心神。上至文武大臣,下至普通一兵,無不驚慌失措、四散奔逃。就連那兩百名被安排來護送天子泅渡過河的精銳兵士也或者因爲躲避火勢、或者因爲阻攔那些身上着火如沒頭蒼蠅一般四處亂闖的袍澤,而不斷被分割、被削弱。最終跟随耶律休哥護着耶律賢以及耶律罨撒葛、耶律屋質等數名契丹核心重臣脫離火場,逃到十裏河北側被炸毀木橋左近的精兵悍卒隻剩下不足一百五十人了。而且,在這一行人當中,除了耶律賢和一衆大臣外,一半以上的兵士都沒有馬匹,隻能在步下跟随大隊行動。
盡管沒有足夠的馬匹,就算部下能夠設法帶着耶律賢等人泅渡過河,光靠兩條腿也是很難跟上耶律賢等人逃跑的速度、很難擺脫周軍可能的追擊的。可面對仍在肆虐的大火,耶律賢等人腦袋裏想的隻有馬上遠離這片“煉獄”,至于過河之後怎麽逃脫、能不能逃脫,則完全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内。
于是,在幾經努力,損失了十餘名親兵護衛和數匹戰馬後,耶律賢等人抱着幾根樹幹,被一衆熟識水性的親軍連拉帶拽總算是有驚無險,且未被周軍發現的情況下泅渡到了河對岸。眼見烈焰沖天的火場終于被甩在了身後,隔着十數丈寬的河水再也威脅不到自己的性命,耶律賢等人不由得輕輕松了口氣。不過,輕松的時間總是短暫的。衆人在河邊略微歇息了片刻,待那些個親軍護衛稍稍緩過來一些氣力,便不得不準備再次踏上逃亡之路。畢竟偷渡過河隻是第一步,周軍沿河搜索的兵馬随時可能出現,衆人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隻是,離開河邊容易,離開險地之後衆人該往何處去卻是個問題。此前朝廷雖然連遭敗績,可耶律賢手中好歹尚有八千精銳,面對據守遼陽府、手握三萬大軍的耶律和裏,擁有大義名分且身爲太祖正朔的他至少還能占據上風,不必過分擔心對方會有什麽不該有的想法。如今,八千精銳就算不會盡數葬身火海,也再無機會逃出周軍的包圍。光靠新天子身邊的這七八位文武大臣和百餘連馬匹都不全的親軍護衛,是無論如何也震懾不住耶律和裏的。一旦對方起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自己這百餘人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眨眼之間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然則,不去遼陽城,衆人便隻有逃入深山一條路。可問題是,那裏的女真諸部素來與朝廷貌合神離,大遼強盛時尚會時叛時降,如今大遼國勢衰微,他們怎麽會再對落難的大遼天子及衆臣恭敬順從。若隻是刁難欺辱也就罷了,怕就怕他們爲了讨好周軍,而拿自己這些人開刀,用衆人的人頭去向周國請賞。況且,讓這些個原本過着奢侈生活的契丹貴族們遠離以往的錦衣玉食、皮帳豪宅,去像野人一般風餐露宿,回歸祖先當年那種茹毛飲血的遊獵生活,就足以讓包括耶律賢在内的所有這些個契丹貴族心生怯意。更何況,即便大家硬着頭皮去了,以新天子耶律賢那羸弱的身體,能不能堅持到周軍放棄搜尋大遼君臣尚在兩可之間。
兩種選擇均有利有弊,到底該何去何從着實令耶律賢君臣頭痛不已。然則,在周軍很可能随時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危險逼迫下,再難抉擇也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抉擇。于是,思忖片刻之後,耶律賢最終決定聽從大部分臣子的意見,放棄之前一直堅持的南下遼陽城的計劃,轉而折向東北,經貴德州前往女真回跋部或者順化王部,于深山老林中與周軍周旋。待其師老兵疲,不能适應塞外北地冬季的苦寒而不得不将主力撤回長城以南後,自己再離開森林,或者回歸平原設法召集散落各地的舊部,或者北上金山(大興安嶺)與一向效忠朝廷的鐵骊國及室韋諸部結盟,以期重振契丹聲威、中興大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耶律賢選擇逃入深山老林是一場賭博,賭周軍會因爲長時間找不到自己,師老兵疲而放棄搜索、賭周軍無法忍受塞外北地冬季的寒冷而班師回朝、賭自己的身體能夠抗得住逃亡的奔波之苦,支持到周軍撤兵的那一天。
既然已經決定用自己的命去賭,耶律賢便不再猶豫。在最後回望了一眼河對岸仍然在那有如煉獄般酷烈的火場掙紮求生的部下們後,便轉過頭,毅然決然的帶着僅剩的這一百多名臣子和親軍護衛打馬揚鞭往東北方向馳去。
不知道是河邊短暫的猶豫令其失去了最佳逃跑時機,還是老天爺不再眷顧他這位“真龍天子”,耶律賢一行人奔出不足百步,身後便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周軍呼喝的喊殺聲以及越來越密集的槍聲。
自己的行蹤終于還是被發現了,難道是天要亡我大遼不成。盡管心中有這樣的疑惑,可耶律賢并不想就此放棄抵抗、束手就擒。是以,他一邊盡量伏低身形,以求避開周軍的槍彈,一邊急催坐騎,絲毫不顧忌這樣跑下去馬匹能堅持多久。與此同時,自打之前銀州延津城外慘敗後一直心有不甘,覺得愧對朝廷及天子信任的耶律休哥也發了狠,決心以死來洗涮自己的恥辱。于是,他沒有繼續跟随耶律賢等人,而是勒馬回轉,大喝一聲“爲大遼朝廷和天子盡忠的時候到了,無馬的兵士随本将軍前去抵擋敵軍”,随後便一馬當先,迎着周軍沖了上去。
盡管幾十名隻有弓箭和彎刀的契丹殘軍根本無法阻擋住由一個加強排“飛龍軍”和兩個加強排“保安軍”組成的百餘人的周軍搜索隊,可他們的決死沖鋒還是略微遲滞了一下這支周軍的追擊速度,令耶律賢有機會逃出後者火器的射擊範圍,暫時保住了性命。不過,也正是因爲耶律休哥的決死反沖,以及他發起沖鋒之前爲鼓舞士氣喊的那句“爲大遼朝廷和天子盡忠的時候到了”,卻也令追擊的周軍認定前面正狂奔而逃的絕對是契丹重要人物,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于是,他們不但在全殲了耶律休哥及數十名死士後緊緊追趕前面的耶律賢等人,而且還接連發出緊急報警信号,召集周邊所有的周軍搜索隊向自己靠攏,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内攔截、擒獲這支小小的契丹逃跑隊伍。
雖然耶律賢等人已經将馬速加到了極限,而且途中不斷有親軍護衛返身突擊,以自己的血肉之軀來遲滞追兵。可一來爲了避免成爲周軍追擊兵馬的“指路明燈”,其一行人不敢點起火把,隻能摸黑趕路,影響了馬匹的奔跑速度。二來,周軍搜索部隊均是一人雙馬,其馬力遠比一人單馬的耶律賢等人強得多。是以,雙方的距離不可避免的越來越近,無論耶律賢等人怎麽催促坐騎,也無法擺脫掉追兵。
最終,在策馬狂奔了一夜後,耶律賢及仍然跟在他身邊的三十餘人人還是在距離貴德州貴德城隻有不到五裏的金家村被周軍追擊兵馬追上,并團團包圍在了村子裏的一座土地廟之中。原本按照耶律賢的想法,是打算在廟裏抹脖子自殺,以免受那階下囚之辱。可一來手下衆臣及親軍護衛竭力勸阻,二來廟外已經知道其身份的周軍領兵軍官又以廟内其他人以及十裏河的契丹幸存兵将的性命爲威脅,聲言耶律賢死則這些人均會與其陪葬。這才絕了耶律賢自殺的念頭,無可奈何的走出廟外,棄械投降、束手就擒。
至此,自前一日也就是建隆七年陰曆六月初二中午時分被衆人推舉繼皇帝位,到現在建隆七年陰曆六月初三上午辰時被周軍生擒活捉,耶律前前後後隻當了不過十個時辰的挂名皇帝,甚至連個登基儀式都沒來得及搞,便成爲了階下之囚,算是創下了自秦始皇以來,在位時間最短暫皇帝的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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