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話是這麽說,嚴世勇卻不能這樣做。一方面,周軍南下并未刻意隐藏行迹,契丹人現自己被追蹤是遲早的事——估計若不是契丹君臣行蹤過于隐秘的話,有關周軍正尾随追擊的消息早就傳到耶律璟的耳朵裏了。誰也不敢保證在自己1o與其他兩路搜索大軍彙合前,耶律璟及其手下不會得到周軍南下的消息。而一旦得到周軍追兵将至的消息,已成驚弓之鳥的契丹人勢必會加逃跑。若是他們繼續南下,按照原定計劃退往遼陽城也就罷了。可他們若是一時情急,放棄退守遼陽的計劃,而是直接遁入深山老林,再想把他們挖出來那就難上加難、毫無把握了;另一方面,身爲侍衛親軍司馬步軍都虞侯嚴崇仁之侄、福建總兵嚴崇義之子,且自己的姑父又是“清園”兄弟之一的開國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右金吾衛上将軍曾志林,要嚴世勇在麾下衆兵士面前做出遇敵不前、等待友軍的舉動來,他還真說服不了自己,也丢不起這個人。所以,于公于私,此時的嚴世勇都必須率軍前出,直面契丹軍,并盡一切可能拖住契丹軍,直到主将程飛率搜索軍主力趕到。
當然,嚴世勇雖然做好了血灑疆場、戰至最後一人的心理準備,卻并非有勇無謀,隻知道悍不畏死的與敵軍拼命的莽夫。面對數倍于己的敵軍,嚴世勇并沒有以騎兵通常的戰術,與對方展開對沖,而是先将麾下兩千多兵馬迅機動到昨晚在銀州延津城北門外三裏遠處現并已經做了初步布置的一處地勢極佳的小山丘上擺開陣勢。随後,将麾下“保安軍”騎兵團總共五個營中的四個營分成兩個各約千人的集群,配置在小山丘兩側山坡下,拱衛左右。他自己則率剩下的一個騎兵營以及配屬其行動的“飛龍軍”一個加強步兵連作爲防禦中堅,于小山丘之上構築起簡易工事,以最大限度利用己方火力上的優勢來抵擋契丹軍的攻擊浪潮。
眼見周軍沒有與自己展開騎兵對沖,而是将人馬拉到一處小山上,擺出一副固守的态勢,率領契丹軍前軍的耶律休哥不禁微微點了點頭,暗道這周軍領兵之人看起來并非庸才或者莽夫,而是個會打仗的知兵之人,就算對方沒有攜帶多少火炮,自己也要小心應對才行,以免着了對方算計,浪費掉這次足可以領自己揚名立腕的好機會。是以,耶律休哥當即下令前軍變陣,命兩個千人隊自東西兩個方向沖擊周軍,迫使周軍側翼負責掩護的那兩個騎兵千人隊出擊、脫離本陣,并一定要想方設法将他們拖在外圍,不讓其回援。而他自己則率領剩下的三個千人隊直取周軍中軍本陣,以求利用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将其一舉擊潰,戰決。這樣,既可以令其中軍本陣沒有太多的機會來揮火器優勢消耗己方兵力,又能夠防止戰鬥久拖不決而讓其他周軍追兵有時間追趕上來——耶律休哥可不相信周軍隻有這一小股追兵。
雖然明白本部人馬全部聚在一起才能盡可能長時間的拖住契丹人,可嚴世勇也很清楚一旦讓契丹軍東西兩個千人隊沖起度來,自己擺在兩翼的那四營因爲地勢問題基本沒有防禦工事保護的騎兵肯定會吃很大的虧。所以,就在契丹軍東西兩個千人隊脫離本隊兜向外圍的同時,嚴世勇也随即下令自己兩翼那四個營的騎兵脫離本陣,與敵軍展開對沖。
如果契丹軍隻有眼前這五千兵馬的話,嚴世勇這樣的決定可以說是毫無問題的。一方面,側翼騎兵出擊既可以牽制住敵軍一部分兵力,又能避免缺乏工事和地形保護的那四個營的騎兵處于被動挨打的不利局面。另一方面,中軍本陣剩下的人馬雖然不到一千且其中僅有不到兩百“飛龍軍”,但憑借昨晚便已布置好的簡易工事,抵擋住三千契丹軍的進攻還是有一定把握的。可問題是,除了眼前這五千兵馬外,三裏之外銀州延津城下還有一萬契丹軍正背城列陣,若有需要,轉瞬之間就可以加入戰場。從某種意義上講,嚴世勇這樣的戰術安排是以契丹軍會分批投入戰鬥,而不會一股腦将前軍剩下的三千兵馬和城下列陣的上萬大軍一起壓上來爲基礎的。換句話說,嚴世勇的戰術安排是在賭,賭契丹軍沒有把自己這兩千多以沒有裝備火器的“保安軍”爲主的兵馬放在眼裏、賭契丹軍隻有在其前軍完全占據上風或者一直無法得手的情況下,才會用城下列陣的那一萬人馬來摧毀周軍最後的抵抗意志或者挽回以優勢兵力進攻卻久攻不下的顔面。
不過,事實證明嚴世勇這一次賭對了。盡管對敵軍的戰鬥安排很是贊同,并且告誡自己對這揚名立腕的戰鬥一定要小心謹慎指揮。可也正是因爲這是一場能夠令其揚名立腕的重要戰鬥,所以耶律休哥打心眼裏不願意被别人分潤了自己的功勞,特别是被在後面爲自己觀敵略陣,直到最後時刻才沖上來摘桃子的耶律賢适和他那一萬人馬。因此,對周軍中軍本陣的進攻尚未開始,耶律休哥就已經打定主意,要憑一己之力拿下對手,除非天子下旨召回本部,不然絕不信号要求中軍加入戰鬥。
耶律休哥這邊下決心要以一己之力幹掉周軍,那邊己方左翼的那個騎兵千人隊也已經與周軍右翼前來接戰的兩個騎兵營相距不過一百五十餘步。雙方位于沖擊隊列前部的半數騎兵幾乎同時舉起手中的騎弓,開弓如滿月,向對方射出第一撥箭雨。盡管在高奔馳的戰馬上很難進行精确瞄準,但數百人朝着一個方向進行覆蓋射擊,還是有一定作用的,被箭矢射中的雙方騎兵都在五六十人。隻是,中箭概率雖然相同,其殺傷效果卻大不一樣。
在性能優良的多層複合甲胄保護之下,契丹軍的箭矢最多是刺破周軍騎兵甲胄的布罩和軟質外層,卻無法穿透中間的精鋼鏈甲,更不要說軟質内襯了。而周軍所用的由成熟生産線制造出來的完全符合物理學原理的箭矢,卻令契丹騎兵吃了不少苦頭。他們身上穿戴的騎兵用輕型皮甲在這種箭矢面前就如同薄紙片一般,絲毫起不到應有的防護作用。是以,幾撥箭雨過後,周軍這邊隻有十四、五名騎兵因爲被箭矢射中戰馬而撲倒在地,契丹人那邊卻損失了上百人。
此時,雙方的距離隻有不到三十步,再想彎弓射箭已然沒有時間。于是,契丹騎兵紛紛以最快的度将騎弓放回弓袋之内、拿起自己趁手的武器,在極短的時間内便形成了專門用于騎兵對沖、破陣的楔形陣,準備将周軍一舉鑿穿,在白刃格鬥中殺出威風、挽加顔面——畢竟,甲胄再精良,也不可能抵擋得住彎刀、長矛、狼牙棒的劈殺、戳刺和砍砸。然而,就在一衆契丹騎兵直起身體,揮舞着手中的兵刃沖向周軍時,對方沖在前面的騎士并沒有馬上做相同的動作,而是在收好騎弓後,齊刷刷的擡起挂在馬鞍另一側采用鋼制弩臂的手持連弩,向對面将身體正面完全暴露在外的契丹騎兵進行了第一撥齊射。短短兩三息時間,得到射擊機會的二百部手持連弩便将近兩千支無尾鐵制短矢射向了迎面而來的契丹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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