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七年(應曆二十年)陰曆五月十七,一支由五百餘輛大車、近六千名役夫及押車兵丁組成的車隊,在烈日的炙烤下,在烏州至鳳州之間的原野上逶迤前行。△或許是由于長途跋涉的勞累、或者是由于天氣太熱、亦或許是對在隊伍前後縱馬跑來跑去、大呼小叫的押車校尉惡言惡語驅趕大家快走的無聲反抗,總之整支運輸車隊前進的度非常緩慢,雖然說不上比蝸牛還慢,但恐怕也比烏龜快不了多少。
與此同時,在距離這支車隊約莫三、四裏遠的一座矮山的山頂上,奉命率軍增援鳳州卻中途改變主意,決定通過騷擾乃至截斷周軍糧道,以達到迫使其分兵維護糧道,進而拖延周軍進軍度目的的耶律斜轸正匍匐于地,舉着一副單筒望遠鏡,仔細觀察着這支被其作爲目标的周軍後勤車隊,以确認這支輔兵隊伍确實是看上去那般疲憊、散漫,而不是故意爲之。
雖說耶律斜轸素來認爲兩軍對戰靠的是爲帥者的運籌帷幄、靠的是爲将者的排兵布陣、靠的是爲兵者的勇猛沖殺,可手中這具來自周國、堪稱作戰“神器”的所謂“千裏眼”卻令他意識到器械乃至以往在自己眼裏不值一提的奇技淫巧之物亦能影響敵我雙方的實力對比。若是放在以前,三、四裏遠的距離,即便是目力最好的人,也不可能将看到對方具體的行爲舉止。可有了手中這具“千裏眼”,卻可以将數裏的距離縮短到數丈。通過它,不但能看清楚周軍運輸隊中役夫和士卒們頂着烈日艱難前行的腳步、押運校尉們手中來回揮舞的馬鞭,就連他們臉上或疲憊、或怨恨、或兇惡的表情也盡收眼底。至于那些大車上運載的貨物類型更是逃不出自己的眼睛,使自己可以早早的就确定己方重點突擊的方向應該是車隊中部那兩百餘輛裝載着一隻隻大木箱、很可能正是周軍作戰所必不可少的武器彈藥的大車,而自動忽略前後那些明顯是裝載着糧草、衣甲、帳篷等常規辎重的部分。
隻可惜,整個大遼國,除了自己手裏這具“千裏眼”,就隻有陪王伴駕的耶律屋質大人手中還掌握着一具。換句話說,縱橫萬裏、統禦萬國的大遼國隻擁有兩具“千裏眼”。而就是這兩具,還是耶律屋質大人私人花重金,從一名周國商賈手中購來的——據說,這名商賈以前曾經給周國禁軍高級将領當随從,在趙匡胤“黃袍加身”失敗後,他趁着諸将自盡、局面混亂的機會偷盜了兩具“千裏眼”逃離大營,自此隐姓埋名轉行在周、遼之間做生意,并向自己在遼國這邊的生意夥伴透露過相關情況,這才令耶律屋質大人在輾轉得到消息後,有機會用大筆銀錢向前者收購了這兩具原本不可能進入遼國的軍國重器。
根據自己之前随着那兩千增援人馬派往鳳州的暗樁偷偷送出的消息,鳳州之戰周軍雖然獲勝,但人馬的損失和武器的消耗都頗大,爲此不得不暫時屯駐于鳳州城,進行休整、等待補充,而後才能繼續北犯。今天通過“千裏眼”的觀察,以及幾撥探馬從外圍打探到的情況,證明暗樁的消息确實無誤。眼前的這支周軍補給車隊正是周軍能夠進行下一步軍事行動的必要條件,亦是自己拖住周軍北犯步伐,爲陛下及朝廷“巡狩”遼陽府争取更多時間的關鍵所在。打掉這支補給車隊,不但能将周軍拖在鳳州,而且如果指揮得當,成功突襲對方,還很有可能繳獲大量周軍得以掃蕩天下的火器。若是善加利用,說不定大遼亦能借此組建起一支使用火器的大軍,從而在日後擁有與周軍面對面抗衡的實力。
當然,作爲一名優秀的年輕将領,耶律斜轸亦是非常謹慎的。是以,盡管巨大的誘惑就在眼前,他卻并沒有草率盲動,而是耐心等待,等待着對手身心最疲憊、警惕性最低的時候、等待着前出十裏偵察周圍有無周軍埋伏的探馬回報、等待着可以給予面前周軍緻使一擊的最佳時機。于是,他放過了周軍前半部分隻裝載着糧草、甲仗等普通辎重、同樣由近五百輛大車組成的車隊、成功避開了四處搜索的周軍偵騎——其中一撥甚至距離耶律斜轸和他的親衛們躲藏的位于這座矮山後面的那片樹木隻有幾十丈遠,直等到烈日當空、天近午時,負責押運的周軍校尉也沒了在役夫和輔兵面前耀武揚威的力氣,一個個騎在馬上昏昏欲睡的時候,這才讓親兵傳令給二百步以外的中軍所在,命其即刻豎起大旗,指揮麾下一萬八千契丹勇士,從四面八方的潛伏之地沖出,殺向周軍車隊——盡管周軍押運戰兵中隻有一百多人裝備了火器,但考慮到周軍火器犀利,己方将領很可能會成爲其要目标,因此耶律斜轸不但沒有身先士卒、率軍沖殺,而是留在原地,通過手中的“千裏眼”來觀察、掌握戰場形勢,遙控指揮部隊。而且,就連中軍将旗以及鼓、号、令旗等指揮工具都沒有設置在自己身邊,而是放在了距離自己及一衆親兵藏身的矮山二百步遠的地方,以防自己成爲周軍火器的犧牲品——耶律斜轸并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的毫無價值。
跑過三、四裏遠的距離,對于疾奔馳的戰馬來說,連半柱香的時間都用不了。舉着望遠鏡觀察的耶律斜轸已經開始在腦海中構想自己會在“千裏眼”中看到的鏡頭——周軍役夫和輔兵的四散奔逃、周軍押車戰兵的驚慌失措、周軍押運校尉的絕望表情。然而,出現在他眼前的實際情況卻與他自己的想像大相徑庭。
面對遼軍的突然襲擊,周軍從校尉到役夫,無一人慌亂、無一人恐懼、更無一人逃跑。近萬人馬在各自長官的指揮下迅行動,在遼軍沖到有效攻擊距離之前,便利用數百輛大車結成了一座巨大而堅實的車陣,令後者已經積攢到頂點的沖擊力完全失效。與此同時,周軍兵将臉上的疲憊、無力、沮喪、懈怠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堅毅、果決、無畏以及不屑和輕蔑的表情。而他們手中持握的也由大刀、長矛、馬鞭、木棍,變成了從那些個被己方當做要目标的大木箱中取出的火槍、火炮、強弓、硬弩。
中計了!這是耶律斜轸在見到周軍運輸車隊變陣換裝後的第一個反應。然而,不等他下令全軍撤退,車陣中的周軍已經開始槍炮齊鳴、萬箭齊,将因未得到将令,尚在猶豫是繼續沖擊還是轉身後撤的契丹軍掃落馬下。
望着自己麾下的兵士如割麥子一樣被成片成片的打倒,耶律斜轸不由得心如刀紮,對自己未能識破周軍的詭計而懊惱不已。然而,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可買的,以一萬八千遼軍對陣至少包括一半以上“飛龍軍”在内,且早有準備的六千周軍,耶律斜轸深知己方根本沒有一點勝算。爲今之計,隻有憑借己方機動力方面的優勢,迅撤出戰場,盡可能保存力量,待日後有機會時再報今日之仇。于是,他一面手中的“千裏眼”收起,一面恨恨的吩咐親兵去向中軍将旗所在位置下達撤退命令。
就在親兵飛身上馬,準備去傳令時,一陣奇怪的“嘶、嘶”聲突然出現在頭**已經在耶律斜轸及百十名親兵的身遭轟然炸響,頃刻間便将他們湮沒于硝煙之中。緊接着,在之後的短短十餘秒之内,第二撥及第三撥共二十四1oomm**又接踵而止,将矮山之後面積不過幾百平米的區域像犁地一般徹底覆蓋了一遍,确保沒有一個人能夠幸存下來。而幾乎與此同時,距離耶律斜轸藏身處二百步遠的中軍将旗所在位置,亦遭到一二門82mm迫擊炮和六門1oomm迫擊炮的集火射擊,同樣在短短幾息的時間内便陷于一片硝煙火海之中。
随着耶律斜轸及中軍将旗所在位置接連被周軍炮火摧毀,這支一萬八千人馬的契丹軍完全失去了指揮,隻能各自爲戰。于是,有那悍勇之輩繼續向周軍車陣沖擊,有那膽小怕死者則調轉馬頭向四周逃跑,還有一時拿不定主意的,則在原地兜兜轉轉。如此一來,本就因爲突遭周軍火力打擊而混亂不堪的隊形也随之徹底糜爛,彼此沖撞、推擠争搶,甚至是對自己的袍澤刀槍相向,光是被撞下或者擠下坐騎而喪生于馬蹄之下的契丹兵将就不下千人。
然而,契丹軍的噩夢并沒有就此結束。就在衆人你争我奪,爲逃離險地而自相殘殺的時候,車陣北面又傳來了馬蹄踩踏大地的轟鳴之聲。負責押送之前被耶律斜轸認爲隻裝載有糧草、甲仗等無用之物而故意放過去的那支運輸車隊的五千周軍已經急奔十餘裏路,擺開一道完美的弧線陣型,氣勢洶洶的殺了上來。至此,耶律斜轸麾下的這支契丹軍徹底崩潰。
申時末,随着最後一支追擊人馬安全返回車陣所在,這場“将計就計”式的反突擊戰鬥以周軍的完全勝利而告終。此戰,周軍殲敵(斃、俘)近一萬六千人,而己方付出的傷亡卻隻有二百一十餘人。契丹軍能夠逃出戰場的隻有兩千來人,而最後活着回到長春州的則更是僅僅不到五百人。
作爲戰鬥的直接指揮者,穆特爾對這樣的結果還是很滿意的。戰鬥結束後,他在親衛及一衆将校的陪同之下,來到耶律斜轸藏身的那座矮山之後,想親眼看一看這位據說在契丹君臣中對周軍、特别是“飛龍軍”最有研究、最爲了解、曾經給己方攻取鳳州制造了不少麻煩的契丹名将到底長得什麽樣子——哪怕在炮火的猛烈轟擊之下,對方很可能已經屍骨無存、面目全非。
或許是老天爺覺得不該讓這位高大、俊朗的年輕人死無全屍,或許是這家夥運氣好,亦或許隻是純粹的偶然性,總之,耶律斜轸雖然在第一撥炮彈落下來時便被炸身亡,可遺體卻依然保持完整,且除了左胸上的一處不算很大的傷口外,遺體的其他部位都看不到什麽損壞。
端詳了端詳那張年輕的面孔,又用手爲其合上了那雙緻死都不曾閉上的眼睛,穆特爾一面吩咐手下将耶律斜轸的遺體擦洗幹淨、換上新衣服,用棺材成殓起來,好生安葬;一面附下身,從距離耶律斜轸遺體不遠的地上撿起那具在炮火轟擊之下已經破損嚴重的單筒望遠鏡,用手拂掉上面的泥土和血迹,又用親衛水壺裏的水沖洗了一番,這才看清楚刻于其内筒尾部、靠近目鏡處的那一串由字母和數字組成的編号,并藉此确定這具單筒望遠鏡屬于當年北平軍進獻給後周朝廷的那幾十具單筒望遠鏡中的一具,而非以前北平軍的自用産品——建隆後,周軍禁軍(“飛龍軍”及“保安軍”)已經全部換裝更先進、更易用的雙筒望遠鏡。
在确認耶律斜轸的望遠鏡并非從北平軍系統流出的産品後,穆特爾心中稍安。要知道,戰鬥打響前,當他在用自己的雙筒望遠鏡暗中觀察敵情卻無意中現遠處有明顯的鏡片反光,并進而看到居然有契丹将領在用單筒望遠鏡觀察己方車隊時,其驚訝得可是差一點就叫了出來——不過,也正是這一現,令其确認了契丹軍主将的真正位置,而沒有繼續将對方中軍将旗所在位置當成第一撥火力打擊的選目标。若是耶律斜轸泉下有知,弄明白正是手中這具被自己當作“神器”的“千裏眼”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不知其會作何感想。
說起來,也不怪穆特爾在現對手有望遠鏡後感到震驚,因爲作爲一種與火器有同等機密級别,被嚴禁流出後周禁軍(“飛龍軍”和“保安軍”)系統的望遠鏡居然到了敵軍的手裏,一旦查出是從禁軍内部乃至是北平軍系統流出的,那絕對稱得上是一起震驚朝野的重大通敵叛國案。到時候,不但直接參與此事的人難逃一死,與其有瓜葛的有司及大臣亦是難辭其咎,搞不好連北平軍系統的相關生産基地甚至穿越團隊相關職能部門都會被牽連進去。如今證實這具望遠鏡屬于當初北平軍進獻給後周朝廷的禮物,穆特爾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至于追查這東西是怎麽從後周朝廷流到契丹人手裏的,那就留待情報部來負責了。穆特爾現在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在此後的作戰中将對手可能同樣擁有望遠鏡的情況考慮進去——誰也不能保證契丹人手裏隻有這麽一具,畢竟當初北平軍進獻給後周朝廷的單筒望遠鏡過四十具,對其如今的下落穿越團隊并沒有進行過仔細的核查與統計。。
打掃完戰場,并派部分“保安軍”騎兵将被俘的契丹兵将押往烏州後,穆特爾率本部主力護送着确實裝有糧草軍辎的五百輛大車回返鳳州,與曾志林、程飛二人彙合。
建隆七年(應曆二十年)陰曆五月二十,大周北伐中路軍離開鳳州城繼續北上,并于陰曆五月二十六兵臨長春州城下。(小說《新宋英烈》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鮮内容哦,同時還有1oo%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點擊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衆号“qdread”并關注,度抓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