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認爲拿下豫州城不是什麽難事的吳鵬在得到那幾名甯州漢人百姓的報告後更是自信滿滿,當即點兵出,在其中一名漢人百姓的引領下,率領所部及五百自願加入的甯州漢人鄉勇迅北進,于傍晚時分抵達豫州城外。盡管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但一來怕夜長夢多,城内的契丹人現漢人牧民起義的企圖。二來也是希望趕了一天路的将士們能夠有個更好的地方休息,所以隻是稍事整理,吳鵬便下令向城**入勸降信并準備攻城。
說起來,無論是眼前的豫州也好,還是之前的甯州也罷,雖然行政級别挺高,實際上都不過是契丹貴族們放牧養馬的所在。不但城池低矮簡陋的連中原地區大一些的村寨塢堡都不如,而且作爲一州軍政長官的刺史也不會真個來這種地方就任,基本都是遙領,而後派一兩個心腹軍校或隊帥,領着幾十至多百餘契丹兵士駐守,一來防禦盜匪劫掠,二來也是看管放牧的漢人或者渤海人奴隸,防止其逃跑。是以,即便沒有内應,對于吳鵬所部來說拿下不過丈許高、周長不到兩裏、實際上不過是個土圍子的豫州城也不會費什麽力氣。如今得到城内漢人牧民的協助,奪取豫州城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于是,随着勸降信被射入城内,近千名剛剛被契丹守軍臨時征調進城協助防禦的漢人及渤海人牧民奴隸在幾名頭領的指揮下即刻行動,揮舞起手中的刀矛、拉開手中的弓箭,對着那些平日裏經常欺壓、淩辱自己,總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樣的契丹人就下起了狠手。不過片刻工夫,除了一名不知所蹤的契丹隊帥,包括領軍的軍校在内,百餘名契丹守軍便一命嗚呼、屍橫遍地。随後,城内的百姓便大開城門,将吳鵬所部迎進了城内。
幾乎兵不血刃的拿下豫州城,吳鵬心裏是既高興又失落。高興的是,自己兩戰兩捷,而手下兵馬則無一傷亡。失落的是,這兩仗赢得太輕松,其激烈程度漫說是與二十七哥攻打祖州那樣的惡戰相比,就連之前奪取高州、松山州或者臨潢城的戰鬥都遠遠不如,非常的不過瘾。于是,在豫州城休整一夜後,吳鵬作出了一個在當時看來非常勇悍、在事後看來卻非常草率的決定——率領本部及一千甯州、豫州漢人鄉勇繼續北進,在熟悉地形的本地漢人牧民引導下,翻越兔兒山,進入大草原,于百裏之内尋找戰機,而後再返回臨潢城。不曾想,自己率領兩千人馬才出了半日,還沒有抵達兔兒山,前邊負責探路的偵騎便與正自兔兒山方向南下的契丹援軍探馬相遇。緊接着,雙方主力随後趕上,展開厮殺。
相遇之初,吳鵬還爲自己終于碰到了敢于與自己一戰的契丹兵馬而暗自興奮。可随着這場遭遇戰的時間越來越長,而沖殺過來的契丹兵馬越來越多,吳鵬終于意識到事情不對。一方面,與自己交戰的契丹軍隻怕不下萬人,而且彪悍異常,單打獨鬥的能力甚至比自己麾下的“保安軍”還要強。另一方面,由于事突然,此時雙方兵馬纏鬥在一起,爲了防止誤傷,“遊騎兵營”三連的兵士們在射擊時不免縮手縮腳,令己方在火力方面的優勢大打折扣。最終,在付出了近兩百人的傷亡後,吳鵬決定暫時後撤,返回豫州城據城而守,以揮己方在火力方面的優勢、彌補己方在數量方面的劣勢。
從近距離遭遇戰中組織撤退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盡管吳鵬不顧那裏還有部分己方兵士,非常鐵血的用迫擊炮猛轟雙方的交戰接觸線,成功将契丹軍逼退到一箭之地以外,并由“遊騎兵營”三連負責掩護斷後,以火力壓制住敵軍。可周軍及本地漢人鄉勇還是沒能完全擺脫契丹軍的追擊,他們前腳才撤進豫州城,契丹軍後腳便迅将該城圍了個水洩不通,以至吳鵬想派人前往臨潢城求援都沒來得及。後來不得不派出多批敢死隊強行突圍送信,在造成許多不必要傷亡的同時,也變相削弱了自己的守城力量。
盡管因爲沒能盡早派出信使而令己方的求援行動遇到了不少的困難,可進城之初的吳鵬實際上還是有機會轉危爲安的。因爲在被據城而守、充分揮火力優勢連續擊退己方三次進攻,損失了近千人後,率領這支援軍的烏古敵烈統軍司都監蕭圖玉,在圍城最初的一段時間内是曾經動過以少量兵力繼續包圍這座奪取無益、棄之不安的小城池的心思的。畢竟其此番出征的目的是奉旨支援臨潢府守軍、保護太祖陵寝,爲眼前這座小小的城池耗費太多的時間和兵力是很得不償失的——哪怕自打接到聖旨後,蕭圖玉就一直認爲再次增援臨潢府絕非現階段的最佳選擇。
在蕭圖玉看來,從上京留守府出周軍入侵的警報到身在“春捺缽”的皇帝陛下傳旨西北路招讨司和烏古敵烈統軍司繼續派兵增援、務必保住太祖陵寝,再到自己率軍進抵豫州,前後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而自己接到由河董城那邊轉來的、祖州守将耶律沙報告上京留守韓匡嗣五萬大軍生死不明、臨潢城失守、祖州被周軍四萬大軍包圍的求援信也已經是十天以前了。如此長的時間,漫說是早就沒了音信的韓匡嗣,隻怕連祖州在他接到相關消息的時候也已然不保。在這種情況下,自己率軍前往臨潢府,估計不但不能奪回祖州或者臨潢府,而且還會将西北路招讨司以及烏古敵烈統軍司好不容易才湊出來的這一萬五千人馬送入周軍早已布好的口袋裏。隻可惜,聖旨就是聖旨,蕭圖玉再怎麽不願意,也隻能尊旨而行,帶着麾下将士去“飛蛾撲火”。
然則,就在蕭圖玉準備下令分兵而行時,一個人的突然出現卻令其改變了主意。而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當初吳鵬裏應外合奪取豫州城時,因爲拉肚子、蹲茅廁而僥幸避過城内漢人鄉勇襲殺,并在茅廁之中躲避了一夜,趁着吳鵬率軍繼續北進,城中較爲混亂的機會潛逃出豫州城,原本準備逃往烏古敵烈統軍司河董城的那名契丹隊帥。而其告訴蕭圖玉的則是他在茅廁躲藏期間,無意中從兩名前來方便的周軍兵士閑聊中聽來的一條重要消息——此番領軍攻打甯州及豫州的周軍将領并非凡人,而是在大名鼎鼎的“清園”兄弟中排行第三十一、周國第一權臣宋王王崤峻的把兄弟、周國開國男、右威衛上将軍、殿前司步軍副都虞侯、北伐左路軍都虞侯吳鵬。
初聞這一消息,蕭圖玉并不太相信。因爲在他看來,身份如吳鵬這般尊貴的周國高級武将,絕不可能隻率領如此少的兵馬、爲了如此小的兩座城池,就跑到距離雙方主戰場如此遠的地方來作戰。
不過,懷疑歸懷疑,原本就不願意率軍去臨潢府送死的蕭圖玉并沒有因此放棄豫州城裏真有周軍勳貴重臣的可能性。特别是考慮到如果真能圍住、俘虜亦或者是擊斃一名周國勳貴高官,完全可以給自己暫緩增援臨潢府找到恰當的借口,讓自己有充足的時間派出足夠的人手去打探臨潢府那邊的消息,從而能夠盡可能拖後甚至中止這次送死的行動——若是臨潢城、祖州城和太祖陵寝已經被周軍攻下,自己再去增援便毫無意義,屆時自己也就有理由收兵回返,去“保護”草原諸部了。更何況,若能捉到活的吳鵬,将其送到長春州,在爲自己帶來大筆封賞的同時,還可以令朝廷手中多一個對抗周軍的籌碼,給這場己方處于劣勢的戰争帶來一線扭轉局勢的機會。是以,蕭圖玉還是暫時擱置了分兵的念頭,轉而命令手下嚴刑拷問在之前的遭遇戰和追擊戰中抓獲的那些個周軍及本地鄉勇俘虜,一定要從這些人口中問出周軍主将的身份來。
一來,盡管被契丹軍抓獲的基本都是本地鄉勇,卻也不是一個周軍兵士都沒有,而被俘的那十幾名周軍兵士也不全都是堅貞不屈的铮铮硬漢。二來,吳鵬在甯州和豫州休整時也沒有刻意隐瞞自己的身份,不少随軍行動的本地鄉勇都大緻了解他在周軍及大周朝廷中的地位。是以,一番嚴厲的拷問下來,多方口供互相一印證,想要得出那名前來報信的己方隊帥并未信口胡說的結論自然是毫無困難。
在得知報信的契丹隊帥所言非虛後,蕭圖玉登時眼睛一亮,知道自己避免送死乃至加官晉爵的機會到了。于是,他立即下令所部一萬五千兵馬分成三隊,由三名将軍率領,以一隊休息、一隊警戒、一隊攻城的方式,晝夜不停的對豫州城起了輪番攻擊。同時,他還傳下帥令,言明凡能活捉對方主将者,官升三級、賞錢千貫。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随着蕭圖玉這道巨額懸紅令出,整個契丹軍立時沸騰起來,渴望加官晉爵、追求黃白之物的契丹兵士瞪着血紅的雙眼,有如不死神符在身一般,前仆後繼的沖向并不高大的豫州城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