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隆六年陰曆三月十八上午,随着唐潮一聲令下,北集群對賀州起攻擊。
早在當初龔澄樞空诏宣慰時便已然喪失了軍心士氣的賀州守軍,在得知朝廷第一批援軍在南鄉幾乎全軍覆沒,第二批援軍在封州屯駐不前,絲毫沒有繼續北上的情況後,更是再無半點鬥志。是以,面對周軍的漫天炮火,那些個連溫飽都很難保證的南漢軍邊卒們沒有絲毫猶豫,隻在城頭待了片刻,便一窩蜂的退了下去。待到炮擊結束,周軍開始攻城時,卻驚奇的現,偌大的賀州城除了幾名受傷挂彩的将領和他們爲數不多的親兵,竟再無一兵一卒抵抗守衛。至巳時初,在攻擊起後不過小半個時辰,賀州城便落入了周軍手中,近兩萬守軍全部棄械投降。
賀州既下,唐潮所部隻在城内休整了一日,便起兵西進,一路攻城拔寨,接連攻取富州、昭州、桂州等重鎮,解除了自己的後顧之憂。随即又調頭向東,殺向連州。
就在唐潮率軍橫掃西線後轉而向東時,楊新麾下的東北集群亦開始動作。建隆六年陰曆四月二十,東北集群進入南漢境内,随即便起了對雄州的攻擊,并半日而下,兵鋒直指軍事重鎮韶州。消息傳到番禺,現自己兩面受敵、似乎是中了對方調虎離山之計的南漢君臣更加惶恐。劉鋹連忙下令集結兵馬,以大将李承渥爲都統,率領包括五千象兵在内的十萬大軍東上韶州,迎戰周軍。
聽聞南漢軍主力東進增援,正中自己下懷,楊新不由心情大好。他立即下令暫緩攻擊韶州,以免南漢援軍因韶州陷落而縮回番禺。與此同時,楊新一方面派出大量偵騎探馬密切監視當面南漢援軍動向,一面遣使與正率部殺向連州的唐潮取得聯系,協調兩軍行動,以便雙方東西夾擊,順利的在韶州打掉南漢軍這支最大的機動力量。
建隆六年陰曆四月二十八,唐潮所部北集群攻占連州。同日,東北集群一部繞過已經處于包圍之中的韶州,與南漢援軍在韶州以南、英州以北的小鎮沙口相遇。
眼見己方在人數上占據絕對優勢,且又有在此前征戰之中屢有上佳表現的象兵同行,急于扭轉己方目前不利局面的李承渥立即抓住這一有利時機,率軍猛撲上去,并順利将這支周軍“擊潰”。
盡管對方隻是一支不過兩千來人的小部隊,且從事後繳獲的旗号來看并非那支天下稱雄的“飛龍軍”,而南漢軍的戰績也隻不過是斬數十級。但這畢竟是開戰以來一直處于被動挨打地位,接連喪師失地的南漢軍自開戰以來的第一次“勝利”。所以,當消息傳到興王府後,劉鋹一方面下旨嘉獎李承渥及其麾下将士,一方面立即将這一“大勝”喜訊曉谕“天下”,給自開戰以來屢受敗績打擊的南漢軍民鼓勁打氣。
南漢君臣在那裏爲開戰“勝”而歡欣鼓舞,殊不知自己實是中了周軍的誘敵深入之計。由于唐潮所部北集群尚需一些時日才能趕到預定戰場,而楊新這邊爲了保證自己的後方安全,又需要在圍殲李承渥集團前拿下韶州。因此,爲了防止李承渥因韶州陷落而就此退兵,回保番禺,楊新便想到了這招示弱佯敗、誘敵深入的計策。
建隆六年陰曆五月初二,唐潮派信使告之楊新,北集群已部署到位,可以收網了。得到唐潮的消息,早已等候多時的楊新立即開始行動,當日便對韶州城起猛攻,兩個時辰之内便盡殲守敵、奪取城池。
若是放在開戰之初,韶州城破的消息很可能會令領兵出征時便已心生懼意的李承渥馬上撤軍,回番禺固守。可在取得了沙口鎮“大捷”之後,李大都統的自信心已然恢複,覺得世間所傳周軍、特别是“飛龍軍”強悍無朋、天下第一,隻怕更多的是周軍的自我标榜,是爲了令其他勢力懼怕自己而進行的一種誇大宣傳,算不得數。是以,當周軍攻占韶州的消息傳來後,李承渥不但沒有退兵,反而下令麾下大軍加前進,務必要在一日之内趕到韶州城下,以免對方見自己這邊勢大而逃跑。
建隆六年陰曆五月初三午前,李承渥兵臨韶州城。不過,與其當初預測的相反,周軍既沒有因爲南漢軍人多勢衆而逃跑,亦沒有縮入城内據城死守,反而放棄城池之利,于韶州城南紮營列陣,看意思是想與南漢軍正面抗衡,堂堂正正的打一仗。
雖說周軍的表現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但倚仗着“沙口鎮大捷”以及己方将近五比一的兵力優勢,李承渥心中并無絲毫懼意。他一面命麾下大軍在周軍對面安營紮寨,一面派出使者前往周軍大營去勸周軍投降,以免雙方真打起來,周軍落得一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勸降自然不會成功,早就将李承渥及其麾下十萬大軍當成自己盤中餐的楊新對于站在那裏慷慨陳詞,正竭力勸說自己投降的南漢軍使者連看都懶得看一眼,便一揮手,示意親衛将其拉出去,剝光衣服挂在旗杆上示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規矩楊新還是很贊成的,所以對這位所謂的“勸降”使者并未下死手。
雖說雙方大營隔着一段距離,但旗杆高大,再加上被挂在上面的南漢軍使者不停的掙紮,所以南漢軍在營外巡弋的遊騎斥候很快就現了這邊的情況,并立即報告給了李承渥。
得到報告的李承渥自然是勃然大怒,一面怒斥周軍是“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一面下令全軍整隊,準備一鼓作氣将周軍殺個片甲不留。
雙方正面對抗,周軍又沒有據城而守,在李承渥看來,這正是自己手下那支沖擊力強大,自成立以來幾乎從未嘗過敗迹的象兵威的好機會。是以,待己方大軍列陣完畢,李承渥便一聲令下,命象兵出擊。
随着将令傳下,五千南漢象兵越陣而出,人喊象吼的向周軍陣列沖去。
盡管在開戰之前便已經從上司和長官那裏得知南漢軍有所謂的象兵,并且在戰前集訓時,粵桂作戰前敵指揮部也曾專門請來訓象師進行過展示,讓大家對大象有所認識。可幾頭由訓象師牽領,溫順而服從的從自己面前走過的人工訓養大象,與由五百頭嘶嚎怒吼,向自己迅猛奔來,連腳下大地都随着它們的奔跑而劇烈震動的大象組成的象群顯然是不可同日而語,有着天壤之别的。是以,面對洶洶而來的南漢象陣,要說周軍兵士個個不以爲然、無所畏懼絕對是在自欺欺人。不過,害怕歸害怕、膽怯歸膽怯,但長期以來的訓練所形成的那種對軍紀的遵守、對長官命令的服從,以及身體在戰鬥開始後那種條件反射式的反應,令近兩萬周軍雖不乏面露畏色、兩股戰栗的兵士,卻無一人後退,更無一人逃跑。
一百到兩百米是“飛龍軍”步兵裝備的“五五式”步槍的最佳射擊範圍,精度高、殺傷力大,而在這個距離上,站在軍陣前排的周軍士兵卻已經能夠看清狂奔而來的大象那如蒲扇般張起的耳朵甚至是血紅的雙眼。
就在前排士兵的心髒幾乎要因爲地面的震動和自己的緊張情緒而從嘴裏跳出來時,一紅色信号彈終于騰空而起。随着這代表開火命令的信号彈升空,周軍陣列前排的士兵們那已經提到嗓子眼兒的心髒終于回到了肚子裏。他們一邊大口大口的喘氣來緩解方才的緊張情緒,一面猛烈射擊,将遮天蔽日的彈雨傾瀉到對方的頭上,以洩自己的心頭之恨——盡管面對陌生事物、特别是對自己有極大威脅的陌生事物心生膽怯與畏懼是人之常情,但在絕大多數周軍特别是“飛龍軍”将士看來,自己這樣的反應是一種恥辱。而這樣的恥辱,需要也隻有敵人的鮮血才能洗刷幹淨。
在人類自身面前,大象固然是高大、威猛而又幾近無敵的,但在人類的武器特别是殺傷力強大的火器面前,大象卻又是脆弱而毫無反抗能力的。雖說大象的智商遠不如人類,但躲避危險的本能卻是與生俱來的。因此,當沖在最前面的數十隻大象被密集的彈雨擊倒在地,上百從天而降的**在其身邊轟然炸響後,剩餘的象群在受到驚吓以及本能的驅使下,頓時停住的前進的腳步,調頭便往來路逃去,以遠離前方的危險。此時,就算是最精熟、最高的訓象師也不可能阻止大象的步伐,更何況面對密集的彈雨,隻怕那些個僥幸不死的訓象師比他們跨下的大象更想遠離這片死亡地帶。
周軍與南漢軍的大營相距五裏,全部都在“飛龍軍”的炮火打擊範圍之内。所以,這支受驚嚴重、狂奔不已的象軍幾乎是在“飛龍軍”各型火炮的接力驅趕下,一路從周軍大營前潰逃到南漢軍大營前,并穿營而過,最終頭也不回的鑽進了南邊的山林之中,再也不敢出來。而象群所過之處,數以萬計在營前列陣的南漢兵或被踩成肉泥、或者骨斷筋折,而整個南漢軍大營也被破壞得支離破碎、一片狼藉。
眼見自己引以爲傲的象兵不但沒能殺得周軍片甲不留,反而在周軍火器的驅趕下将自家大軍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李承渥這才意識到自己上了對手的當,被對面這支“扮豬吃老虎”的周軍狠狠咬了一口。此時,他再無剛剛取得所謂“沙口鎮大捷”時的信心滿滿、睥睨一切的雄心壯志,隻有對周軍的深深畏懼,以及逃離是非之地的強烈願望,并立即将其付諸實施,帶着手下的親兵衛隊扭頭便逃。主将既走,那些個南漢軍兵士自然也不會留下來送死,求生的本能驅使他們自動跟在李承渥身後,急急如喪家之犬、惶惶如漏網之魚一般逃向英州。在他們身後,此前一直被關在韶州城内,以免馬匹因象陣影響而受驚的東北集群兩個團屬騎兵營和“狼牙營”已經沖出城池,攆着南漢軍的屁股一路掩殺了過去。在騎兵的背後,東北集群的步兵部隊也随後跟上,向南推進。
盡管自韶州城下一路退下來遺屍近五十裏,損失數萬人,但南漢軍的噩夢卻并未就此結束。當李承渥率領親兵衛隊退到距離曾經取得所謂對周作戰“勝”的沙口鎮不遠的地方,打算收攏随同自己敗退下來的殘兵敗将,準備依托沙口鎮的簡陋圍牆和鎮内建築,阻擊一下仍在身後緊追不舍的周軍騎兵,爲自己繼續撤退争取一些時間時,卻現沙口鎮内已然升起了周軍的大旗。而在一面“唐”字帥旗的引領之下,近三萬周軍自沙口鎮中一擁而出,将其撤退的通道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眼見自己腹背受敵,李承渥環顧四周看了看那些随自己一口氣敗退近五十裏,滿臉惶懼、滿身塵土,疲憊得連手中的刀槍都有些舉不起來的南漢兵将,不由仰天長歎一聲“大勢去矣”,而後便棄械下馬,率殘兵向對面的周軍投降。此戰,南漢軍因戰象踐踏、周軍追擊傷亡将近五萬人,被俘近五萬人,僅有不到兩千人繞路逃回英州。而周軍付出的代價則是傷亡不足百人,名符其實的完成了一場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