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王崤峻此時還不想做得太絕,以免影響自家團隊日後接掌後周朝政大權,所以來到紫辰殿後,他還是命随行親衛于殿外等候,自己一人與範質進入大殿之内,也算是給後周朝廷和皇家留下了一點點臉面。
進得大殿,王崤峻先是站在殿門前掃視了一番,而後才一臉平靜的向柴宗訓坐的地方走過去,并在适當的距離站定,單膝跪地,施禮道:“臣,北平郡公、檢校太保、左武衛上将軍、持節钺、北平軍節度使王崤峻叩見官家。臣戎裝在身,不能全禮,還請官家恕罪。”
握有對後周皇室及在場所有文臣武将生殺予奪大權的王崤峻,能夠以如此方式向柴宗訓行禮,可以說是給足了對方面子——哪怕其隻是跪下了一條腿。而随着王崤峻這一跪,在場的小符太後、文武大臣,乃至剛剛奉旨來到大殿之上不久的林小雨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對于小符太後和衆大臣來說,王崤峻這一跪既保全了朝廷和官家最後一點臉面,也預示着對方雖然強勢,做事卻還算留有餘地,并未到目空一切、驕橫跋扈的程度,大周朝廷的未來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對于林小雨來說,王崤峻這一跪卻是預示着朝廷和官家至少可以有一個台階下,不至于因爲對方的無禮使朝廷和官家顔面無存而惱羞成怒,與五哥在大殿之上生沖突,從而在令自己左右爲難的同時,亦令自己和愛子——爲防有人對柴宗謙不利,林小雨現在無論去什麽地方都帶着自己的兒子,絕不讓其脫離自己的視線——身處險地。
雖說對方主動跪拜自己是一種示好的表現,可無論是小符太後還是一衆文武,卻是不敢托大的讓對方跪下在那裏太長時間。于是,在自己身後帷幔另一側的小符太後的提醒下,顯然在接見大臣方面受過專門訓練的柴宗訓連忙用稚嫩的聲音說道:“王愛卿免禮平身”,并象征性的伸出手做了個上扶的動作。
“謝官家。”王崤峻一邊謝恩,一邊非常利索的站直了身子。
雖說之間隔着帷幔,可薄薄的紗帳并不能完全遮擋住坐在後面的人的體貌身形。因此,随着王崤峻站起身,眼睛已經适應了殿内略顯暗淡的光線的他,不但看到了坐在帷幔後面的人,而且也認出了其中一個便是自己的十八妹林小雨,以及因爲不太喜歡殿中氣氛而正在林小雨懷中扭動身子的柴宗謙——王崤峻雖未見過自己的這個外甥,但猜也能猜得出來對方的身份。
眼見并不應該出現在議論朝政之所的十八妹也在這裏,已經大體猜到其出現在這裏原因的王崤峻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同時眼眸中更是寒光一閃,轉過頭去,滿臉嚴肅的看着站在文臣班的宰相範質,等着對方就此事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
被王崤峻淩厲的眼神一掃,宰相範質心裏不由得打了個突,并馬上就意識到讓林太妃到紫辰殿中來是個錯誤的決定——這樣做以林小雨母子爲人質來威脅王崤峻的意味過于明顯了。隻是,如今做已經做了,再想糾正是不可能了。就算範質再不情願,也得硬着頭皮去圓這個場。
就在範質被逼無奈,打算找理由搪塞王崤峻時,帷幔之後的林小雨卻搶先說了話:“數年不見,五哥依然是英氣逼人,潇灑不減當年。”
說着,林小雨便抱着柴宗謙自帷幔之後走出,笑盈盈的來到王崤峻面前。先是依着家禮向對方福了一福,而後便一邊指着自己的五哥,一邊對懷裏的愛子說道:“謙兒,這便是娘親常跟你提起的五伯父,還不快叫。今日娘親爲了讓你見一見英俊潇灑、雄才大略的五伯父,可是求了太後好一會兒的。”
或許是王崤峻長得面善、或許是聽懂了娘親的話、亦或許是兩個人天生來的緣份,通常都很認生、不願與陌生人親近的柴宗謙,此時卻對自己這位五伯父心生好感。如今才隻一歲多一點的柴宗謙,不但用幼兒特有的稚嫩而又不準确的音叫了一聲“五伯父”,而且還伸出小手,想要對方抱一抱自己。
面對這樣一個天真無邪又可愛至極的小家夥,王崤峻就算心中再是不滿、再是氣憤,也都随着這一句“五伯父”而煙消雲散了。于是,滿臉嚴肅變成了慈眉善目、眼眸中的森森寒光也随之變得柔和而親切,輕輕從林小雨手中接過柴宗謙的王崤峻,此刻俨然變身爲級奶爸,施展出自己哄小孩的全部本領,與自己的這位小外甥玩在一處,其樂融融。
王崤峻與柴宗謙玩兒得相當投入,仿佛其現在不是身處後周朝廷議論國家大事的紫辰殿,而是在北平軍節度府自家内宅的廳堂之内,根本就是當殿中後周皇室和一衆文臣武将不存在一般,絲毫沒有與衆人談論國事的意思,搞得這些人站在那裏頗不自在、尴尬異常。最終,還是林小雨覺得不能不給小符太後面子,這才上前一邊從王崤峻手中接過兒子,一邊看似随意的說道:“看來五哥與謙兒還真是有緣份,這小家夥平時最是認生得很,卻能和五哥玩兒得這般開心,還真是難得。隻是,想來五哥此番進宮必有正事要辦,而且這會兒也到了謙兒吃奶的時辰,不如讓小妹先帶他去找乳娘,待五哥辦完正事,再去小妹那邊與謙兒玩耍如何?”
原本按照王崤峻的心思,是打算再晾後周君臣一會兒,作爲對他們将十八妹召來當人質這一做法的小小懲罰。如今既然林小雨本人開了口,他總要給自家妹子一個面子,也就順勢将柴宗謙還給對方,又目送林小雨離開紫辰殿後,這才轉過身來,重新以一臉嚴肅的表情看着禦座上的柴宗訓以及帷幔後面的小符太後,微微一躬身,說道:“官家,太後,臣此番進宮,一來是朝見官家、給太後請安。二來,則是就如何處置城外的趙匡胤及其同黨請官家及太後示下。”
王崤峻言歸正傳,不再追究林小雨的事情,後周君臣也随之松了一口氣。至于如何處置趙匡胤及其黨羽的問題,其在之前的朝議中便早已有了定論,因此王崤峻這邊話音才落,範質那邊便已經出班,将朝廷的決定向其講說了一番。
聽着範質的一番說辭,王崤峻對這份明顯寬宥、完全不符合北平軍利益的處理意見自然是不能接受。因此,不等範質将朝廷的決定全部說完,他便已上前一步,攔住對方的話頭,奏道:“官家、太後,臣以爲如此處置趙逆及其同黨過于寬宥,似乎并不妥當。想那趙逆謀反,指揮叛軍強攻開封城,使得城内城外軍民損失慘重、房屋建築多有毀壞。如今,朝廷隻誅殺趙逆一人,對其同黨不但留其性命,而且不少人連官職都予以保留,如此既不能顯示朝廷威嚴,亦不能顯示官家威儀,又如何能震懾宵小,令其他欲效法趙逆者望而卻步、心生畏懼呢。臣以爲,此诏一出,隻怕天下很快就會烽煙四起、叛逆橫行了。”
“王太保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聳聽了吧?”一直沒說話的韓通不以爲然的接話道,“似趙逆這般強悍的叛逆,朝廷都能成功平定,其他宵小又何足道哉。”
“韓太尉好大的口氣。”王崤峻不滿道,“若無北平軍事先在開封城内暗中布下兵馬、若無‘靖難軍’南下勤王、若無許指揮使臨陣倒戈,韓太尉以爲朝廷能守得住開封、阻止趙逆謀朝篡位、取周而代之嗎?況且,開封之戰,城内城外兵馬均折損頗多,雙方難免因此而心生怨尤。不加甄别便一率予以寬宥,城内城外兵馬之間必有嫌隙。一旦有那心懷不軌者暗中挑撥離間,又少不得是一場禍事。再者,朝廷如此寬宥趙逆同黨,又置千裏迢迢南下勤王的‘靖難軍’十數萬将士于何地。眼見那些昨日的亂臣賊子搖身一變,成了今日的朝廷重臣、國之幹将,‘靖難軍’衆将士心中又會作何感想。臣擔心,城内朝廷诏令一出,城外的‘靖難軍’将士便會群情激憤,說不得會做出些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到時候,漫說是臣的命令,隻怕連朝廷旨意也無法壓服他們。故此,爲官家與朝廷的安危計、爲開封數十萬百姓的平安計、同時也是爲城外數萬叛軍餘部兵士的性命計,臣懇請官家與諸位同僚三思而後行,莫要寒了‘靖難軍’十數萬将士之心。”
如果說王崤峻這番話開始那句還是在反駁韓通有關朝廷輕而易舉擊敗趙匡胤叛軍的話,那麽後面的一大段則完完全全變成了對後周皇室和朝廷的威脅、**裸的威脅、實實在在的威脅。漫說是範質、王溥、韓通這樣的聰明人聽出了其中的意味,就連才不過十歲的幼帝柴宗訓都聽懂了王崤峻話中的意思,并因此變得較對方剛進殿時更加畏懼、更加緊張,目光不停的在身後的帷幔、殿中的群臣方向換來換去,祈望着自己的母後或者托孤重臣能夠爲自己解危渡難。
隻是這時勢比人強,面對擁有強悍實力、已經實際掌控開封城的北平軍,範質、王溥、韓通等人縱使再有才幹、再有能力、再有忠心,又無法彌補雙方之間巨大的實力差距,他們能做的,就隻有盡可能滿足北平軍的要求,用委曲求全來幫助大周和官家渡過難關,或者說得更難聽一些,就是用俯貼耳來令大周和官家能夠苟延殘喘,以便日後能有重新掌控天下的機會。
因此,在沉默半晌後,宰相範質就算心裏再不願意,也隻能硬着頭皮上前問道:“不知王太保以爲趙逆及其同黨,還有城外數萬叛軍該當如何落呢?”
王崤峻等的就是範質這句話,聞言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一份奏章,向着柴宗訓的方向雙手奉上,說道:“臣這裏有一份奏章,裏面既詳細寫明了臣及‘靖難軍’衆将士對趙逆、趙逆的同黨,以及上數萬叛軍的懲處建議;又根據此次‘靖難軍’南下勤王平叛過程中立功将士的名單,以及爲他們讨要的封賞,還請官家恩準。”
向柴宗訓上奏章當然隻是個形式,或者說是走一個過場。内侍宦官将奏章轉呈到柴宗訓手中後,這位不過十歲的小皇帝隻是象征性的看了幾眼,便命拿與殿内衆臣及太後傳閱,并最終定奪。
盡管在看完這份奏章後,無論是小符太後,還是殿内的一衆大臣,都明白如果照此辦理,不但大周禁軍就此土崩瓦解,而且朝廷大權也會旁落于王崤峻及其一衆兄弟手中。可面對王崤峻方才的那一番威脅之語,以及殿外隐隐傳來的左掖門外北平軍萬餘兵士要朝廷放自家主帥出宮,否則便殺進宮來、雞犬不留的齊聲大呼,後周君臣就算再不情願、再不肯接受,也不得不點頭認可了王崤峻的奏章,并表示第二天一早便照此拟旨布。
顯德九年陰曆三月二十日一早,後周朝廷下旨:逆賊趙匡胤枭示衆、夷三族;趙匡胤同黨——包括“義社十兄弟”及趙普、李處耘、楚昭輔等最核心的親信——斬示衆、其族人一律流配北平軍大定府爲奴;趙匡胤的普通親信一律流配北平軍,其族人一律驅逐出京;那些被趙匡胤裹挾、非真心跟随其叛亂的禁軍将領和指揮使以上軍官,依據其官職大小、在趙匡胤強攻京城時出力多少,分别給予革職、降職,或者原職留用、戴罪立功的處罰;至于低級軍官和普通兵士,則不予追究,交由殿前司整訓、改編。
顯德九年陰曆三月二十日一早,後周朝廷下旨嘉獎千裏勤王的“靖難軍”全體将士,并加封:
王崤峻爲宋國公、檢校太師、同平章事、殿前司都點檢、左衛上将軍,并繼續兼任其前職——北平軍節度使;
徐紹安爲開國侯、檢校太尉、樞密副使、同平章事、右衛上将軍、領忠正節度使;
張維信爲開國侯、檢校太傅、同平章事、金紫光祿大夫、吏部左侍郎;
李俊武爲開國侯、同平章事、金紫光祿大夫、工部右侍郎;
錢遠山爲開國伯、殿前司都指揮使、樞密直學士、左金吾衛上将軍、領單州防禦使;
曾志林爲開國伯、殿前司副都指揮使、右金吾衛上将軍、領兖州防禦使;
王峰爲開國伯、殿前司步軍都指揮使、左武衛上将軍、領汝州團練使;
穆特爾爲開國伯、右武衛上将軍——由于需要其回北平軍繼續負責騎兵部隊的訓練以及對契丹的騷擾,所以穆特爾并沒有在後周朝廷中任實職。
除上述四位委員會委員以及直接參與“靖難軍”南下作戰的其他幾名将領外,其他所有穿越團隊成員也都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賞,官職較之前均有一定提升。此外,除了四位委員及錢遠山、曾志林、王峰外,包括穿越團隊政務部、科技部、商務部、後勤部、農業部等各個部門的成員,乃至部分北平軍本地官吏亦都被授予了實職。這些人在朝廷封賞诏書出後,将6續南下開封,協助王崤峻等人在開封站穩腳跟,以順利實現穿越團隊對後周朝政的掌控。
顯德九年陰曆三月二十一日中午時分,事先得到消息的趙匡胤、趙匡義、趙普、李處耘、楚昭輔等叛軍領,在朝廷诏旨到達之前,于叛軍大營中自刎身亡。幾乎與此同時,趙匡胤趙匡義的家人也于其藏身的定力院中全部懸梁自盡。至此,這出由趙匡胤及其親信自編、自導、自演,并經由穿越團隊全力推進、盡力配合、竭力烘托的“黃袍加身”大戲終于以趙匡胤及其親信徹底失敗、穿越團隊得償所願的結局而宣告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