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七爺,屬下等護衛的是三十六爺,受傷的是三十六爺的夫人楊筱蓮。夫人她是被十四爺開槍阻止三十六爺和吾等親衛追趕時射出的流彈擊傷的。”親衛班長見問連忙恭聲答道。
知道自家兄弟無礙,張維信心中一松。可當聽說楊筱蓮受傷後,卻又不由得心裏咯噔一下。一來,穿越團隊成員的配偶受傷,這在以往從未生過,必然會在衆兄弟中引起震動,其影響現在很難預料。二來,無論楊筱蓮能否挺過這一關,高軍和範吾成都會勢同水火。日後兄弟二人同處一個團隊,之間的沖突與對立勢必不可避免,這對整個團隊都會産生巨大的負面影響。此時,最重要的便是穩住高軍的情緒,切不可讓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畢竟,無論是範吾成還是高軍有什麽閃失,對于穿越團隊來說都是無以彌補的損失。
現在對于張維信來說,最迫切想知道的便是楊筱蓮的情況。可這會兒高軍正在馬車上爲楊筱蓮施救,并不是詢問的恰當時間。因此,張維信雖然心中焦急,也隻能在馬車外面耐心等待,等待着高軍從馬車裏出來再行問詢。
雖然從時間上來說大概隻是等待了不到五分鍾,可對在馬車邊上來回踱步的張維信來說,卻好像有好幾個小時那麽長。就在他有點耐不住性子,想要敲門詢問車内情況時,原本安靜的車内卻突然間生了變化。先是楊筱蓮的貼身侍女帶着哭腔連聲呼喚自己的女主人,緊接着便是高軍急促的喊聲:“筱蓮,你睜開眼睛看看爲夫呀!筱蓮,你不要睡,你可千萬不要睡呀!筱蓮,筱蓮,......。爲什麽會這樣?爲什麽會這樣呀?”
聽到這裏,意識到情況不妙的張維信也顧不了許多,連忙打開車門,沖上車去,一邊小心勸解高軍,讓他将已經漸漸變涼的楊筱蓮放開,一邊吩咐楊筱蓮的貼身侍女與自己一起将楊筱蓮的屍身放置在馬車内的座椅之上,這才将已經泣不成聲、悲痛欲絕的高軍從車内扶出,并在車旁親衛爲他們準備的馬紮上坐下,盡力進行安慰和開導。
半晌之後,高軍終于漸漸止住了悲聲,用充滿疑惑與不解的語氣問道:“七哥,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不信十四哥隻是因爲與有夫之婦有私情就要開槍打小弟、就要開槍打筱蓮和親衛?七哥請您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麽事?爲什麽十四哥會變成這樣?爲什麽他要避開您,以至要對我和筱蓮下如此毒手?”
面對滿臉淚痕、根本無法理解方才生的一切的高軍,張維信心裏是五味雜陳。一方面,他痛惜楊筱蓮無辜受難、死于非命。另一方面,他對高軍的際遇則是既同情又擔心。他同情高軍的喪妻之痛,卻也擔心一旦知道了事實的真相,這位老兄弟在思想上根本無法接受。畢竟,作爲現如今穿越團隊中與範吾成最爲親近的兄弟,高軍對這位兄長是完全信任、絕對支持,從未懷疑過對方與自己接近的原因和意圖、從未懷疑過對方所說的話、所做的事。被自己最爲親近、最爲信任的人所背叛,這樣的打擊是常人難以接受、難以抵抗的。可要編謊話騙對方,用謊言去欺騙剛剛被一個大大的謊言所傷害的老兄弟,此時此地張維信是真的做不到。更何況,紙裏是包不住火的,相關情況日後肯定也會爲高軍所知。與其讓高軍在知道真相後恨自己,并因此對委員會乃至整個穿越團隊耿耿于懷,到不如來他一個長痛不如短痛,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棘手難題。所以,思慮再三,張維信還是決定以實相告,開始一五一十的将範吾成這些年來所做下的一系列有違團隊規章、有悖當初誓言、背叛兄弟、背叛團隊的事情大概講述了一遍,同時也順帶說了一下委員會不久前決定的對其相關錯誤的處理意見。
聽完張維信的介紹,高軍半晌無言。他沒有想到,自己如此支持、如此信任的十四哥竟然是這樣一個背叛兄弟、背叛團隊、謊話連篇的家夥。他更沒有想到,範吾成做出這一系列錯事、醜事、惡事,居然都隻是爲了一個女人、爲了一個來自對手那邊的女人、爲了一個根本就不應該與其生任何瓜葛的女人。他同時又覺得不值,爲自己不值、爲遭受無妄之災的楊筱蓮不值、爲所有曾對被委員會擴大會議處罰、回家閉門思過的範吾成表示過同情的兄弟們不值。此時此刻,在高軍的心目中,範吾成再不是那個值得自己信賴、值得自己支持、對自己關心倍至的好兄長,而是變成了面目醜陋、自私自利、卑鄙無恥、心狠手辣的小人。
由極度信任變爲極度厭惡和憎恨,如此強烈的反差令高軍難以接受的同時也變得極其激動,再加上眼看着愛妻死在自己懷中的劇烈情感刺激,一時間令高軍怒火中燒、怒不可扼。在沉默片刻後,高軍突然從馬紮上站起,沖到一名親衛身邊,二話不說從對方手中奪過缰繩、飛身上馬,策馬向範吾成逃走的方向疾馳而去,絲毫不理會七哥張維信要他停下、不要沖動的呼喊。
眼見高軍不理自己的呼喚飛奔而去,張維信便預感事情要不妙——那匹馬馬鞍旁邊的槍套中可是插着那名親衛的“五九式”半自動步槍的。因此,他一面吩咐親衛守好楊筱蓮的遺體,一面也跳上自己的坐騎,攆着高軍的背影追了下去。
此時,在距離楊筱蓮玉殒處不到一裏遠的地方,範吾成站在車轅上,手中舉着“五九”式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威脅已将其團團圍住的親衛和情報部探員不要靠近,否則他就開槍自殺。而在他的對面,徐紹安和梁子嶽則依然在苦口婆心的勸說其放下武器,與自己一同回轉北平城。
爲了勸範吾成回心轉意,徐紹安和梁子嶽可以說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既說到了兄弟情、患難義,也講到了即将取得了功業、獲得的利益。徐紹安更是向範吾成許諾,隻要他放下武器,與自己一起回北平城,絕對會保證他和他的家人的人身安全。同時,徐紹安還向範吾成講明了委員會對其的處理意見,并轉達了王崤峻此前所說的那句話:“雖然犯了錯,可大家還是生死與共的兄弟。隻要老十四你肯回來、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所在,一切都好商量。”
面對徐紹安的苦勸,範吾成雖然在聽到王崤峻的那句話後心中略有所動,也曾閃過放棄抵抗、放棄出走,回北平城聽候處置的念頭。可這樣的念頭也僅僅是一閃而過,馬上就被對自己可能面臨的處罰,以及回去後可能面對的處境的惶恐與憂慮所取代。在範吾成看來,如今自己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從某種意義上說,若是在出走的路上沒有遇到高軍、沒有向高軍開槍、沒有因爲開槍阻止高軍及親衛的追趕而誤傷到楊筱蓮,那麽自己回到北平城或許還有一線希望、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哪怕像七哥徐紹安所說可能會被處以十年監禁或者軟禁,那也是有期限的。隻要自己積極争取,未來還是可以期待的。
可如今自己向自家兄弟扣動扳機,乃至誤傷了自家兄弟的愛妻,這樣的行徑卻是兄弟們無法原諒的——與柳雲燕暗結連理可以說是爲情所困、與“飛燕堂”暗通款曲可以說是迫不得已,可向自家兄弟開槍、打傷自家兄弟的愛妻,卻是找不到任何理由來爲自己辯解、爲自己開脫的。大家或許可以原諒背叛兄弟但已幡然悔悟的自己,卻絕不可能原諒對自家兄弟拔槍相向且誤傷兄弟愛妻的自己,自己必然會遭到兄弟們的鄙視和唾棄,成爲團隊中無人理睬、無人關心、無人在意的邊緣人物。更何況,無論楊筱蓮是生是死,自己與高軍之間都将會因此勢如水火,成爲對方的“眼中釘、肉中刺”,自己很可能将會永世不得安甯。再加上,回到北平城、接受了處罰,自己必将會錯過即将進行的南下行動、失去最爲重要的一次爲團隊立功的機會。待處罰結束,自己就算能夠恢複自由身、恢複在團隊中的職務,也将因爲功績遠不及那些在最關鍵時刻爲團隊立下汗馬功勞的兄弟,而成爲整個團隊中最底層、最沒有威望、最沒有話語權的成員。與其那樣,還不如現在給自己一個痛快來得舒服。
因此,面對徐紹安的勸解與保證,範吾成最終選擇的還是不爲所動。他一邊握緊了手中的手槍,一邊說道:“五哥和八哥的好意兄弟我心領了。可事情展到如今這一步,兄弟已然沒了任何退路。就算幾位哥哥不咎既往、寬大處理,兄弟我又有何面目去見衆兄弟、又有何面目去見對我最爲信任、最爲支持的老兄弟高軍。與其回去後在衆兄弟的鄙視與唾棄中夾着尾巴過一輩子,不如在這裏自裁以謝衆兄弟。如果八哥您真的爲兄弟好,那就高擡貴手放兄弟我一馬。兄弟保證,此去必會找一僻靜之處隐居下來,與妻兒一起過普通人的生活,從此不問世事,更不會去投靠任何人、任何勢力。如果八哥執意要帶兄弟回北平城,那說不得兄弟隻好讓八哥您帶着兄弟的屍回去了。何去何從,還望八哥早做決斷。”
說到這兒,範吾成伸出右手拇指壓下了手中“五九式”手槍的擊錘,擺出了一副要麽放我走、要麽爲我收屍的架勢,來向徐紹安施加壓力。而就在徐紹安有些左右爲難,打算再多拖延些時間,以便等到張維信趕上來與自己一起勸說範吾成的時候,但聽得身後馬蹄陣陣,随即便是高軍的厲聲喝斥:“範吾成,你這個背信棄義、卑鄙無恥、心狠手辣的混蛋,居然還敢說什麽‘保證’。既然你這般想死,又何必要逼八哥去決斷,你家高爺這便成全了你。”
随着這一聲喊,高軍伸出右手從馬鞍旁邊的槍套中抽出“五九式”半自動步槍,左手則在馬鞍上一按,同時雙腳從馬镫中抽出,借着左手反推的力量騰空而起。緊接着單足在馬鞍上一點,借着腳的後蹬力,整個身子猶如一支利箭一般飛出,躍過了親衛和情報部探子組成的包圍圈,穩穩落在了距離範吾成不過五六步遠的地方。
由于在落地之前,高軍便已經将“五九式”半自動步槍抵在了自己的肩窩上,因此甫一落地,不等知道要出事的徐紹安、梁子嶽和随後趕來的張維信将“三十六弟千萬要冷靜、不可沖動”這幾個字喊出口,高軍便已經對着看到自己的到來先是一愣,随即臉上卻露出了解脫的表情,并将手中的“五九式”手槍從太陽穴上移開、抛于地上的範吾成,狠狠的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巨大的槍聲在山道間回蕩,滿腔怒火的高軍将自己對範吾成的仇恨都集中到了自己右手的食指上,直至将“五九式”半自動步槍彈倉裏的十子彈全部打完,看着滿身血洞的範吾成從車轅上墜下、撲倒于地,這才将手中的步槍擲于一旁,轉過身形,頭也不回的分開衆人,走出包圍圈,翻身上馬往來路奔去。隻剩下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的徐紹安、梁子嶽,以及和他走了個對面,想喚住他卻最終還是放棄了的張維信,望着地上範吾成的屍體,半晌無語。
正當張維信、徐紹安等人琢磨着該如何回去向五哥王崤峻、大哥李俊武,以及其他正66續續趕到北平城的兄弟解釋這裏生的一切時,馬車裏傳來的一聲“官人”的悲戚哭喊卻又将衆人的心神帶回到了眼前的現實之中。
隻見一名美貌少婦自馬車之中闖出,撲倒在範吾成的屍體上失聲痛哭。盡管多年未見,可張維信、徐紹安和梁子嶽還是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名正在哭泣的少婦正是失蹤數年、一直被情報部置于通緝榜前幾位的原“飛燕堂”幽州分堂堂主柳雲燕。雖說是曾經的對手,且正是因爲這個女人才使得自家兄弟落得一個橫屍當地的下場,可眼見柳雲燕哭得梨花帶雨,再加上其哭的又是和自己一個頭磕在地上、一起打拼了八年多的兄弟,張維信等人非但沒有對手相見的忿恨,反而有些同情這個同樣爲情所困、同樣爲自己原先的組織所不容的女子——畢竟她與範吾成是真心相愛、畢竟他們兩個人有過一段緊張卻又幸福的時光、畢竟他們兩個人的愛情結晶也是穿越者後代。
因此,無論是張維信、徐紹安,還是身負抓捕柳雲燕之職的梁子嶽,都沒有上前打擾這個曆盡坎坷的女子在那裏洩自己的情感,直到對方哭聲漸漸止歇,張維信這才向梁子嶽點了點頭,示意他上前将柳雲燕送回馬車、收殓範吾成的遺體。可就在梁子嶽才要邁步上前時,原本一直趴在範吾成屍身上的柳雲燕突然站起身,向着張維信等人深施一禮,說道:“官人之所以背棄當初誓約、私藏通緝要犯、勾結‘飛燕堂’密探,做出這種種有悖倫常、有悖道義的錯事,皆因奴家而起。今日官人既已命喪黃泉,奴家自然也沒有苟活于世的道理,這便自裁,以報官人之恩、以贖奴家之罪。隻求諸位叔伯能夠看在往日兄弟的情份上,好生照顧文煊。畢竟,錯的是我們夫妻二人,小孩子卻是無辜的。”
說完,不等明白過來她意思的張維信、徐紹安、梁子嶽等人上前來阻止,柳雲燕便已将早就緊緊抓在手中的匕刺進了自己的胸膛,最終面帶微笑的倒在自己夫君的屍身之上,氣絕身亡。一時間,整個包圍圈内外一片默然,隻剩下馬車中因爲失去了母親懷抱而嚎啕大哭的範文煊那久久不停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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