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龍軍”這一個半騎兵營非常好的控制住了推進的速度,既不會因爲逼迫過甚而激起渤海潰兵做困獸之鬥的勇氣,又令後者不敢放慢逃跑的腳步,從而使其領兵将領無法找到重新整隊、穩住陣腳的機會。
定州城距離鴨渌水(鴨綠江)不過五裏,打馬如飛的渤海潰兵花了短短半柱香的工夫便已沖到了江邊。眼見那兩座數日前臨時搭建起來的浮橋依然完好無損,在江水的推動下輕輕晃動,一衆渤海軍潰兵不由大喜,其中不少人甚至喜極而泣,随即幾乎無一例外的都在馬屁股上狠狠的抽了幾鞭,以最快的速度沖向浮橋,完全不顧急造的簡陋浮橋根本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沖擊。
戰馬對橋面的沖擊令單薄的浮橋搖搖欲墜,而爲了搶先跑上這兩座不到一丈寬的浮橋,那些急于逃命的渤海潰兵更是你争我奪、互相擠撞,甚至瞪着血紅的眼睛向昔日的袍澤掄起了刀矛。時間不長,被晃下浮橋、被擠下浮橋,以及被袍澤砍下浮橋的渤海潰兵屍體便鋪滿了浮橋周圍的江面。至于僥幸奔過浮橋的千餘渤海潰兵,其逃出生天的激動心情也并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就在他們喘息未定之時,數發炮彈已經從天而降,在其混亂的隊伍中轟然炸響。緊接着,早已埋伏在鴨渌水(鴨綠江)對岸的另外一個半營的“飛龍軍”騎兵便出現在他們面前,同樣以弧形陣列緩慢卻無比堅定的向他們圍攏了過來。
在江北時,因爲有浮橋這條可能的生路存在,所以渤海潰兵根本就提不起勇氣與周軍作戰。可到了江南,眼見自己最後一條生路就要被周軍堵死,過了橋的這一千多渤海潰兵也急紅了眼,掄起刀矛開始做困獸之鬥。
隻是,以一千多有如喪家之犬、漏網之魚的潰敗之軍對陣七百餘士氣如虹、武裝到牙齒的得勝之師,即便這些個渤海潰兵敢于拼命,這樣的決死突擊也不過是徒增傷亡罷了。眼見沖在最前面的二三百人被周軍密集的彈雨如同割麥子一般輕松掃落馬下,再加上周軍兵将齊聲喊出的“棄械跪地投降不殺”的呼喝不停傳入耳中,渤海潰兵們心中僥幸求生的念頭漸漸占了上風。于是,經過短暫的猶疑之後,終于有人決定放棄抵抗,扔掉手中的武器,滾鞍下馬,跪倒在地,向周軍乞降。
有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随着榜樣的出現,越來越多的渤海潰兵選擇了投降。不大會兒的工夫,除了極個别異常悍勇之輩外,鴨渌水(鴨綠江)兩岸便再沒有站着或者騎在馬上的渤海潰兵了——做出類似決定的不僅僅是已經過了橋的渤海潰兵,他們那些尚在江北的袍澤們也在意識到前路斷絕後徹底喪失了戰鬥意志。
從炮彈落入定州來遠城下的渤海潰兵群中,到所有渤海潰兵或死或降,這場被李成當做自己北伐最後一戰的阻擊戰前後隻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守株待兔的周軍以僅僅三人——均是因爲馬失前蹄的意外造成的——輕傷的極其微弱代價,取得了斃、俘渤海軍三千九百餘人的戰績。即便算上之前攻占定州來遠城的損失,李成所部的傷亡也不到五十人,其中陣亡及重傷者更是個位數。而在攻城過程中,周軍殲滅的渤海軍則超過了兩千人。
以傷亡不過五十人的代價取得殲敵六千人的戰績,即便是放在素來都擁有高交換比的“飛龍軍”,也算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了。然而,愉悅的表情在李成的臉上隻存在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消失不見了。因爲負責點檢俘虜的團情報參謀向他報告了一個其絕對不願意聽到的消息——渤海軍的首領,那個所謂的渤海國世子王繼(大光顯)及其大部分心腹親信均不在被俘人員的行列裏,更不在被擊斃的敵軍屍體堆中。據一名被俘的王繼(大光顯)心腹謀士交待,王繼(大光顯)及其親信在渤海潰兵因爲定州來遠城被周軍攻占而大亂後,并未像其他兵将那樣向浮橋逃跑,而是趁亂自定州來遠城下往東北方向溯流而上,在周軍騎兵出城之前便已脫離包圍圈,從二十裏外一處早就布置下的秘密渡口乘船渡江,逃往一百四十裏外的高麗朔甯鎮了——如果不是這名被俘的心腹謀士中流彈落馬,無法跟上自己的同伴并最終成爲俘虜,隻怕周軍連王繼(大光顯)是怎麽逃脫的都搞不清楚。
王繼(大光顯)和他的大多數心腹親信跑了?聽到這個消息李成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可事實就是事實,在親自審問完那名被俘的王繼(大光顯)心腹後,李成不得不接受這一自己最不願意接受的事實。既然接受了事實,就要想辦法補救。好在王繼(大光顯)等人逃離戰場至多一個時辰多一點,就算他們策馬如飛,現在想必也還沒有抵達高麗人的朔甯鎮。再加上其在朔甯鎮換馬、休整、補充物資的時間,周軍這邊還是有在朔甯鎮城外将其堵住的可能性的。是以,略一思忖,李成便下令該團一營即刻集結,一人雙馬過江追擊。能在王繼(大光顯)進入朔甯鎮之前将他們追上當然最好,即便不能也要想方設法在其離開朔甯鎮繼續南逃時将其抓住。
聽着一營将士漸漸遠去的馬蹄聲,李成心中卻沒有絲毫輕松的感覺。畢竟,王繼(大光顯)等人此番是逃命,自然會以最快的速度南下。一個多時辰的時間差,一營即便是一人雙馬,想要在王繼(大光顯)等人逃進朔甯鎮之前截住他們也基本沒有什麽可能。至于說在前者離開朔甯鎮後再去堵截,其成功的幾率更是建立在對方一定會逃往高麗西京的基礎之上。如果王繼(大光顯)等人逃到别的城池,或者幹脆躲進深山老林裏,要想靠一個營的四五百騎兵把他找出來可就難于登天了。更何況,如果王繼(大光顯)他們不再繼續逃跑,而是躲在朔甯鎮城内不出來,一營隻怕也唯有望城興歎了。且不說朝廷此番北伐的目标是遼國而不是高麗,在新的命令到來之前,自己隻能阻止高麗人跨過清川江對原遼國領土繼續進行蠶食。單說憑着一個營的輕騎兵,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一座堅城給打下來的——哪怕他們是“飛龍軍”。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講,李成之前讓一營去追王繼(大光顯)等人,隻不過是其作爲負責堵截渤海潰兵的這支周軍的指揮員所必須做出的反應。至于這樣的安排能否成功,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一營将士的馬蹄聲剛剛消失在江對面,一陣更加巨大的馬蹄聲便從定州來遠城方向傳來。随即,一名通訊兵便來向李成報告——尾随追擊渤海潰兵的暫編旅主力已經在總指揮邢正男的率領下抵達了。
聽說自己的頂頭上司來了,李成趕緊收拾心情、整理裝束,以一副負荊請罪的态度前去迎接。同時,他還暗下決心,無論上司如何斥責自己都絕不狡辯;該受什麽處罰就受什麽處罰,絕不請求寬恕。
不過,出乎李成預料的是,在聽完他的情況彙報後,邢正男既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把他罵一個狗血噴頭,而是在沉思片刻後,搖了搖頭,對他說道:“一個營太少了。四五百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區域想要堵住朔甯鎮周邊的道路隻怕很難。至于說包圍朔甯鎮逼高麗人交出王繼(大光顯),就更顯不足了。到時候,不但不能威吓住高麗人,反而會招來對方的嘲笑。一旦一營長禁不住高麗人的羞辱而攻城,即便仗着火器優勢不會吃什麽大虧,勢必也會令其對朔甯城的封鎖疏漏更多,讓王繼(大光顯)等人趁亂逃脫的機會更大。
王繼(大光顯)在朔甯鎮,咱們還可以用圍城恐吓的方法逼高麗守将把他交出來。若是讓他跑到了高麗人的西京或者開京,再想用這樣的法子隻怕就不太可能了。畢竟,清川江一線還可以說是渤海故地、遼國領土,咱們可以用這個理由來和高麗人打官司,就算他們告到開封去也不怕。可大同江乃至漢江一線自高麗建國起便由高麗人控制,大周朝廷在給高麗國王的冊封文書中也是寫明的了。且不說咱們兵進高麗西京乃至開京如何解決後勤補給問題,隻怕光是朝廷這一關咱們就過不去。不管怎麽說,高麗都是向咱們大周稱臣納貢的屬國。即便其有暗中支持王繼(大光顯)的嫌疑,在朝廷下旨讨伐之前,咱們都不能自作主張的向其開戰。所以,要麽不追,要追就一定要确保将王繼(大光顯)等人困在朔甯城内,絕不可給其逃往高麗西京或者開京的機會。”
說完,不等尚在分析自己這番話的李成反應過來,便向其下令道:“李團長,你即刻率領師屬騎兵團其餘兵馬出發,一人雙馬前往朔甯鎮支援一營。”
這邊李成領命出發,那邊邢正男随即下令”飛龍軍”第十五步兵團留下兩個連,組織定州城内的漢人青壯打掃戰場、看押俘虜、維持定州城秩序。而其餘人馬在稍事休整後,由其親自率領,兵進朔甯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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