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三天時間過去了,爲北平軍一系大臣所把持的朝廷不但沒有砍了韓通的頭,甚至連官職都沒有予以削奪,隻是在其酒醒之後,由宮中侍衛将其押送回府中閉門思過。一時間,後周朝堂内外、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大家都搞不清楚這宋國公及“清園”兄弟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說起來,自打韓通在萬壽節的宮廷宴會之上借酒撒瘋,痛罵以宋國公王崤峻爲首的北平軍一系大臣時起,他及他的家人的命運便已經是注定的了。雖說穿越團隊衆兄弟對後周老臣一向采取的是安撫、懷柔、寬待的政策,其進入開封後不但沒殺、沒抓那些忠于柴氏的老臣,甚至連官職都原封不動的予以保留,至多是不再允許像韓通這樣的武将們擔任實職、掌握兵權。但面對“韓通罵殿”這種公然挑戰穿越團隊、“清園”兄弟權威的行爲,也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不然的話,其他那些仍然忠于柴氏、對北平軍進入開封、把持朝政耿耿于懷的後周老臣們勢必會有樣學樣、登鼻子上臉,将原本私底下進行的對北平軍、對“清園”兄弟的指摘、議論和不滿公開化,堂而皇之的拿到桌面上來說。如此一來,不但會影響穿越團隊在朝廷中的權威和勢力,也會消弱其在民間的影響力和威望。所以,在酒宴結束之後召開的委員會會議上,四位委員對如何處理韓通的意見是非常一緻的——不殺不足以平息穿越團隊衆兄弟心中之忿、不殺不足以震懾那些依然忠心柴氏,時時不忘驅逐北平軍“清園”兄弟的後周老臣、不殺不足以牢固和樹立穿越團隊在後周朝堂及民間的權威與聲望。
隻是,有關如何處理韓通的意見雖然非常統一,但接下來如何利用這次事件整治後周朝堂、擴大穿越團隊的權威與聲望、鞏固其地位與勢力方面,委員會的幾位委員卻存在着分歧。而在這一分歧被彌合之前,自然不能馬上處理韓通本人。至于幾位委員的意見分歧其實很簡單,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是否借着“韓通罵殿”事件,在大力整治後周朝堂、清除仍然忠于柴氏的老臣的同時,将奪取後周最高權力的工作進行到最後一步,逼迫柴宗訓退位禅讓,将皇帝的寶座交出來。
單就個人意願來說,張維信、徐紹安、李俊武三人都希望能夠一步到位,利用穿越團隊這幾年對外南征北戰、開疆拓土,對内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經濟興旺繁榮,“清園”兄弟在大多數官員及士紳百姓心目中聲望極高的大好時機,将那個幾年來無所作爲、渾渾噩噩的傀儡皇帝柴宗訓趕下台,讓其禅位給五哥(五弟)王崤峻。如此,既可以令“清園”兄弟擁有大義名份,以免再有那居心叵測如韓通者借題發揮、制造混亂,亦可以令穿越團隊衆兄弟底氣十足,以更大的熱情、更高的鬥志投入到恢複漢唐雄風、重建帝國榮耀的偉大事業中去。
可問題是張維信、徐紹安、李俊武三人在那裏躍躍欲試、想要一勞永逸的解決五哥(五弟)的名份,身爲主角的王崤峻對此卻有些猶豫,依然下不了這個決心。當然,王崤峻下不了決心既不是不忍心奪了柴宗訓的皇帝寶座,也不是對自己、對衆兄弟以及麾下一衆文臣武将的能力不放心,更不是害怕朝中那些仍然忠于柴氏的老臣反對——自唐季以來的曆史說明,面對手中掌握着刀把子、可以一言決定其生死的人,所謂忠臣不侍二主、絕不爲亂臣賊子效力、甯死不屈、講求氣節等等行爲不過是個笑話。君不見那位前些年才去世,經曆四朝,事四姓、相六帝而皆遊刃有餘,當了二十來年宰相的政壇不倒翁馮道,以及前世對趙匡胤謀朝篡位深惡痛絕、這一世對“清園”兄弟把持朝政頗有微詞,最後卻依然低頭折腰,拜倒于地的王溥、範質等人,有哪一個做到了有氣節、有骨氣、有君辱臣死的決心和勇氣。
實際上,王崤峻之所以猶豫,根本原因還在于對自家兄弟的擔心,擔心自己能否服衆,擔心兄弟們是否都同意自己坐上那把椅子。畢竟,穿越團隊雖在表面上看是鐵闆一塊、堅不可摧,但自己身在其中卻很清楚團隊内部山頭林立、派系衆多。以往爲了更加遠大的目标可以暫時抛開分歧、戮力同心,現在面對如此巨大的利益,大家是否還能像以往那般團結卻是個未知數。在王崤峻的心中,衆兄弟的團結遠比自己的身份地位、權勢利益來的重要。若是要他在坐上龍椅與兄弟團結、避免分裂之間選擇,他甯肯背着罵名繼續以國公身份把持朝政,也不願意爲了個人登上權力頂峰而令穿越團隊四分五裂。
這并不是說王崤峻爲人優柔寡斷、沒有雄心壯志、沒有進取之心,而是他很清楚,自己以及整個穿越團隊的力量源泉或者說所倚仗的正是四十餘名兄弟的齊心協力、同舟共濟。一旦團隊内部出現分裂,這個基石就會坍塌,構架于這個基石之上的強大實力就會分崩離析。到那時,要麽衆兄弟分裂成幾部分,互相攻伐、你殺我奪,将剛剛恢複些元氣的大好河山再次拖入到水深火熱的動蕩之中,繼續唐季以來分裂割據的狀态,直到其中一人将其他兄弟全都殺光,獨霸天下。要麽衆兄弟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成爲他人争奪皇位、圖謀天下的工具,并在飛鳥盡、狡兔死後最終變成那被藏的良弓、被烹的走狗。是以,當張維信在委員會會議之上提出要借此次“韓通罵殿”的機會清除異己、奪取皇位的建議時,王崤峻并未點頭,而隻是贊同從重處置韓通,并大力打擊那些與韓通有同樣心思的後周老臣。
眼見五哥對奪取皇位一事就是不松口,一旁的徐紹安不由有些急躁,叫道:“五哥您還猶豫個什麽勁兒?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都在咱們兄弟手裏,咱們讓那個柴宗訓下诏禅位,他小子敢說個‘不’字?至于那些個後周老臣,就更不用擔心了。到時候,兄弟我帶着五百親衛,一個個槍上膛、刀出鞘的在大殿裏站着,看他們哪個敢出言反對。我到要看看,是兄弟我手裏的鋼刀硬,還是他們這些個不識實務的家夥脖子硬。”
“老八不可造次。”王崤峻低聲斥責道,“咱們兄弟入主開封、把持朝政爲的是平定混亂、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恢複漢唐雄風,不是爲了搞得朝臣們戰戰兢兢、人人自危,搞得天下百姓議論紛紛、人心浮動。若是那樣,咱們初入開封時大可以利用平叛之名,在朝堂上殺他一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把那些有可能反對咱們的大臣全都給殺幹淨,再将小皇帝柴宗訓逼下皇位就是,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的一步步攫取權力,自己給自己添麻煩。”
“五哥您别生氣,老八話雖然說得糙了些,但話糙理不糙。”張維信見王崤峻有些不高興,連忙出聲打圓場,“自唐季天下大亂以來,梁、唐、晉、漢、周,這幾個朝代奪取中原政權那個不是刀光劍影、血流成河才坐上那把龍椅的。漫說他們,便是江南那些個偏安一隅的國主們,也同樣是你殺我、我殺你,踩着别人的屍體往上爬的。
在這個實力至上、武力爲尊的年代,誰手裏有刀把子,真理就在誰那一邊。安史之亂後近兩百年的藩鎮割據、互相厮殺的曆史,早就教會了這個時代的文臣武将們這個道理。對前朝老臣固然需要一定的安撫與懷柔,卻沒必要過于仁慈。該罰的時候罰、該殺的時候殺,如此方能鞏固咱們在朝中的地位、樹立足夠的權威。
單就取周而代之這件事來說,咱們如今好歹還會走一個禅位讓賢的過場,給天下一個交待,給柴氏宗族一條活路,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再者說,别看老八說得那麽兇惡,實際上就目前後周朝堂及地方、民間的情形來看,真正鐵了心反對咱們取周而代之的人少之又少。依我估計,真到了宣布禅位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幾百親衛,隻要老八自己提着長刀往衆臣面前一站,那些個家夥漫說是激烈反對,隻怕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