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時間進入陰曆六月,先是南征軍懲罰性炮擊句容,将這座江南縣城變成一片廢墟,在世人面前展示了南征軍或者說北平軍真正強悍的一面。而後,作爲江南最後一支有生力量的上江南都軍十餘萬人馬在蕪湖江面幾乎全軍覆沒,金陵外援完全斷絕,自己這個原打算趁亂起事、趁火打劫的“外人”反而成了李煜和他那個江南小朝廷的救命稻草,這就不能不讓李筠多尋思尋思了。
畢竟這李筠雖然性如烈火、做事直率,卻并不是一個蠢人。當初他之所以答應李煜南北呼應、抄南征軍後路,更多的是希望借北平軍主力陷在江南的機會起兵,号召那些心向柴氏皇族的節度使和刺史群起響應,一舉拿下京城、驅逐北平軍勢力,還政于大周官家,從未想過要憑一己之力與北平軍對抗——實際上李筠打一開始盤算的就是突襲,突襲開封城内的北平軍留守兵馬、突襲開封城外的北平軍軍器制作作坊斷北平軍火器供應、突襲襲采石矶浮橋斷南征軍後勤補給,利用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來彌補自己在實力上的劣勢,依靠南征軍軍心不穩、水土不服來消弱其作戰能力,以求險中取勝。
而且,當初李筠與李煜商定的起兵條件是江南以自己的力量拖住南征軍,使其不能及時回援開封,自己這邊才好召集同盟、突襲京城、勤王除奸。否則的話,單以自己手中滿打滿算不過五萬兵馬、除去留守人員之外最多隻能帶三萬五千左右部曲前往開封的實力,而江南軍又不能拖住南征軍主力,使後者有餘力在短時間内抽調人馬回援,那麽自己就算能夠一呼百應,召集各地節度、刺史的勤王之兵共同拿下開封,隻怕也是根本守不住的——李煜并不認爲在北平軍的強大火器面前,開封城能比句容城張多少。以至除奸不成,最後反而不是害了自己、害了其他忠于柴氏的節度、害了麾下衆多兵将,同時亦将官家和整個皇族陷于危險之地。
如今,南征軍雖尚未占據金陵,可從句容縣城的情況來看,南征軍攻陷金陵絕不是什麽難以完成的任務。恰恰相反,剛經曆過句容縣城巨變的當地士紳百姓乃至文武官員,都對南征軍或者說是北平軍的實力知知肚明,任誰也不願意去爲李煜、爲江南小朝廷拼命。雖然一時還不是很清楚南征軍一直放着眼前的這塊肥肉不吃是爲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絕不是因爲打不下城池。這個時候自己起事,一方面會促使南征軍痛下殺手,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金陵城,并調過頭來收拾自己。另一方面,畏于北平軍剛剛展示出來的的強大實力,大周的節度使、刺史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會明哲保身,以作壁上觀的姿态看着自己這個“愣頭青”、“急先鋒”與北平軍拼個你死我活,待塵埃落定後再或出手摘桃、或大表忠心,以爲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面對如此不利局面,原本充滿鬥志、希望有一番作爲的李筠内心中也不由得産生了猶豫,并因爲内心的這份猶豫,再加上兒子李守節以及其他一些不贊成其起兵的部下、幕僚們趁機進言勸阻,而将起事準備一緩再緩,并最終趕走了李煜派駐在本地的秘密聯絡官員、禁止對方随後派來的一**使者入境,完全放棄了自己的計劃,李煜和江南小朝廷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也被李筠的猶豫和背信毀諾給搶走了。
李筠因爲局勢的變化而猶豫,并因爲猶豫而緻使其籌劃數月的勤王計劃胎死腹中,成爲被李煜痛罵的那個不講信用、不守約定的卑鄙小人。而“暗羽”潞州分堂(情報部潞州分站)上至堂主,下至普通探員,在被昭義軍兵馬異常調動的情況吸引了注意力後,卻沒有半點猶豫。潞州分堂堂主(情報部潞州分站站長)在接到安插在節度府的秘密探員傳來的李筠近期與江南來使聯絡密切、似乎已與對方達成秘密協議,意欲圖謀不軌的消息後,立即調動所有能夠調動的力量,對這一消息進行确認。在經多個信息渠道确認無誤後,該分堂堂主又立即派出大批精幹探員深入昭義軍各處,收集李筠與江南、與李煜暗通款曲、相互勾結,意圖對朝廷不利,行那叛逆之事的真憑實據,并以最快的速度将這些确鑿無疑的證據呈遞給其上司,身在開封城的情報部内務司主管梁子嶽。
由于當年李重進謀反時,第一時間想要聯絡共同起兵的就是李筠。所以,接到“暗羽”潞州分堂(情報部潞州分站)有關李筠勾結江南、意欲起兵造反的報告後,梁子嶽不但并未感到驚訝,反而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畢竟,當初李重進欲聯絡李筠一同起兵的計劃雖然因爲送信的翟守珣心向朝廷而擱淺,一時無法确定李筠究竟會不會像前世那樣反叛朝廷。可把這樣一個心中隻有大周、隻有柴官家,同時又手握大軍的不确定因素放在那裏,梁子嶽總歸心裏是不太踏實的。盡管以李筠的實力是不可能真正撼動北平軍根基的,但隻要有叛亂就會有社會動蕩、就會令百姓遭殃、就會阻礙這塊已經經曆了上百年戰亂的土地的休養生息,而這是一心想要開創太平盛世、恢複漢唐雄風的穿越團隊所絕對不能接受的。是以,情報部内務司對昭義軍、對李筠的監控從未放松,隻等着對方耐不住寂寞,将自己的狐狸尾巴露出來——這也是“暗羽”潞州分堂(情報部潞州分站)能夠及時發現李筠異動的原因之所在。如今拿到了李筠勾結江南、圖謀不軌的确鑿證據,梁子嶽又豈有不松一口氣的道理。
建隆二年陰曆六月二十九,有關李筠勾結江南、圖謀不軌的調查報告被送到了金陵城下南征軍總指揮王崤峻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