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一支特種部隊,“狼牙營”的主要作戰方式是偷襲、滲透、突擊等講求迅速、精準的短促有力、一擊既走類型的進攻,所以其所裝備的重武器、特别是火炮較少,火炮的口徑也較小。不但沒有130mm攻城炮、105mm榴彈炮等類型的重炮,就連迫擊炮的最大口徑也隻到100mm。因此,面對算得上高大堅固的常州城,身爲先鋒官兼監軍的穆特爾心裏多少有些犯嘀咕,對在陰曆四月二十四之前攻克這座城池不是很有底氣。
穆特爾之所以有這樣的擔心,并非妄自尊大,看不起吳越兵,而是其一個多月以來一直待在杭州,與吳越兵将朝夕相處,對對方的單兵素質、訓練水平、作戰能力已經有了一定的直觀了解後的感受。在穆特爾看來,漫說是與北平軍相比,即便是與未改編前的後周軍以及多次敗于北平軍的契丹軍相比,吳越兵也有明顯差距。在相同條件下,甚至有可能都不是當初在北平軍眼中不值一提的北漢軍的對手。盡管穆特爾此前并沒有與江南軍接觸過,對這支軍隊的了解非常有限。可他在出征前的曆史知識培訓課上曾聽七哥張維信講過,在前世的時候,面對洶洶而來的宋軍,金陵城内的江南軍可是堅持了一年之久才被攻破。相比荊湖、後蜀、南漢等割據政權的敗亡速度來看,江南軍的戰力在長江以南算得上是最高的。更何況當年周世宗征淮南時,錢俶亦曾派兵攻常、宣二州以牽制李璟的兵力,結果卻是大敗而歸,不得不舉全國之兵以防南唐軍報複。以這樣的戰鬥力,面對據城而守的江南軍,人數上并不戰太大優勢的吳越軍想要在短時間内攻下常州城隻怕是有一定困難的。
不過,擔心歸擔心,考慮到吳越王此番爲了協助周軍南征可謂是不遺餘力、全心全意,甚至爲此罷了向其進谏,勸其不要自毀江南這個吳越最強藩蔽的丞相沈虎子的官職,由支持出兵助周的通儒學士崔仁冀接替。況且南路軍的主要作用是牽制金陵東南方向各州縣的兵力,而非一味的攻城略地,再加上此時也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時候。所以自杭州出發後,穆特爾表面上對錢俶和他的吳越兵一直持的都是鼓勵和信任的态度。隻有在私底下以及寫給委員會的報告中,才會表現出自己的擔心與懷疑。
當然,穆特爾的擔心隻是基于自己對吳越軍和江南軍戰力差距的推測,實際情形如何隻有雙方真正打過才知道。因此,在委員會回複的密信中,也是要求穆特爾不要過早下結論,待吳越軍與江南軍有所接觸之後,再作出準确的判斷——不管怎麽說,有穆特爾和“狼牙營”在,就算吳越軍初戰不利,也不至于就此崩潰。
驗證吳越軍戰鬥力的機會很快就來了,建隆二年陰曆四月十八,吳越軍進抵常州外圍的當天,由穆特爾所部及吳越軍五千人組成的先頭部隊便與一營約五百人左右的江南軍巡邏兵馬相遇。對于這種可以近距離直觀驗證吳越軍戰鬥力的機會,穆特爾自然不會放過。他制止住躍躍欲試準備馬上帶領手下沖上去的“狼牙營”營長張铮,轉而命令那五千吳越軍的領兵将領派其麾下戰鬥力力居中的一營人馬上前與江南軍交戰。那名吳越軍将領聞令不敢怠慢,立即指派了五百人馬脫離大隊,向着那隊江南軍巡邏兵殺了過去。
原本那一營江南兵的營指揮見到吳越軍大兵壓境,絕非自己手下這五百兵馬所能對抗,正準備率部下撤回常州城。此時卻發現對方隻派了與自己兵力相當的一營人馬出戰,其餘大隊人馬都遠遠看着,沒有殺将過來的意思。在略一愣怔之後,這名江南兵營指揮便大緻猜到了吳越軍的用意,并改變了馬上撤退的想法,打算與對面的那一營吳越兵一較短長,爲己方搏一個開門紅,打壓一下吳越軍的軍心士氣、提振一下己方的鬥志。畢竟,不戰而退都不是江南軍遇到吳越軍時候的風格。更何況對方大隊之中騎兵隻怕不下千人,自己這邊就是想跑隻怕也跑不掉。與其把自己的後背留給敵人肆意砍殺,倒不如抵死一戰,也算對得起這一身軍服。
說起來,雙方兵力相加也不過千人,單說規模來說在整個南征之戰中根本不值一提。可由于雙方都抱着搏頭彩和開門紅的念頭,所以一經交手便全力拼殺,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内将對方置于死地。因此,戰鬥的規模雖不大,其激烈程度卻不遜于那些參戰兵力超過萬人的戰鬥。再加上雙方使用的都是冷兵器,進行的都是短兵相接式的近距離肉搏戰,所以戰鬥場面較之殲敵數千乃至上萬的武昌白沙灘和采石矶江口村之戰更酷烈、更野蠻。
荷刀持矛、白刃劈砍、往來沖殺,這樣的戰鬥正是穆特爾所向往的。以前無論是幽雲之戰,還是“霸王行動”,占據武器優勢的北平軍通常采取的都是能夠充分發揮己方長處的遠距離交戰模式,盡可能避免與敵軍進行貼身肉搏,減少自身的傷亡。盡管其間有一些步兵近戰和騎兵突擊的戰例,可那大多數都是己方拒城而守,敵軍以絕對優勢兵力攻城,或者己方騎兵追擊已經被己方火力打散、崩潰的敵軍。像眼前這種雙方裝備相當、訓練相似、勢均力敵的面對面厮殺,在北平軍以往的戰鬥中基本沒有出現過。
激烈的戰鬥場面令穆特爾熱血沸騰,漸漸的便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渴望酣暢淋漓大殺一場的心情了。眼見戰鬥雙方實力相近、鬥志相仿,一柱香的工夫各自的損失就都已經超過了三分之一,若是自己再不有所動作,隻怕就撈不到什麽厮殺的機會了。于是,他先轉頭向那名吳越軍領兵将領吩咐了幾句,要對方謹守陣型。而後轉過頭來大喊一聲“一連随本将軍上去殺敵”,便抽出長刀,一馬當先的沖了上去。
随在穆特爾身邊的“狼牙營”營長張铮聞言一驚,連忙伸手相攔,打算勸谏這位總想着上陣厮殺的上司不要冒險。結果,他胳膊還沒伸直,穆特爾的跨下馬已經蹿出去兩丈遠,哪裏還攔得住。眼見自己一把沒攔住,張铮不由得大急。雖說穆特爾的勇武和彪悍他是知道的,等閑十個八個江南兵一起上估計也不是這位三十五爺的對手。可問題是,如今的穆特爾已不是當初那個“遊騎兵”小隊的小隊長,或者騎兵營的營長了,而是堂堂的開國伯,右武衛上将軍,早就脫離了親自帶隊、沖鋒陷陣的階段了。若是有個什麽閃失,隻怕不光是自己、親衛、“狼牙營”百死莫贖,搞不好盛怒之下的宋國公、徐太尉、曾将軍以及其他“清園”兄弟會讓四萬吳越軍、常州城軍民、乃至整個江南君臣百姓們陪葬。那樣的話,自己就真成了千古第一罪人了。于是,張铮當即抽出長刀,向後一揮手,大喝道:“‘狼牙營’全線出擊。”說完,便一抖缰繩,緊追着穆特爾和一連沖了出去。
穆特爾和“狼牙營”接連出擊,那名吳越軍将領自然不可能再在那裏坐看,連忙也一揮手,帶着餘下的四千多部下也跟着撲向那隻剩三百來人的江南軍巡邏隊。
六千對三百,接下來的戰鬥沒有任何懸念。眼見敵軍大隊撲來,原本還有些鬥志,打算與面前這五百吳越軍決一雌雄的江南軍瞬間崩潰,紛紛掉頭就跑。隻可惜,他們跨下的馬匹又如何能跑得過“狼牙營”從上十萬匹戰馬中千挑百選出來的駿馬,更何況其大部分兵卒是步兵,連馬都沒有。是以,這些江南兵連百十步都沒有逃出去,便被“狼牙營”團團圍住,二百五十餘名兵士以及他們騎乘的八十匹馬都乖乖當了俘虜。以至長刀連一絲血腥都沒沾上的穆特爾懊惱不已,直罵張铮“目無上官”、“不遵将令”,要把他送去軍法處置。
當然,穆特爾這些話也就是信口說說、出出氣罷了,不可能真個把張铮送到軍法處去。一來,根據穿越團隊的規章制度,親冒矢石、沖鋒陷陣對他穆特爾來說本來就是不被允許的。若要處置張铮,他得先去軍事部和委員會接受處罰才成——要知道,前不久八哥徐紹安才就違反這項規定向委員會做了深刻檢讨。二來,張铮是他的愛将,他栽培還栽培不過來,哪會爲對方原本就沒做錯的事情去處置這個他所看重的年輕俊傑呢。是以,在罵了幾句、出了口悶氣後,穆特爾也隻能接受現實,踏踏實實的做他的先鋒官兼監軍,在重重保護下指揮吳越軍先頭部隊繼續前進。
盡管沒能實現沖鋒陷陣、手刃敵軍的願望,可經過此番小規模戰鬥,穆特爾對吳越軍以及江南軍的戰鬥力總算有了一個實質的了解,對吳越軍攻占常州也有了足夠的信心。于是,在經過短暫休整後,穆特爾率吳越軍先頭部隊進至常州城外重要堡寨——利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