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果然是個聰明之人。隻是,既然妹妹已經知曉姐姐的底細,爲何不去錢遠山、王崤峻他們面前告發,而要冒着被我滅口的危險與我當面對質?”事到如今張燕也就不再和對方兜圈子。
“一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若将你獻出去,會被别人罵我不仁不義。二來,你是我的好姐妹,若是你和你的那些同夥被抓,于我的名聲、特别是在‘清園’一衆兄弟心中的地位上頗有損傷。三來,那個周韻雖是由我請到婚宴上表演的,可卻也是經過我那夫君的首肯,若是做實了她與你們‘飛燕堂’的關系,于我夫君聲望上亦大大不利。思來想去,似乎隻有讓姐姐你逃離朗州,令朝廷無從追查幕後真兇,才是對妹妹我和我那夫君最好的選擇。所以,妹妹決定隻要姐姐你同意我的幾個條件,便放姐姐你和你的同夥一條生路。”劉萍蘭也開誠布公的挑明了自己的心思。
“什麽條件?”張燕追問道。
“第一,姐姐和姐姐的同夥必須逃往江南;第二,姐姐出逃必須由妹妹派的心腹家丁相送,直到你們進了江南國界百裏他才會與你們分開;第三,今後姐姐和姐姐的同夥不得再踏入荊湖之地半步;第四,姐姐和姐姐的同夥到了江南之後,要設法四處宣揚此番入荊湖行刺我五哥乃是奉了那個所謂江南國主李煜的密令。第五,在姐姐你和你的同夥逃入江南,并做到第四條要求之前,你的兄長都要留在朗州做人質。不知姐姐能否做到?”劉萍蘭沉聲問道。
“其他條件我都能答應你,可我的兄長必須和我一起離開。”留下自己兄長做人質顯然是張燕無法答應的。
“沒有張兄留下做人質,姐姐你答應再多的條件,妹妹我又如何敢相信?說不準我前腳放姐姐你離開,你和你的兄長後腳就逃離朗州了。亦或者到了江南将我那心腹家丁一殺,從此隐姓埋名、不見蹤影。到時候,你又讓我一個弱女子如何去追趕你們、如何去尋找你們?這個條件不容商量。”劉萍蘭同樣在留張飛做人質這一點上寸步不讓。
“若妹妹一定要留人質,便讓我兄長離開,由姐姐做人質好了。”眼見劉萍蘭不可能在這一點上妥協,張燕唯有用自己換兄長。不管怎麽說,隻要兄長能夠脫離險境,自家便不會絕後,“飛燕堂”也還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姐姐與張兄還真是兄妹情深呀。妹妹要是再不答應,隻怕就要被人說成是無情無義了。既如此,妹妹便留姐姐在府裏多住幾日,待妹妹的婚禮慶典過後,再送姐姐離開。還請姐姐這便修書一封給張兄,讓他即刻做好準備,妹妹安排的心腹家丁午後便會去接他和他的夥伴上路東去。”劉萍蘭見目的達成,也就不再堅持非留張飛當人質不可了,而是将自己桌案上的筆墨紙硯向前一推,要求張燕給張飛寫信。
“朝廷的海捕文書既已到了朗州,妹妹又如何安排姐姐的兄長及同伴離開?姐姐我住在劉府又如何能保得周全?”張燕并未立即開始寫信,而是追問起關乎切身利益的問題。
劉萍蘭聞言輕輕一笑,指了指那兩份海捕文書說道:“姐姐不必擔心,這兩份公文是妹妹從夫君那裏無意中看到後,以好奇爲名借來開眼界的。由于我和夫君的婚禮再即,且五哥不日也将抵達朗州犒賞三軍及本地官吏,整個朗州乃至荊湖之地都在爲迎接五哥做準備,實在沒有太多的精力去四處搜捕你們兄妹及同夥。因此,如今這海捕文書暫時被滞留在了安撫制置府,尚未發到各州縣衙門。所以,在妹妹的婚禮以及五哥給收複荊湖有功之臣嘉獎、受勳之前,整個荊湖之地各州縣都不會有追捕你們兄妹的海捕文書,我家叔父自然也不會知道他奉若上賓的客人居然會是朝廷的通緝要犯。”
“妹妹就不怕令叔父發現我們兄妹的身份後怪罪于你?就不怕一旦周韻真的刺殺了王崤峻,朝廷會治你夫君的罪?再者,既已答應放姐姐和姐姐的同伴一條生路,爲何又要我們隻能逃往江南,還要散播有關李煜的謠言,這不是有些多此一舉嗎?”張燕有些不太能理解自己這位曾經的好姐妹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
劉萍蘭聽了不以爲意的一擺手,說道:“等到叔父看到海捕文書,妹妹我已經是開國伯夫人,他以如何能怪罪于我。至于我夫君,就算那個周韻真得到老天爺幫忙刺殺了五哥,朝堂上隻怕立時會亂成一團,一衆大臣會爲争權奪利而拼個你死我活,一時半刻又哪有心思來追究我夫君或者其他荊湖之地官員的責任。等到朝堂上你争我奪完了,說不定連皇帝都換了,又有誰會冒着引起荊湖之地變亂的風險,來用前朝的事情治我夫君以及其他手握重兵的荊湖官員的罪呢?至于要姐姐和姐姐的同夥逃往江南,并散播李煜密謀行刺五哥的謠言,乃是爲了了卻妹妹的宿怨,卻與姐姐和姐姐的同夥無關。”
劉萍蘭的回答令張燕一時無語,她實在沒想到自己這位看似單純的曾經的好姐妹,居然會有如此的心機。她不但使自己和自己的夫君擺脫了與“飛燕堂”有牽連的不利局面,而且還借此機會将禍水東引,利用柴周朝廷的力量去爲自己報私仇——盡管劉萍蘭沒有明确講過她在江南的經曆,不過經過多方打聽,張燕還是了解到了一些情況,知道自己這位好姐妹與江南大将林仁肇的關系、與江南國主李煜的仇怨。
隻是事到如今,無論張燕怎麽後悔自己小看了這位曾經的好姐妹都已無濟于事。現在的局面之下,她除了照對方要求的做之外,再無其他更好的選擇。于是,盡管心裏不情不願,張燕還是提起筆來給兄長寫了一封信,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告之了與劉萍蘭心腹家丁會合的地點與時間,并囑咐自家兄長千萬不要因爲牽挂自己而贻誤撤離的時機,速速離開荊湖之地爲上。
建隆元年陰曆三月初八午後,在劉萍蘭心腹家丁的“陪同”之下,張飛帶領一衆手下以回家鄉奔喪爲名離開朗州城,匆匆搭船順流而下,經洞庭湖往鄂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