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此時已經臨近新年,大家都在一心一意的準備過年,衙門裏并沒有什麽多少事情等着處理。再加上高軍上面還有十哥趙大偉,以及并未放假回家,而是像穿越衆一樣堅守崗位到除夕之前的同知鍾有朋等主事官員,真有大事也輪不到他這個實際上還處于學習、領會階段,尚不能在政務處理上獨擋一面的年輕通判來拿主意。所以,隻是在知府衙門裏轉了一圈,到十哥趙大偉那裏點了個卯,便在對方“衙門中無甚要事,兄弟隻管去自家府裏準備過年之事”的關懷之語中離開北平府衙。
實際上,由于平時需要其負責的公務并不多,且其家裏人口也少——不過是一妻二妾且無子女,宅院也小——不過是一座兩進的小院落,所以一應過年所需的年貨高軍早就置辦齊全,已無需再出去采買。于是,出了北平府衙,高軍并沒有直接回轉自家宅子,更沒有去節度府接仍在與自家姐姐玩得正在興頭上的老婆,而是信馬由缰的在北平街頭閑逛,感受一下城中的喜慶氣氛。
不知是自己下意識的控制了馬的前進方向,還是跨下座騎以前走慣了這條路,當高軍因爲街道上突然變得有些冷清而好奇的擡頭觀望時,卻蓦然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十四哥範吾成的府宅左近。
在發現自己鬼使神差的來到十四哥範吾成府宅所在的街巷時,高軍心裏曾經産生過一絲猶豫,猶豫自己是不是該繼續往前走,如以往一樣去十四哥府上拜訪。畢竟,自己剛剛與七哥緩和了原本很僵的關系,并且還希望通過七哥的幫助,将自己與其他兄弟之間的關系恢複到十四哥被罰之前的狀态。如果自己那邊才與七哥冰釋前嫌,這邊就又與十四哥促膝談心,很可能會讓七哥以及其他兄弟認爲自己是個首鼠兩端的兩面派,進而毀掉與七哥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
不過,正如張維信之前所評價的那樣,高軍說到底還是一個性格直率、重情重義的年輕人。他可以爲了緩和與幾位委員哥哥以及其他兄弟之間的關系,而去主動向張維信示好,甚至說幾句他原本很不擅長的奉承話和謙遜之言。可要他爲了與其他兄弟親近而放棄與十四哥範吾成的交情、減少甚至是斷絕與十四哥的來往,卻是萬萬做不到的。因此,心中的那一絲猶豫隻存在了短短的一瞬間,便被高軍抛到了一邊。他先是去附近的店鋪中采買了幾樣拿得出手的年貨作爲登門拜訪的禮物,而後便帶着一幹随從人等緩緩向範府大門行去。
聽說自己的老兄弟來拜訪,範吾成心裏很是高興。一來,高軍是他成功拉攏到自己陣營中的唯一一名穿越者,且對方在委員會對自己做出處罰後,不但爲自己鳴不平,而且據說還因此和幾位委員哥哥和其他一些兄弟搞得關系很僵。能有這樣一位一直對自己不離不棄的鐵杆支持者,也算是對此番自己被委員會罷官去職,不得不回家閉門思過事件中的一份安慰。二來,如今正值新年将至的時候,眼見着别的兄弟都或者互相走訪、或者相約飲宴,隻有自己這邊依舊是門前冷落車馬稀的情景,令範吾成實實在在感悟到了世态炎涼的内涵。今日高軍登門拜訪,爲其冷清的府宅帶來一絲人氣、帶來年節的喜氣,也令範吾成心中彼覺欣慰——其實,這也怨不得别的兄弟。當初,他剛剛被罰回家的時候,還是有一些兄弟來看望他的。隻是,當時他一直擔心自己與“飛燕堂”相互勾結的事情敗露,整天價疑神疑鬼。除了他認爲的鐵杆兄弟高軍外,其他訪客是一率不見。日子一長,其他兄弟吃的閉門羹一多,也就不願意再來碰釘子。待到後來,随着時間的推移,範吾成見無論是委員會的幾位委員,還是情報部的梁子嶽都沒有上門來找他,意識到衆兄弟并沒有發現他與“飛燕堂”的地下交易,緊張的心情漸漸平複、放松下來,想要與其他兄弟恢複交流與來往的時候,卻尴尬的發現,由于前段時間自己一直拒絕除高軍之外的所有訪客,原本還想與他交往的兄弟或者朋友也都因爲屢次吃閉門羹而不再上門讨沒趣,以至最後肯上門的人就隻剩下一個高軍了。
因此,接到下人“三十六爺來訪”的通報後,範吾成立即趕到前院迎接。并在與高軍簡單寒暄兩句後,便與其把臂而行,兩個人親親熱熱的進了後宅。
進了後宅正堂,兄弟二人落座,一邊喝茶一邊聊天。聊天的話題,一方面自然是新年将至,各家打算如何高高興興的過好這個年。另一方面,則是近段時間北平城裏的一些逸聞趣事、八卦消息,以及北平軍内部的一些情況——被罰在家閉門思過的範吾成已經沒有了閱讀北平軍和穿越團隊内部塘報和機要消息的權限,自然不會有人給他提供這些資料。所以,除了手下仆役下人趁着外出采買或者走親訪友的機會爲其打聽回來一些非常有限的消息外,絕大部分重要消息和機密情況都是高軍透露給他的。當然,高軍跟範吾成說這些事情,并不是有意洩露機密,而是一種沒有把對方當外人、當敵對者的表現。在高軍看來,十四哥範吾成雖然由于違反了穿越團隊規定而被罰回家閉門思過,可其所犯錯誤并不算嚴重,既未給團隊和北平軍造成什麽實質危害,更沒有威脅到團隊的核心利益——這從委員會擴大會議隻是解除範吾成在穿越團隊及北平軍内部的職務,命其回家閉門思過,而再無其他更嚴厲的處分便可窺一斑。說到底,委員會對十四哥範吾成的處罰更多的是向穿越團隊内部成員表達一種态度,一種絕不容忍穿越者在團隊内部人際關系已經處于平衡、穩定的情況下,爲了一己私利而去打破它、動搖它。所以在高軍心目中,十四哥範吾成不過是那隻被打的出頭鳥,而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壞蛋。他所犯的錯誤也就是“人民内部”矛盾,雖然需要給予一定的處罰,卻遠沒有到彼此提防、信息保密的程度。所以,對于一些團隊和北平軍内部機密,高軍也沒有對範吾成刻意隐瞞。
由于高軍來時已是接近辰時末,所以兄弟二人沒聊多一會兒,便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對于範吾成要設宴款待自己的好意,常來常往的高軍自然不會推辭,欣然接受。
時間不大,酒席擺上,兄弟二人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喝得是好不痛快。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喝爽了的兄弟二人這話匣子也就随之打開。兩個人天南地北、前世今生的聊了起來,興緻都非常的好。
兄弟二人聊性正濃,自然是無所不談。在聊了一會兒北平軍正在進行的南下準備工作方面的情況後,話題又轉到了家常時短上來。範吾成一邊給高軍布着菜,一邊調侃的問道:“今日兄弟你如此閑暇,怎地不和弟妹一起去城中轉轉,或者陪她去探望七哥、七嫂,而一個人跑到爲兄這裏來?莫非是小倆口吵架拌嘴,到爲兄這裏來躲清閑、散心來了?”
高軍聽了卻也不以爲意,笑道:“十四哥又取笑小弟了,您何時見過小弟與您那弟妹吵過架、拌過嘴。不瞞十四哥,小弟昨天便已陪她去七哥、七嫂那裏拜訪過了。而且,不但拜訪,還在七哥那邊住了一晚上。隻怕到現在您弟妹還在跟七嫂一起叙姐妹情呢!”
“原來是弟妹光顧着和自家姐姐叙姐妹情,而把你這個老公給丢在一邊了。”範吾成繼續調侃道,“既如此,兄弟你就該拉着七哥去喝酒,以報七嫂的‘奪妻之恨’呀!反正現在臨近過年,兄弟你方才也說過咱們北平軍南下之事已經基本準備妥當,隻等趙匡胤那邊有所動作便可随機而動。七哥這會兒左右也沒什麽大事要忙,陪你喝上幾杯酒想來沒什麽問題。”
高軍聞言卻是擺擺手,說道:“小弟我倒是想拉着七哥一起喝酒呢,可也得有那個機會才行呀。原以爲昨天是小年,七哥必定回家陪七嫂一起過。哪曾想,從午後一直等到吃晚飯,等來的卻是親衛來傳話,說是七哥和五哥他們幾位委員有公事商議,不能回家吃飯了。直到晚上九點多鍾,七哥才忙完公事匆匆趕回來。這還不算,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七哥便又被人叫走,也不知道晚上去接您弟妹的時候能不能見到他的面。”
“七哥他們幾位委員還真是辛苦。”雖然對幾位委員仍然心存不滿,但在顯然已經與張維信緩和了關系的高軍面前,範吾成還是不願意過于明顯的表達自己的情緒,而是随聲附和着對方。
“誰說不是呢!”高軍贊同道。随即,又想起了早上聽到的前來給張維信傳話的那人所說的事情,便毫不在意的把其當成一個有意思的新聞,對範吾成說道:“不過,說起來,五哥、七哥他們幾位委員雖然辛苦,也隻是上下班沒點、休息日沒譜,至少用不着出這節度府的大門。哪像二十八哥那樣,眼看這都臨近新年了,昨天晚上卻還要頂風冒雪的離開北平,連夜趕到懷柔去辦公事,那才叫真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