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此次前來“神機軍”右軍營地,明面上的名義自然是視察“神機軍”右軍的訓練與建設情況,而實際上卻是來與已經是“神機軍”右軍都指揮使的許新生這個首倡者讨論有關“如何至張永德于死地“這個目前對于趙氏集團來說最爲迫切的問題的。
趙匡胤來找自己讨論張永德的事本在許新生的意料之中畢竟光聽趙普、趙匡義這兩個傳聲筒的彙報總是比不上親自聽取建議提出者的講述來得直接。因此,面對趙匡胤的提問與咨詢,早有準備的許新生回答得有理有據、頭頭是道,聽得對方是連連點頭、大加贊賞,特别是對許新生借朝廷之手殺掉張永德,避免自己成爲衆矢之的的觀點深以爲然。雙方的談話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接近中午時分,趙匡胤才在謝絕了許新生設宴款待的好意之後,心滿意足的帶着趙匡義和趙普離開“神機軍”右軍營地,返回自己府邸。盡管趙匡胤在離開“神機軍”右軍營地之時,并未明确說明自己是否會采納許新生的建議,但在後者看來這位趙老大此時已然對張永德起了殺心,相關的各種明裏暗裏的動作隻怕已經不遠了。
事實證明許新生所料不差,打從趙匡胤與自己密談後的第二天,也就是自陰曆十二月初二這天開始,朝中便開始傳出張永德此去澶州上任怨氣極重、抵觸情緒極強,一路上對朝廷和官家的不滿與埋怨更是沒有停過的流言。而且,還有流言說,沿途有不至一家朝廷驿站的官員胥吏聽到過張永德在醉酒之後對朝中重臣破口大罵,指責他們趁着當今皇上年幼無知、少不更事,便與**的那些女流之輩相互勾結,借着那荒謬透頂的所謂“石碣谶緯”和純屬無稽之談的民間童謠,将自己這皇室宗親、先帝寵臣、朝中大将,剝奪軍職、趕出京城,有如發配一般的轟到澶州來當這一文不傎的節度使。甚至,在一次與其在地方上的好友飲宴喝醉之後,指着京城方向,大罵道:“且讓爾等鼠輩逍遙幾日,待某在澶州練得精兵良将,必領軍南下,爲我大周天子‘清君側、誅奸侫’,還大周一個朗朗乾坤、清平世界。”
而當他的那位好友提醒他要謹言慎行、不可造次,以免爲朝廷、爲官家怪罪時,這家夥更是狂性大發,聲言自己乃是太祖女婿、先帝妹夫、當今天子的姑丈、大周朝廷的功臣,漫說喝斥那些屍位素餐的文臣,就是教訓教訓自己那不懂事的侄子又有何不可。
如此流言在朝臣之間傳播,那些個輔政重臣乃至**之中的小符皇後不可能聽不到、更不可能不動怒。再加上原本還會爲張永德說兩句好話、提醒小符太後及輔政重臣們注意不要讓趙匡胤一家獨大、無人牽制的太妃林小雨,此時也由于之前的幾次勸谏不但未能得到小符太後及輔政重臣的重視,還令其與小符太後之間産生了些微的隔閡,便徹底放棄了盡力維持後周朝廷現狀,盡可能延續柴氏皇朝氣數,以保證自己兒子皇室子孫身份的幻想和努力,轉而按照通過秘密渠道得到的、來自北平軍方面的請求,開始全面支持朝廷下旨申斥張永德的決定。
當然,考慮到張永德怎麽說也是皇親國戚,曾經爲大周立下過赫戰功,且這次又是酒後張狂。所以,後周朝廷最終并沒有給其以實質性的處罰,而隻是下旨申斥,告誡教訓。于是,就在張永德抵達澶州不過五天,屁股還沒有在節度使的椅子上焐熱,顯德八年陰曆十二月初五,朝廷申斥其酒後失德、口出狂言、不敬君上、诋毀大臣的聖旨便已經到了澶州城内。
當下人來報說有朝廷宣旨官員到了的時候,張永德的第一反應是朝廷知道冤枉了自己、委屈了自己,這是打發人來讓自己官複原職、回京赴任去的。于是,這家夥連忙換好衣冠、擺下香案,滿懷希望的跪下接旨。哪成想,迎來的不是官複原職的恩旨,而是申斥其不當言詞和舉止的嚴旨。如果這道申斥的聖旨所說的還是有關“石碣谶緯”或者民間童謠的事情,張永德倒還能夠勉強接受,畢竟這盆髒水已經潑到自己身上了,朝廷和官家再多唠叨兩句也無關痛癢。可聖旨中申斥的卻是他在來澶州路上所謂的“言辭不當”之過,而且還是因爲他從來沒有說過的那些狂妄之言、不敬之辭對他進行申斥,這就讓他實在難以接受了。于是,随着宣旨的朝廷使者在那裏數落他的不是越來越多,張永德胸中的怒氣也越積越滿、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若不是頭腦中還有一絲理智存在、若不是兒子張懷勝、義子張飛和族侄張能在後邊不停的悄悄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冷靜、若不是心裏明白就算把面前這位宣旨使者千刀萬剮也不會改變聖旨中的一個字,隻怕脾氣火爆的張永德早就跳将起來,将那宣旨的使者打一個滿地找牙,再把那滿篇沒一句實情的聖旨扯個粉碎。饒是如此,當朝廷使者宣讀完聖旨後,不但沒有等來理論上應該出現的“謝主龍恩”的叩拜,反而先是被突然直愣愣站起身的張永德吓了一跳,随即又被對方劈手将聖旨奪了過去。
張永德奪過聖旨仔細看了看,發現其内容确與朝廷使者宣讀的一樣,這才一揚手又将聖旨擲還給朝廷使者,而後對着已經被他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的對方硬硬的說道:“本太尉自離京赴任以來,一路上遵規守矩、謹言慎行,從未說過亦從未做過聖旨中所指責的那些狂妄之辭、無禮之事,是以不敢接旨。這聖旨還請使者帶回去,稍後本太尉自會将實情具本上奏,絕不會令貴使你難做。”
張永德不接聖旨,而且是以如此粗暴的方式拒接聖旨,已經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按理說,這位代表天子、代表朝廷來宣旨的使者應當立即指出其錯誤,并出言喝斥、訓誡。隻是,面對張永德那張已經被氣得有些發白的臉龐、望着因爲怒氣上湧而變得有些血紅的瞳仁,已然被剛才張永德那突然站起、奪走聖旨的舉動吓傻了的朝廷使者哪裏還有喝斥和訓誡對方的勇氣,除了一連聲的向對方表示自己已然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回到京城後一定會向朝廷向官家轉達張太尉的意思,便再無其他表示。
打發走了此時已經恨不能立即回到開封城的朝廷使者、寫好了就聖旨中所指責的問題進行說明和申訴的奉章,張永德一邊吩咐親信随從,将這份奏章通過“木匣密奏”的方式遞送到京城禦前,就自己不接聖旨原因進行解釋,一邊命人将自己的兒子、義子和族侄三人叫到自己的書房商量大事。
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