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會如此着急離開北平城回潞縣,主要還是施然覺得範小五傳遞來的消息非常重要,報告給總堂主,并通過總堂主報告給開封總堂的時間越早越好。因爲根據範小五給他的消息,北平軍北征部隊已經開始回撤,北征行動宣告結束。而且,由于北平軍近期很可能會對境内各府轄區及駐守将領的防區進行一次較大調整,所以肯定不會再對外采取任何大規模軍事行動。而對于開封政局的态度,與之前并沒有什麽明顯的變化,依然是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表現。不過,有一點需要提醒張總堂主,那就是北平軍諸兄弟很重情義,現在的大周貴妃林小雨雖已離開北平多年,但衆兄弟依然将其看作是自己的姐妹。所以,無論開封那邊政局如何動蕩,都要務必保證林貴妃及其幼子的生命安全、行動自由,絕不可有任何冒犯、傷害之舉動。否則的話,北平軍諸兄弟勢必會改變以往對中原漠不關心的政策,揮軍讨伐、兵臨開封不過是旦夕之間的事。
正是因爲有了以往消息中沒有的這最後一條,施然才會如此着急的要趕回潞縣,将這最新的變化禀報給張燕,并通過張燕傳回開封總堂。可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在施然着急忙慌的收拾行禮時,一名來自潞縣的“飛燕堂”信使以及一封密信徹底打亂了他的既定行程,令他不得不推遲返回潞縣的時間,先往前幾天才去過的懷柔城再走一趟。
密信是由張燕親筆寫的,信的内容則是關于“飛燕堂”那批在第二次大規模北上過程中僥幸蒙混過關,後來被安置在懷柔城并于最近成立了“飛燕堂”懷柔分堂這個小型堂口的探子之間矛盾重重、内鬥嚴重的問題的。而産生矛盾與内鬥的根源,則是根基淺薄的懷柔分堂堂主與資曆深厚的骨幹探子之間的沖突。
按理說,以“飛燕堂”多年來形成的成熟的提拔機制,原本不應該出現這種資曆淺的成員當領導,而資曆深的成員當下屬的情形。可問題是萬事都有例外,而懷柔的這個分堂堂主就是其中之一。這位何平何堂主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之前雖也在“飛燕堂”總堂做事,而且已經幹了四、五年,也算得上是個老人兒。可由于他一直都是在總堂書辦房當書辦,每天幹的都是些整理消息、抄寫資料這樣的刀筆吏工作,從未在一線做過探子、當過細作,毫無外勤工作的經驗,所以在處理駐外分堂事務方面是個純粹的新手。
這次何平之所以能夠成爲二批北上探子大隊丁組的主事,而且最終還當了懷柔分堂的堂主,一來是托了那位曾經在“飛燕堂”幽州分堂當過堂主、現任總堂副堂主的張能張副堂主的門路,成爲這一批北上探子五名主事中唯一一個沒有做過外勤、毫無密探經驗的成員——這位何書辦之所以不惜花大價錢去疏通張能,争取拿到一個北上的名額,既不是因爲他對“飛燕堂”忠肝義膽,想要在這件對本堂意義重大、事關生死的事情上盡自己的一份力量,也不是想通過在重大行動中出頭來爲自己賺名聲、賺威望,而純粹是因爲“飛燕堂”的幕後老闆張永德爲此次願意北上的成員提供了高額的賞格和職位快速升遷的許諾,使得這位整日跟筆墨紙硯打交道,覺得沒有出頭之日的何書辦看到了一步登天的機會,這才拼命想鑽進去。至于此次行動中所隐藏的危險與困難,受到總堂那些眼高于頂的探子們對此次行動信心滿滿的影響,并未被這位對外勤工作毫無經驗的何書辦放在心上。
二來,也是這位何書辦走運。這家夥雖然從來沒有出過外勤,可他每日處理的都是由各地分堂交來的消息和資料,使得他不但對總堂及各地分堂的具體情況、運作方式等等都了如指掌,而且對爲數不多的來自北平軍方面的消息也是知之甚詳。因此,當張能将他推薦到留守開封的總堂主張飛面前時,面對張飛的考校、特别是說起有關北平軍的情況時,這家夥反倒能做到對答如流、見解獨特,深得張飛的青睐。這位張總堂主爲如此“人才”卻被埋沒于故紙堆中而很是惋惜,當即便準了張能的推薦,任命何平爲第二批北上探子丁組的主事——也正是有了這個職銜,才使得其能在“飛燕堂”懷柔分堂成立後,順理成章的當上了這個以當初丁組成員爲骨幹組建起來的小型堂口的堂主。
隻是,張飛對何平了解有限,全憑親戚張能的推薦,以及對方那些紙上談兵的高談闊論便認定此人有才,從而對其青眼有加。可那些常年與總堂各房打交道,對各房成員多有了解的資深探子們卻很清楚何平的底細,知道這是一個毫無外勤經驗,隻會記資料、寫條陳,全靠花錢走張能這個靠着裙帶關系上位的不學無術的家夥的門路,才有機會到總堂主面前去賣弄的毫無實幹能力的家夥。所以,自打離開開封時起,丁組裏的那兩位無論資曆還是經驗都遠超何平的老探子便和他很不合轍,時不時的就會與他唱對台戲,或者是在辦事時陽奉陰違的出工不出力,雙方的矛盾與沖突由此越來越深,并在前幾日因爲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并導緻最終的總爆發,雙方甚至開始刀兵相見了。
雖說何平與手下老資格部屬的争鬥被其他懷柔分堂的成員勸住、勸開,并沒有真個将這種上下級之間的矛盾升級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如此激烈的沖突在“飛燕堂”曆史上還是頭一次出現。因此,張燕安插在懷柔分堂中的心腹親信便将分堂中的這場沖突暗中報告給了潞縣的堂口、報告給了“飛燕堂”在本地職銜最大的指揮者、總堂主——張燕。而張燕在接到相關報告後,對這種嚴重威脅剛剛成立不久的懷柔分堂乃至“飛燕堂”整個北平分堂的行爲那是是怒氣沖天、怒不可扼。她當即便派人來尋施然,命他立即趕往懷柔,處理這一嚴重影響懷柔分堂正常動作、同時也對北平分堂所有成員構成實質威脅的問題。
一邊是非常重要的情報,一邊是即将陷入内鬥的懷柔分堂,令施然一時間進退兩難、無從抉擇。不過,張燕在派人來給他送信之前,顯然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密信的末尾,張燕還爲施然想好了處理辦法。她命施然将範吾成提供的消息寫成密信,由派去的信使帶回潞縣,而施然自己則趕赴懷柔,去處理那裏的亂子。
雖說對不能親自将如此重要的消息交到總堂主手中多少感到有些遺憾,可命令就是命令,施然就是再有什麽想法也得去遵照執行。于是,他一邊按照“飛燕堂”總堂的專用技巧和格式,将範吾成提供的消息寫成密信,一邊在心裏暗罵懷柔分堂的那幫子手下太不争氣,在這種關鍵時刻還給自己添亂。不過,說起來,也難怪施然生氣。他前兩天剛剛去過一趟懷柔,也對那裏的堂主和探子之間的矛盾有所了解,并爲此苦口婆心的給他們講了一番道理、爲他們進行了化解。當時那些手下也都當面承認了錯誤、虛心接受了批評。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天,就又出了亂子,還到了刀槍相向的地步,實在是太讓人不省心了。
顯德八年陰曆九月二十六,施然再次離開北平城北上懷柔,去處理那樁令他心煩不已的“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