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的呼喊将蕭副将從失神中驚醒。意識到自己方才表現有些失态的他并沒有責怪前軍傳令兵的失禮,而是用最短的時間權衡了一下利弊,看了看距離大路不遠的土河(老哈河),然後果斷下令:“傳令全軍,立即向右側河道方向靠攏,沿土河岸邊繼續北上。另外曉谕衆将士,如今已是我軍生死存亡之時,凡是對面來人有膽敢沖我軍陣者,不分敵我,一律格殺勿論,切不可心慈手軟。”
繼續向前沖——這是蕭副将眼下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因爲在現在這種情形下,他無論是下令避開前面的潰兵,還是就地驅散他們,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暫停前進、離開大路結成陣勢、避開潰兵,固然能保持自家隊伍的隊形、避免兩軍相撞在一起所引來的混亂與麻煩。但問題是,在潰兵的後面便是北平軍追兵。一旦自己這邊讓過了潰兵,就會與北平軍的追兵面對面的相遇。到時候,北平軍見自己這邊軍容嚴整、陣型不亂,很可能會棄了潰兵,而将矛頭指向自己這邊——任誰也不會放一支建制完整、沒有損傷的生力軍在自己的側背來威脅自己的後路。
就地結陣、驅散潰兵則是治标不治本。因爲那樣雖可保證自家隊伍不會被潰兵沖亂、沖散,卻依然要面對潰兵後面的北平軍追兵,使自己成爲替潰兵抵擋北平軍追擊的擋箭牌——這是已經被耶律夷臘葛當過一次“棄子”的蕭副将絕對不能接受的事。而自己這邊若是沿土河(老哈河)河岸繼續北上,雖然無可避免的要與北平軍的追兵相遇、無可避免的要進行一場厮殺。但一來,既然己方主力人馬如此驚慌的向南逃竄,說明其軍心士氣已經崩潰、說明其背後一定有北平軍的追兵在追擊掩殺。如此一來,其留守在冷水溝的兵力一定十分有限,甚至可能根本不會派人守衛。己方一旦沖破北平軍追兵的堵截,那麽成功穿越冷水溝山谷的機率級高。二來,北平軍此時是追擊隊形,隊伍的行進速度肯定會非常快,其陣型的縱深也必然會十分有限。再加靠近河道這一側又不是潰兵首選洗脫路線,北平軍布置的追擊兵力應該會更少。自己這邊以慣常使用的“鑿擊”隊形沖鋒,盡管會受到一定的傷亡,但在雙方都已将馬速提到幾乎最高的情況下,兩支相向而行的隊伍彼此接觸的時間是非常短暫的。北平軍的火器再犀利,在這麽短的時間内對己方人馬的殺傷也是很有限的。
軍令即下,蕭副将所部一邊繼續向北行進,一邊離開大路逐漸向土河(老哈河)方向靠近,沿土河(老哈河)左岸岸邊快馬而行。而且,在行進的過程中,該部将士堅決貫徹執行了主将的命令,對任何膽敢沖擊己方行軍隊列,或者意圖向己方靠攏尋求庇護的同袍們毫不留情。遠的用弓弩射擊、近的用刀矛砍紮,保證了己方隊形不亂、人心不散。盡管那些契丹潰兵對蕭副将所部的行爲極爲不滿、怒氣沖天,但一來以散亂潰兵沖擊隊形嚴謹的生力軍毫無成功的希望,二來北平軍的追兵正從自己屁股後面輾壓過來,根本沒有時間停下來和這些對自己拔刀相向、矛箭相加的昔日同袍理論。隻得将這番仇恨記在心裏,來日再與其一較短長、報仇雪恨——如果他們還有來日的話。
事實證明,蕭副将此番看上去有點冒險的決定是正确的。正好他所料,爲了追擊契丹潰兵、爲了盡可能兜住更多的契丹兵馬,北平軍負責在冷水溝阻擊的部隊在追擊契丹潰兵的時候,将自己的隊形散得很開,右翼沿着山地叢林地帶邊緣、左翼貼着土河(老哈河)左岸,有如一張巨大的漁網,自北向南兜了過來,盡量做到不放走一個敵人。隻是,這樣的網兜狀陣型雖能夠避免契丹潰兵趁亂從北平軍追擊部隊的縫隙中溜出去,卻也造成了陣型縱深不足、比較單薄的缺點。結果,當追擊部隊最左翼的兵士與蕭副将的人馬相遇時,根本無法對對方形成有效阻擊。盡管左翼的北平軍将士盡了最大努力阻擊敵人,并給予敵人重大殺傷,卻終因參與阻擊的兵士人數太少、陣型縱深太淺,還是在跟在第一拔騎兵身後、負責掃尾的“飛龍軍“三師一團的那些騎馬步兵圍攏過來之前,被拼死突圍的蕭副将所部鑿穿了陣型。蕭副将所部除在突擊過程中損失的近一千人,以及被三師一團截斷并包圍在河邊的三千後軍兵馬外,主力約六千人得以成功逃脫,并沖出了已經無人設防的冷水溝,一路北撤經高州、豐州、饒州,直至上京臨潢府。
蕭副将所部大半人馬成功突圍固然令人有些遺憾,但負責指揮伏擊、追擊戰鬥的穆特爾并沒有太把這點小瑕疵放在心上。畢竟與蕭副将突圍的六千人馬相比,正在被自己所率八千步騎大軍追擊,如喪家之犬一般向恩州潰逃的四萬多契丹援軍主力才是真正的大蛋糕。
前幾日與曾志林定下兵分兩路,一路攻占大定城,促使耶律夷臘葛棄恩化北撤、一路大範圍迂回,遠遠繞過恩化,于契丹援軍北撤必經之地冷水溝設伏的計策後,穆特爾便率領八千步、騎、炮聯軍悄然離開大定城下,于山地丘陵之間繞了一個大弧形,趕到冷水溝出口處設伏。
正所謂“困獸猶鬥”,眼見唯一的退路被北平軍封死,撤退的契丹援軍在耶律夷臘葛的指揮與督戰下,近乎瘋狂的對冷水溝西北側出口發動了一輪又一輪亡命突擊。盡管經過近三個時辰的進攻,契丹援軍除了白白扔下近萬具屍體外,并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且随着耶律夷臘葛被炮彈炸死而全軍崩潰。但由于時間有限,臨時工事建得有些匆忙,所以面對契丹軍進攻的時候,負責正面阻擊的“狼牙”營一個連和“飛龍軍“三師一團也承受了沉重的壓力,付出了重大的傷亡。好在,這次阻擊、伏擊作戰最終是以耶律夷臘葛被擊斃、參與阻擊、追擊的穆特爾所部與自大定北上,穿恩化而過,于恩化城北十裏與其彙合的曾志林所部,成功包圍從冷水溝一路潰逃至此的耶律夷臘葛所部近四萬人而結束。
此役,除僥幸逃脫的蕭副将所部六千餘人,以及分散逃入山地叢林之中的四千餘潰兵外,契丹朝廷增援大定府的援軍、契丹朝廷現階段最後一支機動力量被北平軍北征軍殲滅近六萬人,幾近全軍覆沒。如果再加上此前北征軍左右兩路大軍殲滅的契丹軍,此番爲實施“霸王行動”、爲消弱契丹有生力量、爲北平軍能夠無後顧之憂的推進“建業一号行動計劃”而進行的北征之戰,北平軍以傷亡近千人——冷水溝阻擊戰占了其中大多數——的較大代價,累計殲滅契丹軍近十五萬人馬——此外還有三萬餘契丹官吏貴族、士紳百姓被北征左路軍擄回了北平軍。盡管這個數字較兩年前的幽雲之戰的殲敵數量三十萬少了近一半,但考慮到前番幽雲之戰的殲敵數量中,随軍役夫和輔兵占據了不小的份額,而此次北征作戰卻是以殲滅契丹軍戰鬥部隊爲主。所以,就對契丹朝廷、對契丹軍的打擊力度來說,這兩次大戰不分伯仲、平分秋色。
更爲關鍵的是,随着耶律夷臘葛所部被殲滅,契丹朝廷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内,都再也無力進入中京道中南部地區、再也不能對北平軍核心區域造成任何威脅,從而使得北平軍可以将主要精力放到南邊、放到在不久之後便很可能會陷入動蕩的開封城、放到逐鹿中原、爲自己争取更大利益的事情上去。因此,在接到曾志林和穆特爾聯名發來的報捷電報後,委員會不但立即給二人複電,給予表揚和嘉獎,而且王崤峻還代表委員會與曾、穆二人直接通話,爲他們帶去委員會的祝賀與鼓勵。
巨大的成績、來自委員會及衆兄弟的稱贊與鼓勵,令曾志林和穆特爾熱情高漲、幹勁十足。曾志林坐鎮大定城,安排大定及周圍幾個州縣的官員組織役夫和各種建築材料,以最快的速度于冷水溝西北側出口附近修建一座新堡砦——冷水堡,爲恩州及大定府增加一道防禦屏障;穆特爾則率一萬步、騎、炮混編部隊東進,于八月底攻占了中京道另一處重鎮——興中府,爲此番北征行動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号。
顯德八年陰曆九月十八,在新調入的“保安軍”三個團分别進駐大定、興中兩城,以及剛剛建成的冷水堡,新任權大定府都督(兼管軍政、民政)吳鵬率“飛龍軍”二師一團、二師師屬騎兵團坐鎮大定城,與權錦州、中興兩府都督黃海一起保障北平軍北方邊界安全之後,曾志林、穆特爾率北征軍其餘部隊回師關内。至此,北平軍“霸王行動”及與之配合的北征行動以北平軍殲滅契丹軍十五萬餘、擄獲契丹人口三萬餘、占據契丹中京道二分之一土地、成功砥定北部邊界安全的輝煌戰果而宣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