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林小雨分析得頭頭是道、有理有據,但柴榮聽罷卻是先點頭、後搖頭,神情有些凝重的說道:“愛妃所言很有道理,若是放在平時,或者放在一兩年之前,朕也會與愛妃是一個想法,按照愛妃所提的辦法去做。隻是,今時不同往日。一兩年前,朕身體尚好,有的是時間去查訪、去探聽,以證實這谶緯之言是真是假。可現在朕病勢沉重、沉疴難醫,隻怕時日無多,實在是等不得、拖不起。爲了大周的江山社稷、爲了我皇室宗親的身家性命,朕也隻好‘甯可信其有,而不會信其無’了。所以,爲今之計,也隻有相信這‘黑木谶緯’,按着愛妃方才所說的法子加強防範,将那谶緯上所暗示之人予以剪除,以免其在朕駕崩之後做出那些危害社稷、危害宗室的事情來。畢竟,以那人的身份、威望、權勢,真要想行那謀朝篡位的不忠、不義之舉并非什麽不可能的事情。”
見柴榮在讨論“黑木谶緯”的同時,似乎對自己的病已然沒有什麽期待,能捱一天算一天,林小雨不由心痛,連忙勸道:“官家此番不過是身染小疾,隻需好生調養,不日便可痊愈,哪裏就涉及到了生死的地步。”
柴榮聽了卻是擺擺手,說道:“愛妃不必再安慰朕。正所謂‘久病成醫’,朕去年和今年接連身患重病,盡管愛妃和一班太醫都說朕病勢漸弱、已有好轉的迹象,但朕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已然藥石難治,能不能活過下月都在兩可之間。所以,無論這‘黑木谶緯’是真是假,朕都要把它當成真正的上天警示來對待。”
說到這兒,柴榮略頓了頓,突然話題一轉說道:“不過,在此朕下決心出手處置之前,還是想問愛妃一個問題,希望愛妃能夠據實回答朕。”
“官家有何問題隻管問,臣妾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林小雨隐約猜到對方要問什麽,非常幹脆的應道。
“以愛妃對汝那班兄弟的了解,此次‘黑木谶緯’事件有無可能是他們所爲?”柴榮表情嚴肅的問出問題,并緊盯着林小雨的反應。
見對方果然問出自己方才就猜想到的問題,林小雨心中松了一口氣,答道:“雖然臣妾自入宮以來與衆兄弟少有往來,隻是偶爾通上一封書信,對衆兄弟現今的打算并不清楚。但以臣妾對自家兄弟行爲處事方式的了解,這‘黑木谶緯’之事隻怕與臣妾的那班兄弟并無關聯。一則,臣妾的兄弟們雖手握重兵、做事随性,但他們對朝廷、對官家卻一向恭敬、臣服,從未有過對朝廷不恭、對官家不敬的表現。二則,若臣妾的那班兄弟真有篡逆之心,以他們現在的實力,完全可以直接揮軍南下、直搗京城。根本不需要用‘黑木谶緯’這種故弄玄虛的法子來剪除朝廷重臣、禁軍将領,以達到削弱朝廷軍隊戰鬥力的目的。因爲,以雙方軍力的對比來看,無論是誰統率朝廷大軍,都不可能抵擋得住北平軍的進攻。所以,臣妾的那班兄弟完全沒理由去做這種不但于己無利,而且還會引起朝廷和官家猜忌、懷疑,從而給自己帶來更多麻煩的事情。三則,若臣妾的那班兄弟真有篡逆之心,此時應該做的便是整頓軍馬,待京城形勢出現大變故後立即揮軍南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長城一線集結重兵,準備北上征伐契丹人。”
盡管并不完全認同林小雨所說的有關北平軍對朝廷、對自己這個皇帝态度的觀點,但柴榮對其所說的後兩條論據卻并無太多異議,因爲事實擺在那裏。一方面。以北平軍現在的實力,真要是集結重兵、揮師南下,無論是誰來統領、指揮大周兵馬,都沒有取勝或者擊退敵軍的可能性,北平軍确實不需要花費氣力去搞對他們并無明顯好處的“黑木谶緯”之舉。
另一方面,也正如林小雨所言,如今北平軍正在向北部長城一線調集大量兵力,大有出塞作戰的意思。在這種情況下,完全沒有必要跑到千裏迢迢的京城來搞這麽一出“黑木谶緯”的戲碼——雖然坊間傳說其此番北征出動的兵力規模很大,但以北平軍的實力,完全有能力做到在北征的同時自保,根本無需節外生枝的搞什麽谶緯。
暫時排除了自己最不願意面對的一種可能性,柴榮應對此次“黑木谶緯”事件的信心也就更足了,于是便有些不經意的說道:“既如此,朕明日便命人下旨,罷除谶緯中所提及的相關人等的點檢之職,奪了他的軍權,以因應谶緯中的警示。”
盡管柴榮并沒有直接點出名字,但對這段谶緯故事比較了解的林小雨不僅知道對方所指的是誰,而且還非常清楚柴榮對此人的處置,以及其他一系列用來制衡朝中勢力、保障皇權穩固的措施均沒有起到其希望起到的作用。柴榮在臨死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在趙匡胤及其麾下勢力精心布置、導演的那出“黃袍加身”的戲碼面前失了效,他的兒子僅僅當了半年皇帝便不得不将皇位拱手讓出,心不甘、情不願的去做鄭王。因此,這會兒見這個時代的柴榮依然打算用這個被前世的曆史證明根本不起作用的法子來維護柴氏皇權,林小雨雖不願表現得過于熱衷于朝政,從而引起柴榮的不滿與猜忌,但爲了自己與兒子的身家性命、爲了自己與兒子今後的安定生活,她也就顧不得這許多了。于是,柴榮這邊話音才落,林小雨那邊便已經接話道:“官家,于這‘黑木谶緯’之事,臣妾有一言,還希望官家能夠恩準臣妾陳述。”
“朕方才便曾說過,今日隻是你我夫妻二人之間私下閑聊,愛妃有什麽話但講無妨。”見林小雨說得非常懇切,柴榮自然不會拒絕聽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