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良鄉城最大的酒樓——“天福樓”——的一間清雅幽靜的包間裏,劉二興與範小五對面而坐,頻頻舉杯。随着三杯老酒下肚,劉二興郁悶的心情雖未稍有緩解,“話匣子”卻已經打開了。于是,在一如繼往的向範小五抱怨了一陣老天不公、懷才不遇後,劉二興一拍桌案,不滿道:“小五兄弟,你且說說,爲兄我有哪點不如那李福?論資曆,老子在‘五虎寨’當小頭目、手下管着十來号人的時候,他李福還不過是寨子裏的一個小喽羅,每日裏隻幹些爲我那叔父端茶倒水、打掃庭院的下人活計。論親疏,老子是叔父的親侄子,他李福不過是個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外人。這小子不過是憑着給叔父當了多年親随,又是山寨衆弟兄裏最早跟着叔父歸順諸位爺的,再加上其頗善阿谀奉承、很會讨諸位爺的喜歡,這才得了往上爬的機會。不但在‘飛龍先鋒營’成立時與老子平起平坐,而且之後職務升遷的速度也和老子一樣快,以至最後跟老子一樣當上了‘飛龍軍’後勤辎重團的副團長。
最令老子不能接受的是,前兩年老子因爲沒能按時歸還‘借’團裏的公用款項而被上頭降了職,結果叔父還沒有責備老子,他李福卻跑來訓斥老子,說老子不該沉湎賭博、更不該爲還賭倒債挪用公款,如此作爲對不起諸位爺的栽培、對不起叔父的信任雲雲。哼,他李福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靠着阿谀奉承爬上來的一個小喽羅,職務上和老子也是平級,有什麽資格對老子指手畫腳、對老子說三道四。到現在老子還在懷疑,當初老子‘借用’團裏款項的事是他給捅上去的,爲的就是能把老子搞下去,以便自己能夠順理成章的接替那會兒即将卸任的三十爺,當上這後勤辎重團的團長。”
說到這兒,劉二興滿臉的怨氣和忿恨。看那樣子,若是李福這會兒在這裏,隻怕他已經撲上去把對方給撕碎了。
眼見劉二興發了半晌牢騷,心裏的悶氣也消散了不少,範小五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一邊爲對方斟滿了酒,一邊話裏有話的說道:“劉兄何必與這樣的卑鄙小人一般見識,沒的氣壞了自己的身子。正所謂‘龍困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像李福這種人不過是小人得志,早晚會遭報應的。至于劉兄您,現在不過是一時的挫折。不管怎麽說,劉兄您畢竟還是劉總監的親侄子,劉總監肯定會不遺餘力的栽培、提攜劉兄您。憑劉兄您的才學、憑劉總監的幫扶,有朝一日諸位爺必定會看到您的能爲,重新重用劉兄您的。”
範小五不提劉萬寶還好,一提起這個名字,劉二興原本有些舒展的臉色再次不爽起來。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忿悶的說道:“小五兄弟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錯,我那叔父起初那幾年确實對爲兄這唯一的親侄子很是照顧,不但保舉某做了‘飛龍先鋒營’辎重小隊的副隊長,而且還處處維護、提攜爲兄。加之爲兄辦事麻利、工作勤懇,是以不過短短兩年時間便升到了‘飛龍軍’後勤辎重團的副團長。可自從出了‘借用’公款未能及時償還的事情後,因爲怕爲兄的這點小過失影響到他在諸位爺心中的地位,給對方打壓、削弱他的借口,他對爲兄的态度便急轉直下。一面忙不疊的拿錢出來爲爲兄填窟窿,以減少諸位爺對他的不滿。一面開始疏遠爲兄,生怕爲兄連累了他。待到後來爲兄的職務被一降再降,他不但不在諸位爺面前爲爲兄說好話,反而斥責爲兄不知悔改、不思進取、一味的好賭成性,最後居然要爲兄主動辭職,回家給他去當内宅總管。哼,想我劉二興堂堂的七尺男兒、曾經的一團之副頭領,就算因爲被人進讒言而一時遇到些挫折,又怎麽就到了要去給别人看家護院、管理内宅的地步。如此提議,也太小看我劉某人了。”
“劉總監不至于如此講?不管怎麽說,劉兄你畢竟是他的親侄子,是除了妻女之外最親近的人了?”範小五聞言故做驚訝的問道。
“最親近的人?”劉二興冷哼了一句,“現如今,在我叔父眼中,除了他那個智勇雙全、屢立戰功、深得諸位爺器重的義子劉小六外,哪裏還放得下别人。”
“怎會如此?”範小五繼續故做不解道,“‘義子’、‘義子’,雖也是‘子’,可前面畢竟還帶個‘義’字,而非親生之子。且劉小六雖也姓劉,卻并不是投到令叔父門下後才改名換姓的,而是其原本便姓劉。更何況,據小弟所知,那劉小六雖口口聲聲稱自己是令叔父的義子,可自始至終都沒有正兒八經的行過認父大禮。可以說,那劉小六與令叔父實際上非親非故,令叔父又怎麽會親近他而疏遠劉兄你這個至親血脈呢?”
“爲何?他還不是爲了自己的将來。”劉二興不屑的說道,“爲兄如今不過是個沒人在意、毫無前程可言的廢人,怎比得上正蒸蒸日上的小六子。人家現在可是‘飛龍軍’一師三團的團長,深得軍中諸位爺的器重與栽培,日後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我那叔父沒有兒子,自然希望歲數大了之後能有所倚靠。而與我這個根本指望不上的‘廢物’侄子相比,我那叔父自然更願意選小六子來給他自己養老送終。如此一來,他親近小六子、疏遠哥哥我又有何奇怪的。”
範小五聞言,先是充滿同情的點點頭,且又安慰了對方幾句後,便有意露出一副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的表情。過了半晌,直到劉二興被自己的表情吊足了胃口,範小五這才故意用有些猶豫的表情和語氣說道:“劉兄,小弟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