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無從反駁自己兄長的同時,許新生卻也從賈潤安的一番話語中大緻分析出了北平軍“清園”兄弟對開封城可能發生的變故所持的立場。那就是,一方面,北平軍不願意看到趙匡胤在這個時空也演一出如前世那個時空一樣的“黃袍加身”的戲碼。而另一方面,北平軍對中央朝廷以及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一直心懷戒備,對有可能取周而代之、且在前世的曆史上上演過一出“杯酒釋兵權”好戲的趙匡胤更是警惕非常。雖然現在還搞不清楚如果趙匡胤有所動作,北平軍這邊會有什麽樣的具體反制措施。但以北平軍的強大實力和強悍武裝,許新生相信一旦京城有變,其揮師南下、橫掃中原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
若果真如此,那麽以北平軍的實力,無論是趙匡胤還是其他觊觎那把龍椅的勢力,隻怕都不會有什麽勝算,最終隻能成爲“敗寇”。而趙匡胤一旦落敗,自己作爲人所共知的趙氏集團成員、很受趙匡胤看重的心腹親信,想來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這與自己當初甯可背着背信棄義的名聲毅然離開崔家,往開封城尋求進身之階的初衷可是完全不相符的。唯今之計,還是回轉開封後便設法盡早脫離趙氏集團、另尋出路爲好——至于日後投靠哪股勢力,則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而在此之前,卻還需向自己的兄長表明心迹,以免日後被對方當成敵人。
因此,在沉默半晌後,許新生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不無感慨的說道:“正所謂‘一招棋錯,滿盤皆輸’。當初我許善铎一時糊塗,開始是不聽兄長您的良言相勸,執意要去尋找一條能使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内飛黃騰達的青雲之路。不但背棄自己對救命恩人崔員外許下的承諾、一走了之,而且還将錯事當壯舉,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許新生,以示自己從此開始新的人生。
待到在去開封的路上與北平軍諸位兄弟相遇後,又狗眼看人低的認爲諸位兄弟是因爲能力有限,害怕在契丹人的治下待不下去,這才爲了給自己留條後路而不遠千裏、冒着風險、以自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些許火器爲籌碼,到開封去向後周朝廷、去向柴榮乞求庇護,并借此機會求一個進身之階、升官之道。以至對諸位兄弟希望拉小弟入夥,大家一起打拼、一起奮鬥的盛情邀請拒之千裏,一門心思隻想憑借自己那點少得可憐的曆史知識,攀上趙普、進而再攀上趙匡胤這棵大樹,爲自己搏一個功成名就、飛黃騰達的光明前途。
現在,諸位兄弟依靠自己的本領和力量,不但在北平軍站住了腳跟、趕跑了不可一世的契丹人。而且在後周朝廷中也是異軍突起,成爲後周第一強藩,擁有了和朝廷分庭抗禮的實力。以至于那個小弟一直以爲将來會睥睨群雄、一統天下的趙匡胤,在準備成就其所謂大業之前,都要挖空心思、想盡各種辦法來打探諸位兄弟的想法和意圖,并提出各種極其優厚的條件,以換取諸位兄弟在他行那大逆不道的勾當時,不會突然南下去找他的麻煩。而從北平軍諸位兄弟眼下的表現看來,有朝一日柴榮駕鶴西遊後,他趙匡胤若是敢如前世一般在這個時空上演那段‘黃袍加身’的好戲,北平軍爲了保護自己的利益、爲了不出現與‘黃袍加身’同樣有名的‘杯酒釋兵權’的橋段,勢必不會對他欲取周代之的不軌企圖坐視不理。若真到了北平軍揮師南下、兵臨開封的時候,小弟我這個被大家公認的趙匡胤親信心腹莫說是加官進爵、封妻蔭子了,隻怕這項上人頭能不能保住都有在兩可之間了。
隻可惜,事到如今,小弟我縱使萬分懊悔,也是于事無補了。除了說一句造化弄人外,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評價自己當初的決定才好。”
“賢弟何必如此氣餒。”賈潤安在一旁寬慰道,“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栖,良臣擇主而侍’。既然你已經看出他趙匡胤前途不妙,那麽大可放棄這棵以後很可能會倒下的大樹,改換門庭,重新投靠一棵更粗壯、更結實的大樹來乘涼就是了。”
許新生聞言卻搖搖頭,說道:“談何容易。如今,小弟我的身上已然刻下了趙氏集團的烙印。在朝中各方勢力眼中,小弟是趙匡胤不折不扣的心腹親信。一旦小弟意欲脫離趙氏集團,要麽會被大家當成背信棄義、忘恩負義的小人,要麽會被大家認爲是趙氏集團派出來的奸細。而無論是把小弟當成小人還是當成奸細,其他勢力都不太可能再接納小弟入夥。畢竟,誰也不願意冒引狼入室的風險——在這樣做還有可能會得罪趙匡胤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賢弟此言差矣。”賈潤安擺擺手道,“俗話說‘識實務者爲俊傑’。除非自己面臨的是民族大義或者國家危亡的局面,否則的話,在明知道自己現在的首領實力有限,根本不可能戰勝所有對手、實現其所謂大業的情況下,卻依然死抱着這棵即将傾倒的大樹,那隻能說明此人頭腦僵化、毫無随機應變的能力。這樣的人就算爲了那個注定要敗的首領盡了忠,也隻能算是愚忠,是不會爲後人所稱道的。”
“話雖是這麽說,可放眼後周朝廷之中,又有誰肯接納小弟這個‘叛逆’呢。”許新生很沒有信心的說道。
賈潤安聽了卻是擺擺手,說道:“賢弟萬不可失去信心。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爲開’,隻要賢弟你能拿出自己的誠意,讓對方相信你是真心投靠,爲兄相信以賢弟你的才能與見識,肯定會遇到一位會識人同時會用人的好領導的。”
“但願如此。”不願駁了兄長面子的許新生勉強的應承道。
眼見許新生與自己一番長談不但心情沒有變好,反而有更加消沉的趨勢,賈潤安覺得這是一個說服對方的好機會,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他決定對此前定下的招攬策略做些必要的調整,以另一種方式來說服對方。
于是,賈潤安先是低頭思忖半晌,而後才好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般,一拍自己的大腿,說道:“事到如今,也隻有如此了。”
賈潤安的反應令許新生很是意外,他見自己兄長說得嚴重,似乎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一個可以幫到自己的決定,于是連忙問道:“兄長您想到了什麽?”
賈潤安聞言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走到所住套間的門口,輕輕打開房門向外張望了一番,在确定四下無人、親衛都在樓下休息後,這才返回坐下,小聲說道:“有一件事原本是我北平軍内部的機密事,本不該對旁人透露。可你我乃是患難兄弟,如今賢弟你有了爲難之事,做兄長的又豈能袖手旁觀。爲了賢弟你的前途和将來考慮,爲兄也就顧不得那麽多了,這便将這件機密事說與賢弟你聽。在爲兄看來,隻要賢弟你能抓住這個機會,将這件北平軍諸位兄弟、特别是幾位委員哥哥十分關注的事情辦好,立上大功一件,讓諸位兄弟、特别是幾位委員哥哥從中看到賢弟你加入我北平軍的誠意,再加上爲兄從旁給你美言和推薦,那麽賢弟你成爲我北平軍的一員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兄長要将北平軍的機密事私下告訴小弟?這,這怎麽使得。”許新生連連擺手道,“兄長這般做,若是被王兄、張兄、徐兄他們知道了,怪罪下來怎麽辦?兄長您萬不可爲了小弟而冒此風險。畢竟,小弟落到如今這般田地都是自己造成的,就算日後有什麽報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怨不得别人。”
見許新生這邊雖然連連推辭,拒絕的語氣卻并不十分堅決,賈潤安便知道此事很有希望,馬上趁熱打鐵道:“賢弟說得哪裏話來。你我乃是患難兄弟,賢弟你有難,爲兄就算爲賢弟你兩肋插刀也是應該的。畢竟,我這個做兄長的,總不能明明有法子相幫,卻隻想着自己的福禍利害而置賢弟你于不顧。況且,隻要賢弟你将這件事情辦成,那麽對于北平軍來說就是大功一件,爲兄作爲此事的始作甬者,也是有一份功勞在裏面的。而功過相抵之下,北平軍諸位兄弟也不會難爲爲兄。再者說,爲兄這樣做的原因是出于患難之情、兄弟之義,而五哥、七哥、八哥以及其他兄弟均是重情重義之人,對于爲兄爲了自己兄弟而違反紀律的行爲,想來也能夠理解和諒解,不會爲此而責罰爲兄。”
說完,不等許新生再有什麽推辭之言,賈潤安把手一揮,用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爲兄心意已決,賢弟若還認我這個兄長,那就不要再相推辭了。”
賈潤安這邊說得斬釘截鐵,那邊原本就已經有些動心的許新生也就不再一味推辭,而是順勢向對方詢問北平軍的那件機密事究竟是什麽,自己又需要做些什麽。
随即,賈潤安便将委員會當初有關在許新生同意加入穿越團隊後,并不讓其留在北平軍,而是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般回到趙匡胤身邊,爲穿越團隊當内應、将趙匡胤及趙氏集團的一舉一動随時報告給北平城的決定轉換了一種表達方式,使得許新生認爲回到趙匡胤身邊做内應是其加入北平軍、加入穿越團隊的前提條件,而根本不知道這原本是在他同意加入穿越團隊後,才會分派給他的一項任務。
而對于許新生來說,能夠有機會加入他原本以爲肯定與自己無緣的北平軍、加入穿越團隊,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雖然“入夥”的條件有些苛刻,但以他現在的身份和能力還是有把握完成的,再加上加入穿越團隊後所能獲得的各種利益的誘惑是那般巨大。所以,僅僅思忖了片刻,許新生便重重的點了點頭,表示接受自己兄長的建議與安排,同意爲北平軍效力,以争取這對他來說可能是最後一個加入北平軍、加入穿越團隊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