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穿越衆們讨論該如何處理、由誰出面處理與柴榮及後周朝廷關系的同時,數裏外的後周軍主力大營的禦帳之内也在召開緊急禦前會議,柴榮正與一衆文武大臣一起,分析當前局勢、研究今後對策。不過,與穿越團隊衆兄弟熱烈讨論、争相發言的情形正相反,後周朝廷的禦前會議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沉默中渡過的。如此一來,也就使得禦帳之中的氣氛越來越壓抑,與會者也就愈發的不願意發言。
眼見衆人都不願意說話,一向與“清園”兄弟不睦,将其視爲自己日後強大競争對手的張永德覺得不能失去這樣一個能夠沉重打擊“清園”兄弟,将對方之前在柴榮心目中樹立起來的正面、優秀、忠君的形象徹底搞垮的機會。因此,在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後,張永德出班奏道:“陛下,徐紹安及其一衆兄弟此番欺君罔上、圖謀不軌,絕不可輕饒。臣以爲,朝廷應即刻起兵,将‘清園’兄弟及其手下私兵一舉剿滅。如此,才能彰顯陛下的威嚴、朝廷的法度。”
或許是張永德一番話說中了柴榮的心思,原本一直低頭沉思不語的柴榮此時突然擡起頭來,眼眸中寒光閃現,顯然是已經動了殺心。此情此景令站在張永德身後的趙匡胤心中一驚、暗叫不好。
從内心來說,趙匡胤對徐紹安及“清園”兄弟此番的所作所爲也是相當不滿。在他看來,徐紹安、或者說是“清園”兄弟這次做得非常過分,他們不但暗中豢養遠超其向朝廷所報人數數倍的私兵、裝備遠較獻于朝廷的火器利害百倍的兵器,而且徐紹安還以虛言欺瞞官家,在其兄弟率手下私兵即将對契丹人開戰之前不到一個時辰,仍在謊稱“清園”兄弟願意以自家私兵與朝廷大軍合兵一處、聽從朝廷調遣、共同打敗契丹人,願意爲朝廷大軍籌集十日所需糧草,并以此爲借口“逃離”周軍大營,以躲避朝廷在得知真相後可能對其進行的處罰。
隻是,不滿歸不滿,趙匡胤對目前周軍所面臨的形勢、對己方與“清園”兄弟所掌握的實力之間的對比、對“清園”兄弟可能會對朝廷、對官家所采取的态度還是非常清楚的。一方面,“清園”兄弟手下私兵能以區區不到兩萬人,在不到兩個時辰的時間裏,一舉殲滅契丹人的七萬大軍,而其自己的損失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記——按照周軍探馬的打探,這一戰“清園”兄弟手下私兵傷亡恐怕連一千人都到不了,其中還以裝備及戰鬥力較弱的所謂“保安軍”爲主,其主力“飛龍軍”傷亡可能還不到百人。而他們取得的成果卻是斬殺三萬餘人、俘虜三萬餘人,這樣的戰績放眼古今都是難得一見的。面對如此強悍的對手,趙匡胤并不認爲現在的周軍有實力與其一決高下。真要開戰,隻怕這八萬周軍便是幽雲遼軍第二。
另一方面,雖然徐紹安“畏罪逃離”周軍大營,但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清園”兄弟似乎并不打算與周軍爲敵,或者說是并不打算主動與周軍爲敵——這一點從“清園”私兵追擊逃向南面的遼軍潰兵時非常謹慎,追到距離周軍先鋒大營左近便停止向前,任由周軍處置遼軍潰兵就可看得出來。不管今後幽雲形勢如何發展,至少現在周軍與“清園”私兵還是友非敵,雙方暫時還能和平相處。如果朝廷這邊因爲徐紹安欺君而有所動作,那麽現在這種脆弱的和平狀态就可能會立即崩潰,取而代之的很可能是雙方兵戎相見。到時候,漫說是将徐紹安捉拿問罪,恐怕八萬周軍、包括現在帳中的所有人,還能不能活着回到開封都在兩可之間。…,
一念及此,趙匡胤不等柴榮對張永德的說辭有明确表示,連忙出班奏道:“陛下,臣以爲目前‘清園’兄弟是敵是友尚未明确、其暗蓄私兵是圖謀不軌還是臂助朝廷尚無定論、徐大人此去是‘畏罪潛逃’還是爲我大軍籌措糧草亦在兩可之間。如今‘清園’兄弟既已大敗遼軍,又并無明顯反迹,且當初徐大人所立軍令狀也是承諾兩日内爲大軍籌措十日軍糧,并将‘清園’私兵交由朝廷統轄,眼下時限未到,陛下若此時下旨懲辦徐大人、剿滅‘清園’私兵,隻怕既不能使‘清園’兄弟心服口服,也難服幽雲百姓之心。臣以爲,爲今之計,當是以不變應萬變、以靜制動,方才是萬全之策。”
“這……”一方面趙匡胤所言确有一些道理,另一方面柴榮對“清園”私兵的實力也有些忌憚,因此聽完趙匡胤一番陳說,原本被張永德說的有些心動的柴榮又開始猶豫了起來。
眼見官家的心思又有些動搖,張永德一邊心中暗罵趙匡胤處處與自己對着幹、時時包庇“清園”兄弟,一邊搶白道:“欺君罔上、暗蓄私兵,這不是要謀反又是什麽?若依趙大人所講,難不成要等到‘清園’兄弟揮軍來攻,才算是圖謀不軌、居心叵測嗎?趙大人如此包庇、回護‘清園’兄弟,莫非是與他們暗通款曲不成?”
張永德這幾句話稱得上是誅心之言,雖然柴榮是個明君,但遇到這種可能會威脅自己皇位的說法卻也少不得要在腦袋裏多轉幾個彎。趙匡胤自然明白這一點,但他也明白此時自己絕不能表現的氣急敗壞,不然的話,不僅會越描越黑,還會将會議的方向從徐紹安和“清園”兄弟那裏轉移到自己身上。一旦到了那一步,那麽自己爲了避嫌可能不得不退出讨論,将軍議的主動權交到張永德手中。到時候,不但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而且還會極大影響自己在當今天子心中的地位,絕對是得不償失。
因此,趙匡胤聞言立即據理力争道:“陛下明鑒,臣對陛下、對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天日可表。臣之所以不同意張大人的建議,完全是爲了陛下和朝廷着想。
不錯,徐大人此前确實未将‘清園’兄弟的真實意圖及實力向官家如實相告,但一則‘清園’兄弟身在幽雲十六州,而在我朝廷大軍揮師北伐之前,幽雲十六州一直爲契丹人所占,‘清園’兄弟暗自豢養數萬私兵即便是有所圖,其對象也應該是契丹人而非我大周朝廷,這一點從今日‘清園’私兵猛攻契丹人營壘、大敗契丹人七萬大軍便可見一斑。朝廷若以這一條而定徐大人及‘清園’兄弟之罪,隻怕于理不合。
二則,徐大人數年來一直在朝中爲官,期間并未回過幽州,且其在‘清園’兄弟中排行隻是第八,臣以爲其不但不能左右其他兄弟在幽州的所作所爲,反而很可能會受到其幾位兄長的掣肘和鉗制。其在朝堂之上、在陛下面前所說的很多話未必就是其本意,而可能隻是遵照其幾位兄長的意思照本宣科。臣堅信,徐大人此前的欺君之言隻是不得已而爲之,絕非其真實想法。陛下若以這一條而定徐大人的罪,隻怕于情不合。”
“欺君就是欺君,豈有得已不得已之分。”張永德反駁道,“若以趙大人所言,但凡有苦衷、有原由便可欺君,那官家威嚴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眼見張永德得理不讓人,死咬住徐紹安欺君之事不放,而全然不顧一旦雙方交惡周軍可能會面臨的困境,趙匡胤也有些惱火。他不再與張永德糾纏徐紹安是否欺君這個問題,而是把話鋒一轉,反問道:“張大人一直說徐紹安欺君,那麽下官請問張大人,大人認爲該當如何處置徐紹安?”
“按朝廷法度,欺君之罪當斬。”見趙匡胤似有妥協退讓之意,張永德有些得意的說道。…,
“那麽下官再請問張大人,大人打算如何将徐紹安捉拿歸案?”趙匡胤環環相扣的問道。
趙匡胤此問一出,剛才還有些得意的張永德立時傻了眼,因爲他之前一門心思想的都是應該如何打壓徐紹安、打壓“清園”兄弟,而忘記了那個被他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徐紹安其實已經不在周軍大營,而是借着爲周軍籌措糧草的機會遠走高飛,早已脫離了周國朝廷的控制,回到了他的那些兄弟身邊。如今要想将徐紹安捉拿治罪,唯一的辦法就隻有從“清園”兄弟手中再把他搶回來,而要想搶回徐紹安,“清園”私兵這一道坎則是非過不可的。張永德雖然是個排除異己的小人,但同時也是個征戰多年的将領,“清園”私兵在剛剛結束的那場戰鬥中所表現出來的實力他是親眼所見。他就是再自信、再狂妄,也不認爲己方的八萬人馬能夠戰勝“清園”兄弟那不到兩萬人的私兵——漫說是戰勝,隻怕輸相有沒有遼軍好看都很難說。
盡管被趙匡胤問的啞口無言,但爲了挽回些個人的顔面,張永德還是想再和對方争辯幾句。隻是,不等他開口,一直看着自己的兩名肱股重臣争來辯去的柴榮終于打破的沉默,心情不佳的他把手一揮,阻止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草率決定,且容朕思之,明日再議。”
說完,便起身離座,往後面而去。張永德、趙匡胤及其他文武大臣見狀也不敢再多說,隻得忙不疊的施禮恭送聖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