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還沒來得及回答,卧帳之外便傳來了親衛的聲音:“大帥,可是出了什麽事情?”
既然已經從聲音上判斷出來者的身份,楊業自然不會讓親衛進來打擾,當即回應道:“沒事。爾等走遠些去守着,本帥要好好休息一下。沒有本帥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來打攪。”
盡管親衛們有些奇怪,剛才明明隐約聽到大帥的卧帳之内有舞動兵器的聲音,大帥爲什麽會說沒事,還讓遠遠守着。但是,楊業是主帥,他既然已經開口,親衛們就是再不理解,也要遵照執行的。因此,帳外的親衛們答應一聲後,便遠離了楊業的卧帳,到二十步之外去執守了。
打發走了親衛,楊業将手中的腰刀插到自己的腰帶之上,摸索着從桌案上找到引火之物點燃了蠟燭。卧帳之内頓時亮堂起來,借着燭火楊業看到那名不速之客正站在距離自己不過兩、三步的地方看着自己,眼神中既帶着兄弟久别重逢的欣喜,卻又帶着一絲無奈與歉疚,不是自己的結義大哥楊新又是哪個。
楊新的突然出現,令楊業白天觀察大堡戍中敵軍時所産生的各種疑惑都迎刃而解。不過,雖然對楊新夤夜來訪的目的已經猜到了**分,但是楊業還是有些不死心。他在将插在腰帶上的腰刀放回枕頭下面之後,先按照兄弟之禮見過了楊新,然後一邊請楊新入座,一邊端起桌案上的茶壺爲楊新倒了一杯茶水。
楊業将茶水遞到已經坐下的楊新面前,然後自己也坐下并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才看似随意的問道:“上次一别,小弟與大哥已經兩年多未見了,着實想念得緊。小弟雖有心去良鄉看望大哥,隻是小弟是有官身的人。一則不能擅離職守,二則進出遼國也不太方便,所以一直也沒能去成。
之前也曾托爲大哥那邊送黃鐵礦的商隊給大哥帶過話,希望大哥有空時能來太原與兄弟相會。可每次得到的答複都是大哥事忙,一時脫不開身,難以成行。不曾想,今夜卻在這大軍軍營之中與大哥相見,真是令小弟‘喜出望外’呀。”
楊業話說得看似客氣,可任誰都能聽出他對楊新之前一直拖脫自己的邀請,不來太原相聚,而此時正值他率兵前來攻殺外敵,楊新卻以這種非常失禮的方式闖進他的卧帳之中來找自己相當不滿。
在楊業說完後,楊新也覺得有些對不住這位義弟。因爲楊業之前确實多次托送貨的商隊給自己帶話,邀請自己去太原做客,但一方面是由于團隊成員出行對安保的要求很高,自己出一趟遠門很多人都要跟着受累。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此時的交通不方便,來回一次少說也要花上一個月時間,自己所負責的工作必定會受到影響。特别是這種遠行還是出于私人原因,其在團隊中的影響勢必會很不好。所以,雖然楊業多次邀請,楊新都以事忙爲由推脫了。
這會兒楊業話語中暗帶不滿,楊新覺得有些尴尬,連忙說道:“愚兄在良鄉那邊确實擔着不少事情,空閑的時間很少,良鄉與太原又相隔較遠,是以對于賢弟的邀請隻能一再推脫,希望賢弟不要見怪。至于愚兄這次不請自來,到軍營中來見賢弟,卻是事急從權,也請賢弟多多諒解。”
“事急從權?”楊業故作不解的問道,“大哥此話怎講?難不成,大哥在遼國那邊遇到了什麽麻煩事,想找小弟幫忙?”
對于楊業的“猜測”,楊新擺了擺手,并沒有馬上開口解釋,而是在那裏沉吟半晌,歎了口氣後才繼續說道:“事到如今,愚兄也不跟兄弟你繞圈子了。實話和賢弟你講,愚兄之所以要夤夜來訪,并且是秘密潛入賢弟的卧帳來見汝,并非是愚兄碰到了什麽十萬火急的麻煩事,而是賢弟你馬上就要遇到一件兇險異常的大事。愚兄此來就是想和賢弟好好商量一下,該如何化解這件危急之事。”
“危急之事,還是十萬火急、兇險異常的大麻煩?”楊業這次是真有點糊塗了,“大哥何出此言呀。小弟這次來大堡戍雖是奉了天子之命前來剿殺大膽進犯的敵軍,看似戰場之上兇險異常,但堡内敵軍不過兩千人,而小弟手下卻是一萬五千人。盡管敵人是據城而守,可小弟相信以我漢軍的剽悍、敢戰,攻取一座小小的大堡戍還是費不了什麽力氣的。”
見楊業根本沒把自己說的兇險放在心上,并不知道楊業自以爲已經猜到此次占據大堡戍敵軍來曆的楊新心中多少有些着急,最後索性也不說那些七拐八轉的話了,直接說道:“賢弟萬萬不可掉以輕心,此次占據大堡戍的人絕非其他來打‘草谷’的遼軍可比。不瞞賢弟說,愚兄現在其實已經不是一介布衣,而是遼國南京道‘五京鄉丁’的一名副虞候使。而此次攻占大堡戍,與賢弟對峙的這支軍隊,其對外的身份便是遼國南京道‘五京鄉丁’的一個軍,其直接統領則是愚兄在良鄉的幾位結拜兄弟。”
雖然在之前就已經猜測到了堡内敵軍會與楊新和他的那些兄弟有關系,但當對方真的向自己證實了這一猜測的時候,楊業心裏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他苦笑了一聲,說道:“看來小弟的判斷和猜測雖然并不全對,卻也與事實相去不遠。這次進犯我大漢邊境的敵軍果然與大哥你有關系,隻是讓小弟沒想到的是,這支敵軍與大哥您的關系會這麽近。
不瞞大哥您說,白天小弟在觀察堡内情形時,曾經看到幾名守城敵軍手裏拿着與咱們兄弟初次見面時大哥您手下護衛所用的那種火槍相類似的武器。當時小弟便心中一動,猜測這會不會是僞周皇帝手下那支大名鼎鼎的‘神機軍’。小弟原本是想在明日一早派一部兵馬試探着攻一次大堡戍,看看堡内敵軍是不是真是那支‘神機軍’。沒想到,不等小弟進行試探,大哥您便直接來找小弟,并告訴了小弟這麽令人意外的消息。
隻是大哥既然已經當上了這支鄉丁的副虞候使,并随着這支鄉丁隊伍進犯我大漢,爲何又要跑來跟小弟說這番話,難道大哥不怕被堡内的其他人知道了,來找大哥您的麻煩嗎?”
楊新聞言搖了搖頭,說道:“愚兄雖然當了個什麽副虞候使,但自始至終愚兄都不同意‘飛龍軍’這次到漢國來練兵的行動。唔,‘飛龍軍’是良鄉那邊衆兄弟對這支隊伍的稱呼。
隻是,賢弟你也應該知道,良鄉那邊結義的兄弟有三十多人,愚兄一個人的反對是改變不了兄弟們的決定的。因爲想着‘飛龍軍’此次入漢國作戰沒準會碰到賢弟你,賢弟你雖然武藝高強,但戰場上畢竟刀槍無眼,如果‘飛龍軍’的人傷了賢弟,那愚兄會一輩子心裏不安的。所以,思來想去,愚兄最終決定既然不能阻止其他兄弟率軍入漢,那倒不如愚兄也跟着一起來。到時候,如果賢弟你不在與‘飛龍軍’對戰的漢軍之中也就罷了,如果你在其中,那愚兄無論如何也要保得賢弟你安然無恙。
至于‘飛龍軍’的其他頭領會不會找愚兄的麻煩,這個賢弟到是不用擔心。愚兄這次來找你之前,已經向其他幾位兄弟打過招呼。其他幾位兄弟也同樣不願意看到賢弟你受到損傷,因此對愚兄來與你商議雙方如何解決這場戰鬥都很支持。”
聽完楊新的解釋,楊業半晌無言。從楊新的這番話中,他聽明白了三件事。第一,這支占據大堡戍的軍隊雖然名義上是遼國“五京鄉丁”中的一個軍,但實質上其卻是包括楊新在内的,所有“清園”兄弟手中的一支私兵——“飛龍軍”。
第二,“飛龍軍”這次進入漢國境内并非像其他遼**隊那樣是來“打草谷”的,而是來練兵的。這也從側面說明了,爲什麽漢軍大隊人馬逼近時,對方面對懸殊的兵力對比并未撤走,而是據堡而守的原因——如果撤走了,那還怎麽練兵呀。
第三,自己的這位結義大哥在“清園”兄弟中雖然不能左右大家的決定,但其他人在做決定或者做事情的時候,還是會盡量照顧他的心裏感受,而不是完全和他對着幹——這從楊新能夤夜來找自己上就能看得出來。
在想明白了這幾點後,楊業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另外幾個問題——自己的這位結義大哥怎麽就那麽肯定自己會受傷,他又打算用什麽辦法來幫自己避免戰場上受傷。因此,楊業繼續開口問道:“聽大哥剛才所講,似乎是斷定小弟這次作戰一定會受傷。小弟不才,雖然年紀比較輕,但自打從軍以來,卻也打過不少場仗,至今還沒有受過什麽嚴重的傷。況且此次作戰漢軍是以一萬五對兩千,即便對方有堅城可守,但畢竟人數太少,破城并不是什麽難事。而小弟作爲這支漢軍的統帥,既不用自己親自去沖鋒陷陣,身邊又有大批親衛保護,又怎麽可能會受什麽嚴重的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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