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廳”中,聽完張、李二人禀報的石松雖然心裏松了一口氣,但臉上并沒有表露出來,依然是一副沉靜如水的表情。他一面吩咐張、李二人下去休息,一面命人去準備黃金。
這時,坐在下首位的一名年輕漢子站起身,向石松抱拳拱手道:“大當家的,‘飛龍寨’在魏當家的當大寨主的時候,與我‘紫石寨’彼此以兄弟相稱,從來沒起過任何争鬥。既使前兩年換了當家人之後,也一直與我‘紫石寨’井水不犯河水。此番其無緣無故突然興兵來攻,已經是壞了綠林規矩。大當家的即便不帶兵讨伐,也該據寨而守,與其針鋒相對,哪有反而送上千兩黃金的道理。這事若是傳揚出去,我‘紫石寨’肯定會被道上的朋友恥笑爲膽小怕事,隻知道以錢買平安的軟骨頭。況且,咱們對‘飛龍寨’現在的當家人幾乎一無所知,大當家的又怎麽能夠斷定對方收了錢就一定會撤兵。”
“老三說的沒錯”另一個年紀稍長的漢子附和道,“這‘飛龍寨’自打改了名字、換了當家人後,行事風格變得與之前完全不同。他們不但所用的武器和穿着打扮越來越怪異,而且從此之後他們就再沒做過任何‘買賣’。
一群落草爲寇的山賊不打劫商賈、不擄掠百姓,整年整年的待在山寨裏不出來,這事兒本身就讓人生疑。而且,據探子禀報,山下的那支‘飛龍寨’喽兵一個個身強體壯,滿面紅光,顯然這幾年他們日子過得相當好,并沒有因爲不再做‘買賣’而坐吃山空。這說明在這幾年一直有人在出錢供養他們,以至于他們根本用不着再下山做‘買賣’。
賠本的買賣是沒人會做的,出錢供養他們的人自然會有所圖。依兄弟看,前段時間‘飛龍寨’突然對‘百花寨’發難,就絕不僅僅是爲了了結雙方多年來的仇怨。據投奔到咱們寨子裏的那幾個原‘百花寨’的喽兵講,‘飛龍寨’的人在掃平‘百花寨’後,運走了價值數萬貫的錢财和金銀珠寶。因此,兄弟以爲‘飛龍寨’攻打‘百花寨’的目的應該是求财爲主、報仇爲次。而咱們‘紫石寨’與他無冤無仇,其此番出兵白馬山的意圖除了求财,不會再有其他可能。畢竟咱們山寨是左近諸寨中家底最爲豐厚的,遠非那個自稱‘幽雲第一寨’的‘百花寨’可比。因此,小弟以爲,其所圖絕非一千兩黃金就能打發的了。”
說話的是石松的兩個結義兄弟——章克用、趙承恩。這二人從一開始就不太贊同自己大哥花錢賣平安的做法,此時眼見張德高、李茂才已經和對方談妥了條件,便打算在真正進行交易之前做最後的勸說努力。
“所以愚兄才會派人去與他們講和,主動送上千兩黃金”石松爲自己辯解道,“他們既然是爲求财而來,得了錢财之後自然就達到目的了。有了這些黃金打底,他們完全可以回去向其大當家的交差,誰還會願意拼死拼活的來攻寨子。即便他們此來所圖更多,這一千兩黃金也不算白送,至少咱們可以由此斷定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也好事先做好準備,與其周旋到底。”
石松的話也不無道理,因此他的兩個結義兄弟也不再多說什麽,向石松行了一禮後,便出了“聚義廳”。
來到“聚義廳”外,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時露出了一絲苦笑,又同時歎了一口氣。趙承恩對章克用說道:“二哥,看來大哥是真的老了,再不負當年的雄心壯志了,隻想着守着自己的那點家底,将來好讓兒子能下山當個富家翁。如今,連區區一個‘飛龍寨‘,他都不敢正撄其鋒,一門心思想要破财免災。”
章克用卻搖了搖頭,說道:“兄弟不要小看了‘飛龍寨’,其實力與當初的‘五虎寨’不可同日而語。像‘百花寨’那樣的大寨,兩三日之内便被其打得灰飛煙滅,可見其絕非易與之輩。愚兄之所以反對大哥花錢免災,主要還是怕這個交易是對方耍的花招,其目的不過是探一探我方的虛實。如果咱們同意交易,就證明咱們心裏沒底,怕了他們。那麽,下一步他們恐怕就要放心大膽的來攻我山寨了。”
趙承恩雖然贊同章克用的說法,但面對已經下定決心要破财免災的石松,二人都很清楚自己的勸說不會起任何作用。無可奈何的兩個人再次歎了口氣,然後轉身滿心憂慮的向自己負責的那部分寨子走去,打算督促手下喽兵加緊守衛,以防“飛龍寨”的人搞突襲。
好在當晚一整夜都沒有出現任何異常情況,第二天一早張德高和李茂才便辭别了石松,帶着數十名喽兵,押送着一千二百兩黃金離開“紫石寨”,往“飛龍寨”大營而去。
張德高和李茂才抵達“飛龍寨”大營的時候,受到了錢遠山等人的熱情迎接。雙方寒暄了一陣後,錢遠山一面命手下點驗黃金,一面請張、李二人到中軍帳内叙話。二人此時根本沒有心情與錢遠山等人聊天,因此大多數時間都是錢遠山等人在高談闊論,而張德高和李茂才除了強調了幾次“飛龍寨”要講信用外,其他時間基本都是敷衍了事。
時間不長,一千二百兩黃金點數完畢,手下進來向錢遠山報告,數目與前一天約定的絲毫不差。
錢遠山聞言站起身,對張、李二人說道:“石當家的果然是厚道人,‘仁義石寨主’的名頭沒有白叫。”
張德高則再次強調道:“這是當然,我家寨主的仁義之名綠林道上人人皆知。隻是,如今我家寨主已經履行了約定,還望錢當家的能夠信守諾言,即刻拔營起寨。”
“這是自然”錢遠山拍着胸脯說道,“錢某這就下令拔營。”
說完,錢遠山當即就命令身邊的親衛去傳令,全營馬上整理行裝,以最快的速度拔營起寨,離開白楊谷。
随着錢遠山的命令下達,整個營壘之中立刻熱鬧起來。衆兵士全部都行動起來,收拾行囊、捆紮軍器、拆卸帳篷,忙得不亦樂乎。
見對方的行動如此迅速,張德高和李茂才心裏的石頭算是落了一半兒。不過,出于防範,他們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繼續待在營壘之中。一直等到對方整理完行裝,排好整齊的隊列,在錢遠山等頭領的帶領下,緩緩走出白楊谷,沿着山路向北行進了一裏多地,二人才向錢遠山告辭往回走。而且,告辭之後,這兩個人依然沒有馬上返回自己的寨子,而是在原地站了半晌,目送“飛龍寨”的喽兵們翻過前面一座不算高的小山嶺,确認對方确實是真的拔營,而不是在做戲糊弄自己後,這才轉身往“紫石寨”而去。
此外,爲了确保萬無一失,張德高在回自己山寨的時候,還特意派了兩名比較機靈的喽兵留下監視“飛龍寨”隊伍的動靜。并且他還囑咐這兩名喽兵,一旦對方有什麽異常舉動,一定要立即回寨中報告,不得有誤。兩名喽兵連連點頭稱是,随後便悄悄的跟在了“飛龍寨”隊伍的後面,暗中監視其一舉一動。
安排好了監視的喽兵,張德高和李茂才二人便帶着其他喽兵趕回了“紫石寨”。進寨之後,張、李二人像上次一樣,直接進了“聚義廳”,向正是那裏等消息的石松報告相關情況。
聽說“飛龍寨”的人确實已經拔營起寨,往霞雲嶺的方向而去,石松心裏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他對張、李二人說道:“這兩日辛苦二位兄弟了,汝等且先回去歇息,稍後本寨主必有重賞。”
張、李二人聞言連忙謙遜了幾句,然後又向石松行了一禮,這才轉身往外走去。可還沒等他們走到“聚義廳”的門口,他們安排監視“飛龍寨”隊伍的那兩名喽兵中的一個便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
這名喽兵進了“聚義廳”,顧不上向張、李二人解釋,直接奔到石松面前,單膝跪地禀報道:“禀大當家的,‘飛龍寨’的那些人離開白楊谷北上不過兩三裏地,便突然掉頭南下,直奔我大寨方向而來,在距大寨五裏的紫石灘邊重新紮下營盤。”
“你說什麽?”石松喝問道。
“‘飛龍寨’的隊伍去而複返,在距大寨五裏的紫石灘邊重新紮下大營。”報信的喽兵又将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确認自己并沒有聽錯,石松不禁怒火中燒。一面在心裏大罵“飛龍寨”的人不講信用,收了黃金不但不撤兵,反而比之前更加逼近“紫石寨”。一面惱怒張德高和李茂才二人無能,連對方是真撤還是假撤都分不清。
他扭過頭,滿臉怒氣的瞪着張德高和李茂才,喝問道:“爾等不是說‘飛龍寨’的隊伍已經北上霞雲嶺了嗎,他們爲何又去而複返,在距我大寨五裏的地方紮營?莫不是爾等與那‘飛龍寨’的頭領串通一氣,拿了他們的好處,反過頭來诓騙本寨主。”
張、李二人起忙跪倒在地,辯解道:“大當家的小的冤枉啊,小的确實是親眼看着他們拆除了營帳,整隊往霞雲嶺而去的。而且,小的怕他們使詐,還跟着他們的隊伍走了快二裏地,這才回來給大當家的報信的。”
接着,張德高一指報信的喽兵,繼續申辯道:“這位弟兄暗中跟随監視‘飛龍寨’也是小的安排的。如果小的和‘飛龍寨’有什麽勾結,又怎麽可能讓他去盯梢呢。”
石松聽了張德高的解釋,心中的怒氣略減,他指着張德高和李茂才的鼻子說道:“如此,本寨主且信爾等一次。爾等速速去‘飛龍寨’大營,問清楚他們爲什麽不講信用,去而複返。爾等告訴那個姓錢的,如果他能給自己去而複返找出一個理由還則罷了,如果他找不出一個理由,那就别怪本寨主翻臉無情,舉兵踏平他的大營和‘飛龍寨’。”
張德高和李茂才聞言如蒙大赦,向石松連磕了幾個響頭,連滾帶爬的逃出了“聚義廳”,讓那個報信的喽兵帶路,往“飛龍先鋒營”新的營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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