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壘之中大家幹得熱火朝天,中軍帳内錢遠山、曾志林等人卻正在心平氣和的圍着一座根據“紫石寨”附近地形制作的沙盤,對照着前段時間抵近偵察得到的各種資料,商量着具體的戰術。
就聽錢遠山說道:“根據咱們之前得到的各種信息,這座‘紫石寨’雖然喽兵人數沒有‘百花寨’多,不過五百餘人。但因爲此寨靠近幽州前往蔚州的官道,大寨主石松又是個心思缜密,善于經營的老江湖,所以其在銀錢方面非常充足,寨中的喽兵供給很好,身體素質遠比‘百花寨’裏的強得多。身體素質好也就意味着其平時的訓練會比較充分,作戰技能應該比‘百花寨’的那群烏合之衆要強。再加上石松知道什麽地方該省錢,什麽地方不能省,在喽兵的兵器和甲具上都投入了不少花費,因此其手下喽兵在作戰力上應該遠超過‘百花寨’的喽兵。”
“是啊”曾志林接話道,“這或許就是他能在距離易州城不算很遠的地方紮下根,長期肆虐于官道附近的原因之一。”
“再強悍的山賊,在咱們‘飛龍先鋒營’的槍炮面前也都是渣”穆特爾不屑的說道,“我就不信,一通炮火轟過去,他們的表現能比‘百花寨’的那些喽兵強多少。依我看……”
“三十五弟不要信口開河”唐潮制止住還要繼續往下說的穆特爾,“一通炮火轟散了對方的喽兵,然後再追上去痛殺一陣。這樣痛快倒是痛快了,可咱們進行‘砥砺行動’的目的該如何達到。除了炮轟就是追殺,沒有面對面、硬碰硬的較量,你打算怎麽去提高兵士們的戰鬥意志和近戰經驗。如果這次戰鬥不過就是把上次‘百花寨’的經曆複制一遍,那咱們又何必大老遠的跑一百多裏路,來進行一場沒有任何鍛煉作用的戰鬥,直接讓炮兵們在‘飛龍寨’裏練習射擊不就完了嗎?反正隻要炮打得準,剩下的不過是步兵走過去收拾殘局罷了。”
穆特爾被唐潮一頓教訓,立即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百花寨”之戰結束後,錢遠山向歡迎他們勝利歸來的王崤峻等委員做檢讨時他也在場,自然明白像上次那樣作戰,即使勝了也沒什麽可炫耀的。剛才他不過是對錢遠山和曾志林兩位兄長如此看重一群山賊不以爲然,所以一時沖動說幾句蔑視敵人的話而已。
教訓完了穆特爾,唐潮對錢遠山、曾志林二人說道:“石松此人行事謹慎、老成持重,據說在這一帶落草爲寇已經快二十年了,江湖經驗異常豐富。依我看,他肯定不會像白飛那樣,接戰之前妄圖以陰謀詭計對付咱們,初戰失利之後便龜縮于老巢之内坐等被殲。
我想,有了‘百花寨’白飛的前車之鑒,他在得知咱們到來的消息後,第一個念頭應該不是想着如何戰而勝之,而很可能是按照江湖規矩,派人來與咱們接洽。然後,再根據咱們的實力以及提出的要求,決定最終是以和平的方式解決這次危機,還是大打出手,用武力解決一切。”
對于唐潮的推斷,錢遠山和曾志林均點頭表示贊同。錢遠山說道:“二十四弟說得很有道理,這個石松确實是遠比那個白飛難對付得多。”
“既然二十四哥把這個石松分析得這麽透徹,想必已經有了應對之法吧?”曾志林插話道。
唐潮點點頭,說道:“對付這種人,一般有兩種辦法。一是示弱,讓他相信你的實力不如他,此次前來不過是虛張聲勢,想挾上次大勝‘百花寨’的威風,來他‘紫石寨’敲一筆竹杠而已。那樣的話,他自然不會放過消滅咱們、壯大自己的機會。
二是步步緊逼,讓他相信除非與咱們拼死一搏,否則‘紫石寨’再無安甯之日。隻有在這種情況下,他才會改變謹慎的作風,與咱們大打出手。”
錢遠山點點頭,說道:“上次咱們幾日之内便徹底掃平了‘百花寨’,周邊其他山寨隻怕早已得到了消息。甚至不排除有個别潰散的‘百花寨’喽兵已經投奔了其他山寨,将雙方交戰的經過傳播出去。白飛這個人雖然人品不怎麽樣,但‘百花寨’畢竟是幽州附近最大的山寨,實力不弱。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咱們再怎麽示弱,石松也不可能相信。所以,這頭一種方法是行不通的。咱們隻有在第二種方法上下些工夫,逼石松主動找咱們來一決高下了。”
說到這兒,錢遠山頓了頓,轉向唐潮:“二十四弟既然能夠總結出這兩種方法,想必已經有了讓石松上鈎的錦囊妙計了吧?”
唐潮答道:“錦囊妙計談不上,隻是一些不成熟的建議,說出來大家一起議一議。”說着,他便将将自己的想法向衆兄弟做了說明。
唐潮的計策得到了其他兄弟的贊同,衆人經過讨論,對該計策進行了完善後,便開始爲實施這項計策做準備。
盡管錢遠山等人并不認爲謹慎的石松會趁夜來劫營,但出于習慣,“飛龍先鋒營”駐紮白馬山的第一晚還是保持了高度戒備。不但布置了明哨、暗哨、流動哨,而且穆特爾和唐潮還輪流在望樓之上值班,利用夜視儀觀察營壘周圍的情況。
不過,事實證明石松确實是像衆兄弟之前分析的一樣行事謹慎,當天晚上不但沒有派人來劫營,而且就連“紫石寨”的探子也未敢靠近“飛龍先鋒營”營壘,而是在距離營壘兩箭之地以外窺視營中的情況。
“飛龍先鋒營”抵達白馬山的第二天,陰曆六月十六的中午,正在中軍帳裏商量事情的錢遠山等人得到哨兵禀報,說是大營之外來了兩個人,自稱是“紫石寨”的使者,來拜見“飛龍寨”的當家人。
見石松果然如大家預料的一樣,派人來進行接洽,錢遠山等人心中暗喜,命哨兵将使者帶進帳來。
時間不大,哨兵将兩個普通文士打扮的人帶了進來。這兩個人一進中軍帳,先是向坐在桌案之後的錢遠山以及他旁邊的曾志林等人看了一眼,随後便恭身施禮,自報家門道:“小人白馬山‘紫石寨’使者張德高李茂才,見過諸位當家的。”
錢遠山等人一面讓他們起來說話,一面仔細打量了這兩個使者一番。但見這兩名使者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形成了鮮明對比。那個叫張德高的或許叫長得高更合适,這家夥身高得有一米九,但卻瘦得很,典型的細高挑、豆芽菜類型。而那個李茂才則長得矮胖,活脫一個會動的壇子。
兩名使者奇特的外形令錢遠山等人唏噓不已,暗歎“紫石寨”真是什麽人都有,竟然能找出兩個對比如此鮮明的人來當使者。不過,俗話說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人有古怪相,必有古怪能”。石松既然能派這兩個人來,就說明此二人必有不同凡響之處。
随後的交談證明,錢遠山等人的判斷一點都沒錯。這兩個人雖然長相奇怪,但無論是口才還是急智,都非常出色。他們不但在與錢遠山等人的談話——稱爲談判或許更爲合适——時小心謹慎、滴水不漏,不給對方留下任何可以借題發揮的機會。面對錢遠山等人故意表現出來的“傲慢”、“自大”,也能保持一種不卑不亢的态度,并未堕了“紫石寨”的威風。
當錢遠山表示,“飛龍寨”此來是爲民除害,要像當初對待“百花寨”一樣,将“紫石寨”踏平的時候,那個高個兒的張德高更是拒理力争,大談其寨主石松如何的宅心仁厚、如何的隻求财不害命,遠比那個陰險狡詐的白飛強得多,白馬山一帶的百姓無不稱其爲“仁義石寨主”。
錢遠山等人自然是裝出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其實根本不用裝,無論張德高說得是不是實情,錢遠山等人都會當成耳旁風——表示絕不相信這世上有不打劫的強盜、不殺人的山賊。此番兵發白馬山,如果不能一舉蕩平“紫石寨”,回去以後沒法向大當家的交待。
雖然對方不松口,但張、李二位使者絲毫沒有氣餒,一方面繼續的跟錢遠山等人“講事實、擺道理”,證明自家寨主的仁義。另一方面則大談天下綠林是一家,“紫石寨”與“飛龍寨”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何必爲了一個虛名而搞得兩敗俱傷——石松認爲“飛龍寨”這次之所以興師動衆,打完“百花寨”又要打“紫石寨”,除了跟“百花寨”的曆史恩怨外,更多的則是爲了争一個幽雲“第一山寨”的名份,而張、李二人也是以此爲根據與錢遠山等人交涉的。
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在張德高又說了一大通“和則兩利、戰則兩害”的道理後,錢遠山裝出一副猶豫不決的神色,爲難的對張德高說道:“張使者所言雖也有一些道理,但某也有某的難處。一則,錢某此次前來是奉了大當家的鈞令,如果不戰而退,就這麽返回‘飛龍寨’,大當家的怪罪下來,某隻怕性命難保。二則,錢某這次來可不是單人獨騎,而是帶着數百弟兄同來。弟兄們冒着暑熱,跟着某家在山裏走了好幾天,跋山涉水一百多裏才趕到這裏,一路上苦頭可是沒少吃。如果一仗未打,連‘紫石寨’的模樣都沒見到,就掉頭回去,錢某也沒法向他們交待呀。”
張德高見錢遠山話頭有所松動,而且對方的眼神裏除了猶豫之外,還帶着一絲貪婪,他馬上就明白了錢遠山說這番話的意思,連忙說道:“錢當家的難處,我家石寨主自然明白。錢當家的放心,我家寨主絕不會讓當家的您爲難。隻要錢當家的同意罷兵,我‘紫石寨’願意奉‘飛龍寨‘爲幽雲諸寨之盟主,聽從‘飛龍寨’的号令。此外,我家寨主還願奉上黃金一千兩,一方面給貴寨大當家的作爲見面禮,另一方面則是作爲‘飛龍寨’諸位兄弟遠道而來的辛苦錢。”
張德高一千兩黃金的大禮一出,錢遠山立時兩眼放光——這個表情完全不用裝,任何人面對一千兩黃金眼睛都會放光,哪怕是一年能掙數萬兩黃金的穿越衆也是一樣。
當然,兩眼放光歸放光,後面的戲還是要做足。特别是發現石松那邊的底線遠比自己想像的要低得多,不用自己壓迫便主動提出“破财免災”的要求時,更要沉住氣,不能讓對方看出其出價已經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期。
因此,對于張德高的提議,錢遠山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裝出一副左右爲難的樣子,看了看左右的曾志林、唐潮等人。
錢遠山的表情和動作再次給了張德高信心,他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家寨主還說,如果錢當家的以及其他幾位當家的能夠應下這筆買賣,還會單獨給幾位當家的黃金二百兩,以表謝意。”
談判進行到現在,該做的戲基本上已經做足,不必再繼續和對方兜圈子了。因此張德高開出了第二項好處後,錢遠山與曾志林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說道:“石寨主太客氣了。正所謂‘一筆寫不出兩個綠林來’,貴我兩寨原本并沒有什麽解不開的仇怨,哪裏就到了非要刀兵相見的地步。此次到白馬山來之前,錢某就曾多次向大當家的進言,說石當家的一向宅心仁厚,絕不是像白飛那樣十惡不赦的小人,不該貿然發兵攻打。今日聽了張使者的講述,更加驗證了錢某的說法。
也罷。錢某此番便自做一回主張,與貴寨化幹戈爲玉帛。拼着回去之後被大當家的責怪,也要交下石寨主這個朋友。”
旁邊的曾志林等人此時也紛紛出言附和,表示願意與錢遠山共進退,一起擔下未經大當家的許可,便罷兵休戰的罪責。
張德高見錢遠山等人接受了自家寨主“以金錢換平安”的主張,也松了一口氣,說道:“既如此,咱們便一言爲定。明日一早小人就會帶人将一千二百兩黃金送到‘飛龍寨’大營之中。到時候,還望諸位當家的能夠信守諾言,就此罷兵,離開白馬山,回返霞雲嶺。”
“這是自然”錢遠山說道,“黃金送到之日,便是某等拔營起寨之時。”
得到了錢遠山的承諾,張德高與李茂才一刻不敢耽擱,當即告辭出營,往“紫石寨”而去。
望着張、李二人遠去的背影,錢遠山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盡管他們的笑容很燦爛,但在周圍的兵士眼中,他們臉上的笑意怎麽看都像是詭計得逞之後的奸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