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都頭順着夥計的手指望過去,先是看到了一身普通百姓打扮的辛飛宇等三人。随後他又看到了站在辛飛宇側後方的林小雨,頓時驚爲天人,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半天,才轉到了徐紹安這邊——與辛飛宇一樣,林小雨身後的齊家兄弟也被他直接無視了。
待這位都頭看清徐紹安的長相後,先是一愣,然後便急忙上前,施禮道:“這位可是神機直的徐指揮使?”
徐紹安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小小的指揮使,居然也會被巡街的軍兵認出來——他也不想想,前幾天攻城的時候,他可是站在高高的望樓之上親自搖旗指揮的,而像他這樣耀眼的明星,下面的軍兵怎麽可能不多看幾眼呢。
徐紹安雖然不在意當明星,但這都頭的問題卻讓他有些左右爲難了。承認自己的身份吧,剛才自己還在向辛飛宇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對什麽“飛雷”、對什麽火藥之類的一竅不通,這會兒卻又成了專門操作火器的神機直的指揮使。原本就對自己疑慮重重的辛飛宇,豈不是會更拿自己當騙子嗎?不承認自己的身份吧,那也有些說不過去。堂堂神機直的指揮使,居然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這要說出去周軍的将士們會怎麽看自己,趙匡胤會怎麽看自己,柴榮又會怎麽看自己?
經過一番思考、權衡,徐紹安最後還是決定承認自己的身份。因此,他向那都頭回了一禮,說道:“不錯,正是徐某。”
那都頭見自己沒認錯人,連忙再次施禮道:“小人果然沒有認錯。壽州一戰徐指揮使率神機直大顯神威,半日之内便攻克如此堅城,名望在軍中一時無兩。今日有緣得見徐指揮使,小人真乃三生有幸呀。”
雖然這名都頭所說的都是實情,但當他用這種異常恭維的語氣說出來時,徐紹安還是覺得很不自在,連忙擺手謙遜道:“都頭過譽了,攻克壽州城上賴陛下洪福,下靠将士們用命,我徐紹安不過是做了些許份内之事,哪裏算得上什麽神威。”
那名都頭聽徐紹安這麽說,也覺自己這馬屁拍得有點兒過,怎麽能把這位徐指揮使說得好像比當今聖上還厲害呢。于是,他一面對徐紹安的說法表示贊同,一邊馬上就轉變了話題,問道:“徐指揮使,小人聽這酒樓的夥計說,這裏有幾個南唐軍的潰兵假扮百姓吃‘霸王餐’。後來,徐指揮使您出面斥責他們,卻引得這幾個膽大妄爲的逆賊要與您動武,不知可有此事?”說完,他還有意的看了辛飛宇等人一眼。睢那意思,隻要徐紹安點頭确認,他就要上去抓人了。
對于徐紹安來說,就算不能馬上将辛飛宇帶回大營安置,也不可能把對方當成搗亂的南唐軍潰兵交給周軍的巡邏隊。因此,他馬上裝出一副意外的表情,說道:“都頭這話是從何說起呀?本指揮使在這裏與幾位多年未見的朋友喝酒聊天,并未見什麽吃‘霸王餐’的,更沒有人要對本指揮不利呀。”
說到這兒,徐紹安還故做恍然大悟狀,解釋道:“想必是本指揮使與老友見面,情緒上難免有些激動,動作上也有些大,引得酒樓裏的夥計産生了誤會。以爲出了什麽大事,這才跑到街上去将都頭請了來。”
徐紹安這一番颠倒黑白的說辭,把所有在場的人都說暈了。“賓陽樓”的那幾個夥計這會兒更是全部陷入石化狀态,不明白這位指揮使大人爲什麽要睜着眼睛說瞎話。特别是那名找來周軍巡邏隊的夥計,此時真是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不知道該怎麽向帶隊的都頭解釋自己并沒有說謊耍他們玩兒。
其實,不單是酒樓的夥計,包括辛飛宇和他的同伴、林小雨以及齊家兄弟,甚至那位都頭此時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這位指揮使大人唱得是哪出兒——不要說剛才在場的人,就連才進酒樓的巡邏隊都頭都能從自己進酒樓時看到的情形判斷出,這位徐指揮使與對面那幾個百姓打扮的漢子絕不是什麽老友重逢。
不過,這種錯愕的狀态維持的時間并不長。首先反應過來的是辛飛宇,那名巡邏都頭奉承徐紹安的那些話,加上徐紹安剛才以及現在的表現,使他很快就做出了一個判斷,一個令他感到有些激動又有些意外的判斷。因此,他趕忙附和徐紹安的話道:“正是,正是。小人與徐大哥多年未見,不想在這裏碰到。意外欣喜之餘,難免說話的聲音大了些,動作粗魯了些,引起酒樓夥計的誤會也是在所難免的。說到底,這一切都是誤會。因爲我等的不拘小節,令都頭您白跑了一趟,真是過意不去,還望都頭您多多包涵。”
對于那位巡邏隊的都頭來講,辛飛宇的這番話與剛才徐紹安的那番話一樣,解釋得都非常牽強,根本沒有任何可信度。但是,這都頭也是個聰明人,他雖然搞不懂徐紹安爲什麽要包庇這幾個吃“霸王餐”的家夥,但他卻相當清楚徐紹安現在可是當今天子身邊的紅人,天子對此非常賞識。如果自己不能按照他的意思處理此事,隻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因此,在聽對面那個黑衣大漢也附和徐紹安後,馬上就接過話頭,向徐紹安施禮道:“原來是一場誤會,既然如此,那小人就不打擾徐指揮使與朋友相聚了。小人還有公務在身,這便告辭了。”
徐紹安聞言,一面向那都頭還禮,一面又說了些客套話,将其送出酒樓大門。而就在徐紹安送其往外走的時候,那都頭還不忘轉頭狠狠瞪了報信的夥計一眼,吓得那夥計一激靈,立馬從石化狀态中恢複過來,扭頭便藏進了酒樓的後廚,再也不敢出來了。
送走了巡街的都頭,徐紹安返回酒樓之内,拍醒了另一個仍然處于石化狀态的夥計,叫他取來了紙筆。然後,徐紹安提起筆來,将自己在開封的住址寫在了紙上,将其交與辛飛宇,說道:“既然辛壯士不願再從軍,本指揮使也不勉強。日後若壯士改變了主意,可到開封來找本指揮使,本指揮使依然會照之前所說,爲辛壯士牽線搭橋。”
說完,徐紹安向辛飛宇一抱拳,便不再多說什麽,而是來到齊家兄弟面前,抱歉道:“今日原打算與二位好好攀談攀談,但出了這麽檔子事,隻能下次再接着聊了,還望二位多包涵。若是二位真有心要做玻璃生意,大可直接去北邊找徐某的那些兄弟們商談。在做買賣這件事情上,他們比徐某要強得多,二位去了一定能得到滿意的結果。”
齊家兄弟自然明白經過剛才這麽一鬧,再想和徐紹安談正事已是不可能了。不過,正如徐紹安所講,真要說到談生意、做買賣,還是得找“清園”兄弟中像趙員外、範員外這樣的才管用。因此,齊昆宇一面連稱無妨,一面表示待淮南戰事結束後,就立即回江甯府去和自己的父親商量此事。征得父親的同意後,便會即刻北上,去和幾位員外談這樁生意。
徐紹安聽了自然很高興,幾個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後,便拱手告别。
送走齊家兄弟,徐紹安叫過酒樓夥計,問明辛飛宇弟兄三人用餐的費用,爲他們付了錢,然後便對林小雨說道:“妹子,咱們出來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這就回去吧。”
雖然直到現在,林小雨都沒弄明白徐紹安不追究辛飛宇等人的原因,但對她來說,這些都是小事,并沒有放在心上。再加上,她也怕自己在外面待得時間長了,符皇後有事找不到自己會着急。因此,聽了徐紹安的建議便點了點頭,與他一起出了酒樓,往柴榮的臨時行在而去。
徐、林二人出了酒樓,沿着大街走了沒有多遠,後面就傳來了辛飛宇的呼喚聲:“徐大哥請慢些走。”
徐紹安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去。見隻是辛飛宇一個人追了上來,問道:“辛壯士還有什麽事?”
辛飛宇注視了徐紹安片刻,将徐紹安給他的那張寫有地址的紙條交還給了徐紹安。他這個舉動令徐紹安一愣,還以爲對方是打定主意不再和自己有接觸,心裏不由得又有些焦急起來。
辛飛宇顯然看出了徐紹安的想法,連忙擺手攔住欲再說服自己的徐紹安,将他拉到一處比較僻靜的街巷中,說道:“徐大哥先别急,聽兄弟把話說完。不瞞徐大哥,最初的時候,兄弟對大哥您确實是懷有戒心。特别是在兄弟一時嘴快,說漏了黑火藥的知識之後,更是把您的好意當成了要抓兄弟回去領賞的陰謀,兄弟當時甚至還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
可是,在那個巡街的都頭點明了大哥您的真實身份之後,兄弟便知道您和兄弟一樣,都是因爲非常偶然又非常奇特的原因,從其他地方來到了這裏。同時也明白自己之前想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了。大哥您要帶兄弟回營,并不是要去邀功請賞,而是實實在在要幫兄弟一把,給兄弟提供一條康莊大道。兄弟之所以來追您,就是想跟大哥您表個态,從今往後,您就是我的親大哥,兄弟死心塌地的跟着您幹了。”
雖然徐紹安很高興辛飛宇願意跟着自己回大營,但對于辛飛宇後面說要認自己爲大哥,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幹的請求還是不敢輕易答應。一方面,他徐紹安在“清園”兄弟中排行第八,他要是做了辛飛宇的大哥,前面那七位哥哥又該怎麽算。另一方面,根據團隊的《疑似穿越者接觸準則》,他是沒有權力在未經委員會授權的情況下,繞過情報部内務科而擅自接收辛飛宇加入團隊的。因此,他連忙向辛飛宇擺了擺手,準備向對方解釋一下其中的規則。
可不等徐紹安開口,旁邊的林小雨就已經搶先對辛飛宇說道:“你先别着急認大哥,因爲八哥他一沒這個資格,二沒這個權力。正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要是真心實意想投靠的話,就先乖乖的跟着他回周軍大營,并耐心的等待。至于爲什麽,你就沒必要問了。而且,就算你問了,八哥也不會告訴你。”
辛飛宇被林小雨這番話說得有些暈,搞不懂其中的緣故。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徐紹安,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答案。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徐紹安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飛宇兄弟,小雨妹子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今後一段時間,你恐怕真的隻能先跟在哥哥身邊,至于哥哥我到底能不能認你做兄弟,哥哥也隻能提供參考意見,最終的結論還要由專門的人員來下。至于爲什麽,你就不要問了。不過,哥哥可以在這裏向你保證,這個過程并不是專門針對你的,而且哥哥絕對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幫你過關。”
徐紹安的這番話不但沒有解開辛飛宇心中的疑惑,反而把他說得更暈了。不過,辛飛宇畢竟是個聰明人。他把和徐紹安相遇以來,對方以及那位林姑娘說過的話仔細回味了一番,特别是從林小雨稱徐紹安爲八哥,而徐紹安又建議和他喝酒的那兩個商人去北邊找他的兄弟談玻璃生意,便隐約猜到了徐、林二人說剛才這番話的原因。
雖然這隻是個猜測,雖然爲了得到這個結論辛飛宇轉了不少腦筋,但這個猜測卻令他跟徐紹安幹的決心更堅定了。因此,他馬上向徐紹安一抱拳,說道:“雖然兄弟不太明白大哥爲什麽要把簡單的事搞得這麽複雜,但是既然大哥這麽說了,那兄弟自然照做。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兄弟都不會對大哥有任何怨言。”
見辛飛宇如此通情達理,徐紹安感到很欣慰,他拍了拍辛飛宇的肩膀,說道:“飛宇兄弟果然是個爽快人,這性格我喜歡。走,咱們先回營,其他的事以後再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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