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是此人和自己唱反調,徐紹安心裏反倒踏實了。雖然搞不懂這個張永德爲什麽總是跟自己這些人過不去,但在徐紹安看來,既然當初在金殿之上,這個張永德沒能阻止柴榮接受穿越衆的所謂投效,那麽這次隻要自己拿出切實可行的方案來,對方的冷嘲熱諷同樣也不會影響柴榮的決定。
因此,徐紹安不卑不亢的說道:“若是按照中土軍隊的傳統做法,張将軍所言自然不錯。但末将所說的毀壞城牆的方法并不是拆牆刨城,而是将黑火藥埋于城牆之下,或者充填于城門洞之内,利用其巨大的威力,将城牆或城門炸塌,從而爲後面的步騎大軍打通進城的道路。”
“如今淮南已是雨季,土質過于松軟,于地下挖掘地道并不容易。加之壽州城護城河既深且寬,地道想要從其下邊通過更是難上加難,這于城牆之下埋設黑火藥之法隻怕很難實現。”聽了徐紹安的方案,趙匡胤在一旁客觀的分析道。
“如此,便使用于城門洞中充填火藥之法。隻是不知道炸掉城門需要多少黑火藥,城門洞中是否有足夠的地方放這些黑火藥。”柴榮作出了選擇,但還是有些擔心的問道。
徐紹安答道,“臣剛才用望遠鏡仔細觀察過城門洞的大小,估計在裏面裝上萬斤黑火藥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這萬斤黑火藥可足以炸塌城門洞否?”趙匡胤問道。
“隻要填充得法,炸掉其上的城樓都綽綽有餘”徐紹安非常有把握的說道。
徐紹安的回答令柴榮、趙匡胤及周圍的其他将領都舒了一口氣,在他們看來,隻要把黑火藥運到城門洞裏,這壽州城就是大周的囊中之物了——至于如何運送黑火藥,對這些能征善戰的将軍們來說,那就不是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了。
于是,衆将領在對徐紹安的方案表示支持的同時——柴榮已經決定使用此法,張永德也不好再唱反調——紛紛獻計獻策,提出了許多将黑火藥安全送到城門洞之内的方法。比如,有的将領提議可以将轒辒車排成一長串,從遠離城牆的安全之處,将黑火藥一包包的傳遞到城門洞中;有的将領則提議可以安排足夠的士兵像抛土埋護城河那樣,靠人力直接将火藥包送到城門洞裏等等,不一而足。
經過仔細權衡,柴榮最終接受了将轒辒車連成一串,在其内部以人力進行傳遞,這一比較保險的方法——由士兵直接背到城下太過暴露,萬一有人被對方射出的火箭擊中或被對方潑到城下的火油引燃,很可能會造成黑火藥提前爆炸,從而引起一連串的連鎖爆炸。
随後,徐紹安一方面提出可由神機直的火炮和火槍爲運送黑火藥的轒辒車提供掩護的請求。另一方面還根據周軍現有的各種攻城器具的功能,提出了将包裹有鐵蒺藜、碎鐵片的火藥包通過抛石機以及大型箭矢投上城牆,或者投入城中殺傷敵軍的建議。
對于徐紹安的這些建議和請求,柴榮一概批準,并命徐紹安在趙匡胤和劉光義的協助下,全權負責火藥包的加工和使用。從某種意義上說,徐紹安現在已經成了周軍攻城的總指揮,周軍所有的攻城器械都交由他來調度。
面對柴榮對自己的信任,有那麽一刻,徐紹安甚至生出一種“士爲知己者死”的沖動。幸好這種沖動隻是存在于一閃念之間,在徐紹安向柴榮回答“臣遵旨”的時候,理智便已經重新回到了他的頭腦中——徐紹安雖然對曆史的了解有限,但還是聽說過所謂帝王禦下之術的,對柴榮這種帶着一些拉攏意味的行爲,還是有足夠抵抗力的。
攻城的方案已經定了下來,剩下的就是具體實施了。徐紹安随柴榮回到周軍大營後,便在趙匡胤和劉光義的支持下,開始着手準備攻城所需的一系列裝備。
徐紹安首先命與自己同來的軍器監工匠們将原本盛放于大木桶之中的黑火藥倒出,重新用各種尺寸的麻布袋裝好,以便用到不同的作戰單位。比如,百斤一包的用于重型抛石機、五十斤一包的用于炸城門洞、十斤一包的用于輕型抛石機和床弩、兩斤甚至一斤一包的用于踏蹶弩或者擘張弩,等等。
其中,用于抛石機和床弩的火藥包中摻雜了鐵蒺藜或者鐵砂,以便增加殺傷力——一兩斤一包的由于藥量較小,火藥包的體積也小,所以不方便加入其他雜物,基本上是用來射到敵方城頭之上形成煙霧,擾亂敵軍視線的。
由于有柴榮的旨意在,所以壽州城下周軍各支作戰部隊和後勤人員對徐紹安的指令和安排都非常配合,因此攻城的各項準備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隻用了三天時間便将一切都準備停當,隻等由柴榮親定的總攻之日的到來。
顯德三年陰曆五月二十三一早,已經停滞了十多天的攻城戰再次打響。得到守城将領周軍有所動作的報告,壽州節度使劉仁贍連忙強撐着病體,率領一幹手下來到北面城牆之上,觀看周軍的調動。
一望之下,劉仁贍發現今日周軍在城下的排兵布陣與前些日似乎不太一樣。雖然周軍的步騎陣型與往日沒什麽區别,各種攻城器械的種類也大同小異,但各種攻城器械的擺放方式卻與以往大不相同。且不說在周軍軍陣的正中那四件說不上用途的巨大管狀物是何種神兵利器,就說周軍那些抛石機、床弩後面豎起的一段段木牆就已經令他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他與身邊的将領議論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抛石機後面豎木牆的作用是什麽。要說是爲了防備城上的抛石機反擊吧,可木牆是立在周軍抛石機的後面,根本不可能爲抛石機以及操作抛石機的士兵提供保護。要說是在牆後藏匿兵士吧,根本沒這個必要呀。
另外,在周軍步兵的陣列前,那一字排開的近百輛轒辒車,更是使劉仁贍大惑不解,搞不懂周軍一次準備準備這麽多的轒辒車意欲何爲。要說是爲了掩護士兵到城下挖地道吧,這數量也太多了些,難不成柴榮打算将這些轒辒車在壽州城下排成數列一齊挖地道,以此來分散城上守軍的力量,從而保證至少有一列能成功?可轉念一想,劉仁贍又覺得不對。在城下挖地道,以期将城牆挖塌的方法周軍不是沒用過,但因爲多次實施卻一次也沒成功過,對方早就放棄了這種既費時又費力,成功率還非常低的法子。這會兒周軍師老兵疲,加之雨季已至,後勤供給艱難,顯然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采取這種笨辦法來攻城了。
就在劉仁贍和他的手下爲周軍這些莫明其妙的動作傷腦筋時,在一段數丈長的木牆後面,柴榮正在與趙匡胤、張永德、李重進等将領以及一衆文臣一起,聽取徐紹安介紹即将展開的攻城戰所采取的具體戰法。
徐紹安首先回答了柴榮關于這些立于抛石機後豎立的木牆的作用,他說道:“啓禀陛下,臣之所以命人在這些抛石機、床弩以及那四門青銅炮後面立木牆,主要是爲了防止士兵們在操作這幾樣器械的時候出差錯,使得火藥包在本陣發生爆炸,殃及其他待發射的火藥包。”
說着,他一指面前的木牆,繼續說道:“陛下請看,這些木牆将前面的抛石機、床弩等器械與後面的待發火藥包隔開,這樣一來,即便前面的火藥包因意外而誤炸,在木牆的阻隔下,後面的火藥包也不會有被引爆的危險。”
衆人聽了連連點頭,柴榮更是當衆誇獎徐紹安心思缜密,是個當将領的好材料。徐紹安聞言自然連連謙遜。随後,徐紹安又向柴榮等人介紹了此次攻城戰的戰術安排,他說道:“陛下,臣制定的攻城之法總共分四個步驟。
第一步,由青銅炮、抛石機、床弩等重型器械集中向壽州城北邊這段城牆投送火藥包,對敵方在城牆上的守軍進行殺傷、震懾,使其在短時間内不敢再在城牆上據守。
第二步,在前期的火力準備,唔,就是集中投送火藥包的任務完成之後,在保持對敵軍威懾的前提下,逐漸放緩這些重型器械投送火藥包的速度。然後,步兵在裝備火藥弩箭的弓弩手掩護下,操作轒辒車向靖淮門移動,搭建火藥包的輸送通道。
第三步,當轒辒車移動到位後,抛石機停止發射以防誤傷,弓弩手則繼續保持對城上守軍的壓制。必要的時候,可以将青銅炮和床弩前移,對城門附近的敵軍進行近距離射擊。畢竟這兩樣器械的準确性要遠遠高于抛石機,可以在不誤傷自己人的情況下,繼續使用火藥包殺傷敵軍。與此同時,轒辒車内的士兵便開始全力向城門洞内傳遞火藥包,直至将城門洞埋滿。
待上述三個步驟都完成之後,便可以進行最後一步,同時也是最驚心動魄的一步,爆城門了。”
說到這兒,徐紹安略頓了頓,又補充道:“陛下,以臣在海外學到的經驗來講,爆炸之後位于爆炸點左近的敵軍自然會被當場炸死,離得稍遠一些的敵軍雖不會立即喪命,但多少都會受到些傷害,而且通常這些人會暫時處于一種懵懂狀态,需要經過一小段時間才能恢複清醒。
所以,臣請陛下傳令我軍各部,隻待城門處一炸響,便立即率軍向那裏沖殺,趁着敵軍還未恢複清醒的空檔,一鼓作氣奪下城門。這樣一來,即使敵軍位于城内的軍隊進行反擊,也無法改變大局了。”
對于徐紹安的攻城之法,柴榮自然是沒有任何異議。他當即派人去給各部将領傳令,命他們以城門炸響爲号進攻。而後,便領着一幹文武大臣和徐紹安一起登上了一座巨大的望樓,準備親身感受一下這次與衆不同的攻城戰。
徐紹安原本是想留在下面親自指揮各種器械發射的,但柴榮卻沒有同意——在他看來,雖然徐紹安做好了各種防備措施,但火藥這玩藝兒太懸,威力又太大,他絕對不能同意朝中唯一一個精通火器使用的大臣出任何意外。
辰時初,随着徐紹安在望樓上将手中的小紅旗左右揮動了兩下,下面的攻城器械陣地上立時熱鬧起來。負責點火的士兵們将手中的引火之物靠近已經擺放到位的火藥包,點燃了上面的引線,并略等幾秒确認引線已經被點燃後,便紛紛舉起右手,又狠狠揮下。
随着點火士兵的手臂下揮,負責器械操作的士兵們幾乎同時動作,在四門青銅炮發射的轟鳴聲中,十餘台重型抛石機、數十台床弩、數百台輕型抛石機,将近千隻大小不等、哧哧冒着火星的火藥包投向了仍在揣測周軍行動的壽州守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