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兩小八口箱子搬進殿中後,王崤峻等人便在柴榮以及張、趙兩位大臣好奇的目光中,将箱子蓋一一打開,露出了裏面裝的東西。和小黃門以及宮門口的軍将一樣,在這些禮物中,柴榮以及張、趙二人唯一能認出來的就隻有五把橫刀和那一箱子鉛丸。
柴榮等人的反應在王崤峻的意料之中,他不等對方發問,便先将那幾隻望遠鏡從箱子裏拿了出來,說道:“陛下,這是草民等根據在海外島國所學的技巧,利用中土現有的材料,制作出的‘望遠鏡’。此物可視遠如近,觀一裏之外的景物如在眼前。陛下和兩位大人可以一試。”說完,王崤峻自己留下一隻,将其餘四隻望遠鏡交給在殿中侍候的太監,由其轉交給了柴榮。
随後,也不用柴榮詢問,王崤峻便開始不動聲色的演示單筒望遠鏡的用法。柴榮則有樣學樣的按照王崤峻的方法,将單筒望遠鏡的内筒拉出,把口徑較小的一頭對準自己的眼睛,向殿外望去。然後,他便赫然發現,一名小太監的圓臉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不但是小太監的五官長相,就連他臉上的細微表情都在自己眼前清晰的展現了出來。被眼前景物震驚的柴榮忙把望遠鏡從眼前挪開,結果發現那小太監距離大殿有數十丈遠,不用這個所謂的“望遠鏡”的話,漫說是那小太監臉上的表情,就連他的長相都變得模模糊糊了。
柴榮把望遠鏡在自己手中舉起放下兩三次後,當即便命人将殿外路過的那個小太監叫進殿來。經過近距離的觀察,柴榮确定面前的這個小太監和自己在這所謂的“望遠鏡”中看到的相貌一樣。揮手将那個莫名其妙被叫來面君的小太監打發走後,柴榮命身邊的太監将望遠鏡交于兩名親信大臣試用。
張、趙兩位大臣接過望遠鏡,也按照王崤峻的樣子,将其舉到眼前向外觀望。結果,二人的動作和柴榮剛才一樣,也是舉起放下好幾次後,才滿臉不可思意的将望遠鏡的内筒重新推進去,恢複到原狀。不過,兩個人都沒有把望遠鏡還給柴榮,而是依然将其攥在手中。然後,就聽趙姓大臣對柴榮說道:“陛下,此物确實神奇無比,臣趙匡胤今日算是長了見識了。有了此物,今後行軍打仗之時,斥候或者領軍将領便可以遠距離觀察敵軍陣勢,再不必冒着被發現的風險去接近敵營了。”
當“臣趙匡胤”這四個字從這位黑臉大臣的嘴中說出來時,除了一早就已經猜測到其身份的張維信外,其他穿越者包括王崤峻在内,都下意識的擡頭去看這位在自己原來那個時空的曆史中鼎鼎大名的趙老大、宋太祖。
好在此時無論是趙匡胤還是柴榮以及那位姓張的大臣,心思都在望遠鏡上,并沒有注意到“代表團”衆人的異常反應。穿越衆們在經過短暫的興奮之後,也都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趕忙将頭重新垂下,以免被君臣三人看出異樣。
此時就聽那位張姓大臣說道,“陛下,臣也以爲此物确實有些用處,就是不知道其制造起來是否容易。如果制造方法太過煩瑣,花費太過高昂,隻有個别統兵大将才用得起的話,其在軍中的作用就要大打折扣了。”
這位張姓大臣這麽說話未免有些雞蛋裏挑骨頭。要知道,就算朝廷想給軍隊配備望遠鏡,也隻有少數高級将領才有資格得到。畢竟這東西對自己有用,同時對敵人也有用。如果發得太多,裝備望遠鏡的軍官級别太低的話,很可能會被敵人得到,反過來對付自己。因此,就算這東西造價再高,朝廷也完全有能力爲軍隊配備上。不過,對于崇尚節儉的柴榮來說,成本問題還是不能忽視的。于是,在張姓大臣說完後,柴榮便問王崤峻道:“王崤峻,汝且說說造這樣一隻望遠鏡要多長時間,花費幾許。”
關于望遠鏡的造價,王崤峻在出發前是咨詢過劉文東的,見柴榮詢問,他便施禮道:“啓禀陛下,草民在來京面聖前,曾特意問過負責制造望遠鏡的兄弟。據他說,以中土現有的材料和生産工藝,制造這種檔次的望遠鏡需要使用八十個工時,也就是一個熟練工匠要幹四十個時辰左右。在不包括工匠工錢的情況下,每隻望遠鏡的成本花費大約是三十貫。”
隻需要一個熟練工匠幹四十個時辰,基礎成本隻有三十貫,這對于朝廷來說實在是不算什麽。這點時間和金錢,隻怕與制造一張弓或者弩差不多少,可此物的作用可比一張弓或者弩要大得多了。因此,在聽完王崤峻有關造價的說明後,趙匡胤高興的說道:“沒想到如此神奇、如此作用巨大的器具,隻需要這樣少的時間和銀錢就能制造出來,真是太讓人意外了。唔,這麽低廉的價格,即使是爲禁軍每名軍指揮使都配上一隻也花不了多少錢。陛下,臣以爲……”
就在趙匡胤想向柴榮建議多采購一些望遠鏡,以便爲禁軍每個軍指揮使都配一隻時,旁邊那位張姓大臣卻攔住他的話頭,說道:“陛下,臣覺得這個王崤峻的報價恐怕有假。”
說着,他将手中拿的望遠鏡舉起,用手指敲了敲上面鑲嵌的玻璃鏡片,說道:“陛下,如果臣沒看錯的話,這望遠鏡上所鑲嵌的應該是非常珍貴的琉璃或者水晶。據臣所知,這兩種東西在市面上的價格均非常的昂貴。不要說整個望遠鏡,就光是這一片琉璃或者水晶,隻怕沒有數百貫也休想買到。可王崤峻卻說每隻望遠鏡隻需三十貫,這明顯是在欺瞞陛下。”
聽自己的親信重臣這麽一說,柴榮也拿起一隻望遠鏡仔細看了看上面鑲嵌的材料,發現那确實是琉璃或者水晶。他雖然不是很了解這兩種珍貴材料具體的市場價格,但也可以斷定其絕對不會是三十貫這麽便宜。因此,他将目光轉向的王崤峻,想聽一聽對方的解釋。盡管按常理來講,不應該出現高價低報這種現象。而且,就算對方是爲了讨自己歡心而故意爲之,對自己和朝廷也沒什麽損失。但是,柴榮依然還是希望對方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面對柴榮詢問的目光,王崤峻隻得如實禀報道:“啓禀陛下,草民所報價格并無半點虛假。不錯,這望遠鏡上所鑲嵌的确實是中土所謂的琉璃,而且是極高檔的,完全無色透明的琉璃,其在市面上的價格确實在數百貫之多。
不過,這些都是對不知内情的人來說的。這種所謂的琉璃在海外也有,不過在草民以前住的海島上,這東西被稱爲玻璃。在島上,用這種玻璃制造的器物屬于居家常用之物,價格極其低廉。即便是尋常百姓之家,也照樣用得起。
之所以有這種差别,就在于中土人士不了解其制作過程,無法做出類似的器物。正所謂‘物以稀爲貴’,當一種器物隻能從萬裏之外的異域外邦才能獲得時,無論其制造成本有多低,其在中土的價格都會非常的高昂。
所幸草民的結拜兄弟中有人曾在海外島國學習過玻璃的制造方法,來到中土後便試着用中土的材料做出了一批玻璃。後來,其他兄弟又利用這些玻璃,再加上在海外學到的望遠鏡制造方法,制造出了這種單筒望遠鏡。正是有了這些先決條件,這些望遠鏡的造價才會像草民說的那樣低廉。而且,三十貫還是整個望遠鏡的成本,如果單算玻璃鏡片的成本,還要再低一些。”
“這個琉璃,唔,按汝的說法應該是叫玻璃的制造成本,真的如此便宜嗎?”柴榮有些不太相信的問道,“汝且說說,這玻璃是怎麽制造出來的,都需要哪些原料,耗費多少人力?”
柴榮的問題令王崤峻有些爲難,不回答吧,那叫抗旨。回答吧,現在團隊就靠這東西掙錢呢,一旦相關秘密被傳出去,那豈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飯碗嗎?
因此,略一猶豫後,王崤峻向柴榮施禮道:“陛下問草民話,草民自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因草民及諸位兄弟在幽州主要就是靠做玻璃生意維持生計,所以其制造之法對吾等兄弟來說事關重大,非草民一人所能決定。草民想與衆兄弟商量一下,還望陛下能夠恩準。”
柴榮是何等精明之人,聽王崤峻這麽一說,再一聯想剛才其所說玻璃的制造成本與市面上的價格之間的差距,便已經明白對方的意思。當柴榮“三十貫”與“數百貫”這兩個不同數量級的價格放在一起後,腦海中立即顯現出了兩個大字——奸商。
沒錯,就是奸商。區區幾十貫的東西——其中還包含了其他材料的成本——這個王崤峻居然給賣到了好幾百貫,不是奸商是什麽。雖然柴榮自己在沒發迹前也曾經做過生意,但其利潤與王崤峻他們這樣的生意沒法比,累死累活的也就是掙個辛苦錢。如果不是看在對方有些見識、有些才幹,又給自己帶來了如此有用的器具,柴榮一定會好好教訓教訓這群惟利是圖的家夥。
隻是,令柴榮沒想到的是,自己大大低估了眼前這些“奸商”的“黑心”程度,王崤峻所報的三十貫其實已經屬于摻了水的價格。按照化工科的報告,每隻單筒望遠鏡算上工匠的勞動成本,其實際造價不過十貫左右。就算王崤峻按照三十貫的價格賣給柴榮,他每隻還能賺相當于成本兩倍的利潤。更何況,王崤峻如果打算公開銷售望遠鏡的話,肯定是不會按照給柴榮的價格買的——根據穿越團隊商貿部對單筒望遠鏡所做的市場評估,其建議的零售價爲三千五百貫。也就是說,一隻小小的望遠鏡其售價是成本的三百五十倍。如果柴榮得知這些彎彎繞,真不知道會是一種什麽樣的表情。
不過,現在柴榮還不知道面前這些“奸商”會“黑”到如此地步,所以在王崤峻提出要與衆兄弟商量後,他笑道:“朕常聽人說‘無商不奸’,以前還覺得不免有些言過其實,今日與爾等一見之後方才知道此言不虛。也罷,從爾等如此猶豫的情形看,這玻璃生意确實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況且,這是爾等謀生的手段,朕總不能爲了滿足自己的好奇之心就斷了爾等的财路。爾等也不必再費心商量了,朕不再詢問這事就是。”
見柴榮不再在玻璃問題上刨根究底,王崤峻連忙向上施禮道:“草民謝陛下恩典。爲表示對陛下的謝意,草民等願送陛下一百隻單筒望遠鏡,以供軍中将領使用。”
柴榮聽了卻搖了搖頭,舉起手中的望遠鏡,說道:“這五隻望遠鏡朕可以當作禮物收下,今後軍中所需的望遠鏡朝廷依然是要照價付錢的,而且還會在三十貫的基礎上加上一些,作爲爾等路上的輸送之資。爾等能不遠千裏來京城獻寶已是難能可貴,也足見爾等投奔大周、報效朝廷的誠心,朝廷豈有不賞反罰的道理。至于所需望遠鏡的具體數量,日後自會派人告知爾等。”
“陛下,草民向朝廷獻望遠鏡完全是出于自願,……”王崤峻還想再争取一下,可話才說了一半便被柴榮攔住。就見柴榮擺了擺手,說道:“朕意已決,爾等不必再說。”
見柴榮态度堅決,王崤峻也不便再糾纏于此事。他馬上轉移話題,順手拿起另一隻小木箱中盛放的,用紅綢包裹着的玻璃鏡子說道:“陛下,這是草民送給陛下的第二件禮物——玻璃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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