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車夫的一聲口令,馬車開始緩緩的移動,因爲車廂中還放着一箱銀子,占去了一部分空間,黃、張二人上車後,不得不擠靠在一起,彼此之間很是尴尬。兩個人本來都有話想和對方說,卻又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兩個人都在默默的想着心事,都希望對方先開口,自己好有個台階下,好把心裏話說出來。結果可想而知,車廂裏除了從車外隐約傳來的風聲和車夫的吆喝聲外,再無其他的聲響了,寂靜無比。
最終還是黃莺兒打破了沉默,忍不住先開了口,輕聲說道:“張道長,這次多虧遇到你們搭救,不然我和我的兩個家人現在已經成了刀下之鬼了,真是太感謝了。”說完,一擡眼卻看到張維信今天穿的是一身便裝,又想到自己正是因爲聽了楊叔叔講述的那個所謂拍賣會上的情形之後,決定出城到玉虛宮去搞清楚這個不知道真假卻令自己難以放下的臭道士的來曆,才會遇到那些山賊,遭遇了這一場無妄之災。一時之間心裏是既委屈又惱怒,不等張維信回答,便一邊故意上下打量着對方,一邊話裏有話的說道:“或者我該稱呼你張公子,抑或是張員外更合适!”
張維信聽她道謝,剛想開口謙遜幾句,就被她後面的話給噎回去了,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一直以來,張維信都因爲她對自己有所隐瞞而耿耿于懷,總覺得她與自己接近是帶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現在仔細想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對她也有所隐瞞。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無論今後兩人關系如何發展,自己的身世來曆等方面的秘密恐怕永遠也不會讓她知道真相的。從黃莺兒問話的語氣中,張維信可以聽出其中的無盡幽怨與委曲,心中不由得一軟,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将穿越衆對外介紹自身來曆的标準答案向對方娓娓道出。
作爲大學曆史系教師的他,口才和語言組織能力是相當有水平的。原本就被編造得非常完滿的說辭,經過他一番繪聲繪色的講述,表現的更加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聽得黃莺兒如身臨其境一般,随着他的講述時而緊張,時而歡喜,早把心中的委曲與不滿抛到九霄雲外去了。當張維信最後講到他們曆盡艱辛,終于回到中土,在鍾員外的幫助下得以安頓下來,通過拍賣會讓自己有了一定經濟基礎,以後準備靠自己的能力,踏踏實實的過日子的時候,黃莺兒也如釋重負的籲了一口氣,一張細嫩潤滑的俏臉因爲被緊張的情節所帶動,而有些微微泛紅,令她顯得更加明豔不可方物,一旁的張維信看在眼中不由得有些癡了。
重新變得甯靜的車廂令黃莺兒感到的異樣,她轉頭望去,發現張維信正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俏臉一紅,趕忙低下頭去,嬌羞的說道:“不要這樣看着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張維信發覺自己有些失态,忙收回眼神,尴尬的笑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好在黃莺兒聽了他的一番述說,已經明白他有些事情當初不能以實相告的苦衷。現在既然都解釋清楚了,也就解開了心結,對他的這種“不禮貌”行爲不但不惱,反而有些小得意。
車廂中再一次出現的冷場的狀況,不過很快便被經過激烈的思想鬥争,下定決心要投桃報李,将自己的身世來曆和盤托出的黃莺兒給打破了。随着她将自己這十幾年的人生緩緩道出,原本還有些手足無措的張維信表情漸漸的凝重了起來,他實在是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竟然有着如此坎坷的經曆,簡直可以寫一部小說了。
當黃莺兒将自己所知道的飛燕堂的事情也毫無保留的講出來時,張維信心中更是感動不已。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但這種秘密組織對于洩露組織内部機密的成員會有什麽處罰他還是能想象到的。現在黃莺兒能夠不顧自身的安全,将這件事告訴他,這意味着什麽,張維信再笨也能想明白。隻是他不能感情用事,即使他已經不再對黃莺兒——或許應該叫她的原名楊筱筠——有什麽懷疑,團隊的規章制度卻是不能随便違反的。相反的,作爲委員會的成員,他更要嚴格遵守。所以,在将相關情況報告給委員會,并獲得審核通過前,他不能給面前一臉期待的楊筱筠任何承諾。
思慮再三之後,張維信鄭重的看着黃莺兒,語氣誠肯的說道:“莺兒,哦,還是叫你筱筠吧,我更喜歡這個名字。筱筠,你的心思我明白,能得到你的垂青是我張維信的福氣。但是,希望你能理解,我并不隻是要爲我個人負責,我作爲我所在團隊中比較重要的一員,我還要爲整個團隊負責。換句話說,我不隻屬于我自己,我還屬于整個團隊。我們這些從海外回來的人,在中土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所面臨的環境可以說是危機四伏,這就要求我們所有人必須要團結在一起來面對,每一個成員對于團隊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
正因爲如此,就要求團隊的成員做任何關系到自己未來的決定時,都要考慮到對團隊的影響,都要盡可能的獲得團隊其他成員的理解。你應該能夠想到,因爲你之前對自己身份的隐瞞,團隊成員可能會對你與我交往的目的産生懷疑。現在你将自己的身世來曆全都告訴了我,這表達了你的誠意。但是在向你做出承諾之前,我需要把這些信息通告給團隊成員,或者至少通告給團隊中的主要成員,以轉變他們對你的看法。”
說着,他伸出雙手,握住黃莺兒那溫軟的柔夷,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這句話,相信以我們的誠意,一定能取得他們的諒解,你願意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用我們的誠意去說服他們嗎?”
張維信的一番話,令楊筱筠聽得有些難以理解,她不明白爲什麽張維信自己的感情問題需要得到他那些同伴的認可,那些人又不是他的父母長輩,憑什麽要爲他的婚姻大事做主。不過她從張維信的表情和語氣中可以感覺到他說的是真心話,或許他和他的那些同伴回到中土的過程過于艱辛,彼此之間都是生死相托的好兄弟,都不希望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兄弟因爲一時大意而出現危險。畢竟自己當初曾經對他們有所隐瞞,他們因此而對自己有所警惕也是正常的反應。而且她能感受到張維信對自己的情感是真實的,對自己說這番話絕不是推搪敷衍,确确實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此雖然不是很理解,但還是決定接受他的請求,給他一些時間,讓他可以說服他的那些同伴。其實要說服同伴的又何止張維信,她自己所面臨的難題隻怕比張維信還要大。不過她堅信,隻要有他在自己身邊,任何困難都可以解決。
想通這一切之後,楊筱筠對一臉肯切的張維信輕輕的點了點頭,說道:“雖然我不明白你那個所謂團隊爲什麽會有這麽一條奇怪的規矩,但是我很明白我對你的心思,也很明白你對我的心思。所以無論我能不能理解你們團隊的規矩,我都答應你,給你時間,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得到了對方的諒解,張維信可以說是如釋重負,他用力的握了握掌中那柔若無骨的小手,保證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隻是這下握得實在有點重,楊筱筠吃痛不住輕呼一聲,嗔道:“輕點,這麽用力我很痛的。”
張維信聞言連忙松手,撓了撓頭,讪讪的說道:“不好意思,我有點高興過頭了。”随後便沖着楊筱筠呵呵的傻笑起來,楊大美女回敬他的卻是無數的眼镖。
人們常說,與美女相處總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張維信現在的感覺就是如此。覺得還沒與身邊的大美女聊上多大會兒工夫,趕車的鍾家車夫就已經通知他到了良鄉城的城門口了。雖然不情願,但是作爲運金隊的領隊之一,他不得不下車去與守城門的軍兵進行溝通,以便車隊能順利進城。
好在他們以前經常進城,守城門的軍兵對他們都比較熟悉。而且知道他們與胡知縣和鄭捕頭很有交情,加上每次進城都會塞給自己不少所謂的茶錢、酒錢,因此守門的軍頭一見到張維信從車下來,忙笑着迎了上來打招呼。張維信也是笑面以對,與他寒暄了幾句,将一串早已準備好的銅錢塞到對方手裏。随後這位軍頭一邊緊抓着銅錢假意推辭,一邊揮手讓車隊進城。
車隊進了城後,張維信并沒有急着去齊員外家,而是決定先去常住的那家悅來客棧休息。一來時間已近中午,自己這麽多人,趕着飯點去登門拜訪并不太合适。二來,楊筱筠的事還沒有得到團隊的認可,這次交易也不便讓她在場,免得其他成員有意見。況且清塵和楊氏父子那邊的情況還不清楚,總得搞明白了才能放心。其他人對此也沒什麽意見,反正大家都有些餓了,吃過午飯再去交易正是求之不得。而且從時間上說,今天與齊員外做完交易後,也來不及在天黑前趕回玉虛宮去了,現在找好住的地方也就踏實了。
對于張維信他們這些老主顧的到來,悅來客棧的崔老闆自然是歡迎的很。他一面招呼衆人仍舊住進東跨院,一面應張維信的要求派夥計去天福樓爲他們定餐。
進了東跨院,張維信先将一同前來等候清塵他們消息的楊筱筠安排好,然後趁着離開飯還有點時間,他把徐紹安和曾志林找到一起,将楊筱筠對他所講的内容原原本本的都告訴了這二人,想先聽聽他們的意見。
徐、曾二人一聽之下也吃了一驚,他們沒想到這個黃莺兒姑娘——現在應該稱呼她楊筱筠了——竟然有這麽曲折複雜的身世來曆。同時也能感受到這位楊姑娘對張維信的一片癡心——連命都豁出去了,絕對算得上癡心了。
就徐、曾二人來說,對這段感情沒什麽意見,覺得有情人能終成眷屬是件好事。不過徐紹安也說得明白,這段姻緣最終能否有個美滿結局,并不是他們兩個人能說了算的。雖然曾志林是審核組的成員之一,但根據規定需要他和梁子嶽兩個共同通過才能被委員會接受。而且因爲張維信是委員會成員,所以根據團隊的規定,此事還需要經過委員會的再審核才行。
在講了一大堆規章制度之後,徐紹安也沒忘鼓勵張維信幾句,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安慰道:“老張啊,這事兒你也不用太過擔心。雖然之前黃……,呃,楊姑娘因爲自己身份敏感,沒有說實話,讓大家對她有所懷疑。但是她現在已經用自己的行動彌補了這個過錯,而且她所說的情況也正好能夠解釋咱們在調查她的過程中發現的疑點。所以我覺得,無論是子嶽那裏,還是委員會其他成員,都會接受她的解釋,不會執意的去棒打鴛鴦的。”
張維信知道徐紹安說的在理,點了點頭,向這兩位表達了謝意,至于這段感情結果如何,事到如今也隻有聽天由命了。三個人又閑聊了幾句,就聽到院子外傳來清塵的聲音。三人趕忙從屋子裏從來,就見清塵還有那兩位楊筱筠的家人一起走進了院子。從楊克複的行爲和表情看,他的眼睛應該沒有什麽大礙。
清塵過來與張、徐等人見禮,并表示楊克複的眼睛因爲及時到醫館做了處理,洗淨了石灰,已經沒什麽問題了。衆人聽了也就都放下心來,而聞訊從自己房間裏出來的楊筱筠也松了一口氣。她一來是爲楊克複的健康擔心,二來也是怕一旦楊克複眼睛出了問題,那個柳雲燕從幽州回來後肯定會發現,那到時候自己是很難把她哄騙過去的。
經過了城外的那場厮殺,玉虛宮這些人與楊氏父子特别是楊克複的關系也更近了些,如今楊克複沒事了,自然是皆大歡喜。待到天福樓把他們定的午飯送來的時候,大家已經好的像兄弟一樣,除了負責看守車輛的人以外,都圍坐在一張桌子前,說說笑笑的大快朵頤。
熱熱鬧鬧的吃完這頓午飯,衆人都三三兩兩的回到自己房間消化食,準備過會兒就去齊員外家完成交易。這時候,一名天福樓負責送飯的夥計接過了張維信給的飯錢後,湊近了他的身邊,滿臉堆笑的問道:“張道長對飯菜的味道可還滿意嗎?”
張維信一邊剔着牙,一邊點頭道:“滿意,滿意。天福樓不愧是良鄉第一酒樓,飯菜味道着實不錯。”
那夥計又試探着問道:“小的想冒昧的問一句,張道長這次進城要待多長時間。如果時間充裕的話,我家陳老闆希望能與張道長以及其他幾位道長叙談叙談。”
原本隻是習慣性說幾句客氣話的張維信聽這夥計似乎話裏有話,忙停止了剔牙的動作,面帶疑色的問道:“不知陳老闆想與貧道叙談些什麽?”
那夥計卻搖了搖頭,說道:“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我家陳老闆并沒有告訴小的。”
張維信想了想,覺得既然和陳老闆也算是熟人,他找自己估計是有什麽生意上的事情想交流一下。畢竟自己這邊在他的酒樓上搞的拍賣會很轟動,也很成功,以陳老闆的精明,必然會看出自己這邊在做生意上會有些獨到見解,自然會想到利用雙方良好的合作關系從自己這邊得到些啓發。因此他讓那夥計稍等片刻,然後就去找徐紹安、範吾成和趙大偉商量了一下,徐、範等人也覺得可能這陳老闆想從自己這邊學點新鮮手法,因此都同意接受陳老闆的邀請。
随後張維信便回來見那個夥計,表示這邊同意陳老闆的邀請,待此間事了,便登門拜訪。因爲穿越衆這邊打算今天晚上請齊家的人到天福樓吃飯,所以與陳老闆的會面時間就初步定在這場酒宴結束後。那夥計得了準信便留下别的夥計繼續收拾餐具,自己先行回去報信去了,看來這陳老闆對這件事還是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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