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黃鸢兒此時走進了她的卧室,看到自家小姐一臉愁苦的坐在那裏不知想着什麽,便把手中的香茶放到她的桌上,打趣道:“小姐在想什麽呢?難不成因爲今天沒在展覽會上看到張道長,所以在這裏單相思?”
聽到小丫頭這麽說,黃莺兒不由得滿臉羞紅的輕斥道:“多嘴的小丫頭,一點規矩都沒有。想是這幾天我沒理你,你又皮癢癢了,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說着便起身,舉手欲打黃鸢兒。黃鸢兒見小姐發了怒,連忙轉身就跑,偏嘴上還不服氣,委屈道:“小姐總是這樣。一被人家說破心事就擺小姐威風,自己害相思病好不了,就拿我這可憐的小丫頭出氣。”她嘴裏說着,腳下可是一點也不慢,黃莺兒的巴掌還沒拍下來,她已經一溜煙的跑出了卧室,飛也似的下了樓,沖出小院消失在街上的人流中了。
被甩在後面的黃莺兒看着人流中小丫頭嬌嬌俏俏的背影,雖然恨得牙癢癢,卻也不得不放棄教訓她一頓的打算。說實在的,這小丫頭當初在揚州莺鹂軒時雖隻是她的侍女,但如今大家相依爲命,她早已當自己妹妹看待了,疼還疼不過來,那真舍得打。隻是偏這小丫頭年紀不大,但心眼可不少。加之在她身邊服侍了這幾年,對她的心思可謂了如指掌,時不常的會用這些秘密的小心事來打趣她,搞得她每每鬧個大紅臉。最終隻能用打小丫頭屁股的方式來找回面子,遮掩自己的那點小心思。
其實也不是真打,不過拍她屁股兩下做做樣子,根本也沒使勁。開始這招還能奏效,打她屁股幾下出出氣。後來這小丫頭也學精了,知道她不是真打。于是仗着自己年齡小身體靈活,每每要被打的時候便東躲西藏,實在躲不過去了就往街上跑。反正自家小姐是不可能追到街上的,她也就能逃脫那幾下根本不會打疼她的巴掌。今日這招依然管用,幫她再次勝利逃脫小姐“魔掌”。
黃莺兒見小丫頭跑遠了,雖然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她知道這小丫頭不到吃飯的時候是不會回來了,關好院門後,一邊暗暗發誓下次一定把門鎖好再教訓她,一邊重又皺起了愁眉。這時老家人楊永忠從旁邊房間裏走了出來,看到自家小姐愁眉不展,而那位柳姑娘又正好不在,便過來想安慰一番。
兩人進了黃莺兒一樓的客廳坐下後,楊永忠略沉吟了一下,說道:“郡主今日出門時還興高采烈的,怎麽回來後就這般愁眉不展了,有什麽煩心事不妨說出來聽聽,屬下也好爲郡主參詳參詳。”
黃莺兒雖然對自己的小女兒心思有點羞于開口,但想了想還是應該和這位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楊叔叔說明白,也好讓他給自己拿個主意,畢竟這事并不隻涉及到男女之情。于是紅着小臉,把自己這幾天的遭遇說了一遍。
楊永忠聽完自家小姐的話後,思索了一陣子。對這幾位時道時俗的家夥也有些琢磨不透,他與對方并沒有什麽直接接觸,主要還是通過黃莺兒和黃鸢兒的口中聽說他們的一些情況。不過他覺得這些人應該不是想對自家小姐有什麽不利,他當初在客棧時也曾暗中觀察過這幾個人,感覺其中有幾個是有武功在身的,而且肯定不在自己之下。要想對自家小姐不利早就行動了,也不會等到今天了。
但是現在自家小姐與飛燕堂有了瓜葛,如果因爲這幾個來曆不明的怪人引起飛燕堂的警惕,那後果可就會很嚴重了。因此爲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同時也是爲了對方的身家性命着想,他必須得把這事搞清楚。他琢磨了一下,安慰道:“郡主不必爲此事煩心,屬下聽說明日便要舉行那個什麽拍賣會的。屬下想這些人既然出現在展覽會的現場,那麽必定與那個拍賣會有所關聯。所以屬下打算以富商的身份報名參加拍賣會,一探其虛實。隻是聽說要參與拍賣,需要交納一千貫保證金,不知道郡主手頭可有這麽多的現錢。”
黃莺兒一聽,知道目前也隻有如此了,這一千貫錢她現在還真拿得出來。當初黃媽媽去世時給她留下了一筆不小的資财,離開江都府前她又把能變賣的東西都變賣了,手頭到也相當的寬裕。雖然與那些豪商巨賈無法相比,但她也不是真要參與拍賣,隻是進入現場看看,況且那保證金最後還是會退還的。所以立即上樓從櫃子裏取了黃金百兩——一千貫銅錢是不可能有現成的,她這家裏百十貫到還有,再多了就沒地方放了。這百兩黃金到也抵得上千貫銅錢了。将金子交給楊永忠,讓他趕緊去報名——今晚戌時前就截止報名了。楊永忠拿了金子,一刻也不耽誤,趁着那柳雲燕還未回來,急匆匆直奔設在方記珠寶坊的報名地點而去。
陰曆十月二十日一早,良鄉縣城最大的酒樓天福樓的三樓人聲鼎沸。競拍區三十多個座位幾乎座無虛席,來自不同地區不同行業的豪商巨賈們齊集一堂,其間有相互熟悉的都在打着招呼彼此寒暄。一個坐在後邊角落裏的中年男子卻一言不發,也沒有人與他搭讪。此人雖然也穿着光鮮,但形容比較滄桑,滿臉的皺紋如刀刻斧削一般。尤其與衆不同的是,此人左臂的衣袖空空蕩蕩的别在腰帶上,竟是少了一條胳膊。好在參加競拍的都是走南闖北的主,對這種相貌古怪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有在樓梯口負責安保的楊新和錢遠山,以及被胡知縣派來協助他們的兩個縣衙捕快,因職責所在對他有所關注,其中一個姓嚴的捕快已經被安排在拍賣期間盯死此人,以防意外。
那個獨臂人自然就是爲自家小姐一探心上人究竟的楊永忠,此時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拍賣台及邊上的門簾上,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已經成爲别人眼中的獵物。
屏風後面的準備區中也是熱鬧非常,所有來到縣城的團隊成員,玉虛宮随行的道士,鍾家父子,方應瑜方老闆等都在這裏等着巳時準時開始拍賣。在靠窗的位置還被臨時隔出了一個小隔間,魯悅和王峰兩個人在裏面守着被搬到此地的電台,窗戶外面一根長長的天線直伸出去,保證與玉虛宮那邊的通訊聯系信号良好。幸好現在已經入了冬,不然在夏天碰上雷雨天氣的話,這根天線就可能成了引雷針了。
靠近小隔間的一張方桌旁,王崤峻、張維信、徐紹安這三位到場的委員會成員圍坐在一起,時不時的看看掌中的手表,眼看着時針指向了九點整,三人彼此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王崤峻站起身,朗聲說道:“諸位,時間到了,可以開始了。”他話音才落,早就準備妥當的衆人立即行動起來,按照事先的安排開始工作。
方應瑜作爲名義上的組織者,第一個走進了拍賣區。他舉手示意競拍區的買家們安靜下來,然後輕咳一聲,盡量用平穩的語氣說道:“諸位客官,在下方應瑜,是方記珠寶坊的老闆。作爲這次拍賣會的東道,在下謹代表鄙坊感謝諸位前來捧場。現在在下宣布,應曆三年方記珠寶坊海外玻璃珍寶拍賣會正式開始。”
他話音未落,台下競拍區的那些巨富們就紛紛随聲應和起來,一時間整個會場又是異常的喧鬧。方應瑜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大家安靜下來。他平複了一下情緒,高聲說道:“現在有請此次拍賣會的拍賣師傅趙大偉。”
聽到他的叫聲,趙大偉一掀門簾,從準備區走入了拍賣區,往拍賣桌後一站。台下競拍者此前都曾經被告知拍賣規則,見他上台,就知道這是今天拍賣的主角,于是台下衆人再一次熱烈歡迎。趙大偉雖然在前世也沒幹過這差事,但作爲一名投資公司的業務經理心理素質還是很好的。而且俗話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在前世的時候他也通過電視、報刊、絡等等媒體見過拍賣是怎麽進行的,還不至于兩眼一摸黑。況且之前王崤峻也跟他說過,既然以前這個時代沒進行過這種活動,那你作爲第一個吃螃蟹的,你的所作所爲不會有人質疑,反而會被後來人當作樣闆來學習。
這會兒他往這拍賣桌後一站,已經放下所有顧慮,舉起桌上的拍賣槌敲了一下,朗聲說道:“諸位請安靜,拍賣現在開始。第一件拍品是海外超級精品,無色透明高腳酒杯一對。”随着他開始介紹拍品的特點,台下競拍者全都安靜下來。大家目不轉睛的注視着被曾志林和唐潮二人拿上台來的兩隻盒子。
盒子打開,兩件做工精緻,形狀特殊,晶瑩剔透的杯子呈現在大家面前。這是那套精品酒具中的一對香槟酒杯,是一種杯體細長的高腳杯。這個時代的中國人是沒有人使用過的,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對這兩件“寶器”的贊美與喜愛。
介紹完拍品特點後,趙大偉大聲的宣布道:“一号拍品起拍價六千貫,加價梯度爲五百貫,現在開始競拍。”短暫的沉靜之後,競拍區三排左邊角上,一位員外打扮的微胖中年男子舉起了手中的号牌,大聲喊道:“六千五百貫!”
競拍區裏的人聞聲都向那人看去,就在大家琢磨此人是哪一位,自己是否認識的時候,在競拍區二排右邊角上,又有一位身形比較瘦小,比剛才那位顯得要年輕不少的商人也舉起了手中的号牌,同樣大聲喊道:“七千貫!”
随着他這一聲喊,競拍區裏的衆多商賈終于醒悟過來,有實力的人趕緊也舉起号牌,喊出自己的出價,生怕因爲自己手慢一點,而與稀世珍寶失之交臂。
在此起彼伏的競拍聲中,一号拍品的價格一路飚升。此時站在拍賣區與準備區相通的門簾之後,掀起門簾一角正在偷看的徐紹安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放下門簾,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輕聲對身旁的王崤峻說道:“這老周平時隻看見他埋頭于資料堆,不停的寫寫畫畫那些槍械圖紙,真沒想到這會兒假扮個商人還真像那麽回事。那孫陽陽原本多老實的一個好戰士,在咱們以尤大經理爲首的一批‘奸商’的調教下,也把商人的行爲表現得惟妙惟肖,真是很有表演天賦呀。”
王崤峻聽罷也不住的點頭,說道:“看來咱們團隊中是藏龍卧虎呀,今後還得多加留心,一定要把所有人的潛能都徹底激發出來,這樣才不枉此行呀。”
競拍區的諸位豪商巨賈如果聽到這兩個的對話,一定會捶胸頓足,高呼“我等行商多年,自以爲已經成爲奸商一員,今日才發現原來最大的奸商正在把我們往套裏引,而我們卻還在笑呵呵的爲他數錢”。原來剛才率先喊價的兩個人都是穿越衆假扮的,一個是科技組的周磊周大工程師,一個是物資組的孫陽陽孫上士。
爲了保證拍賣會的順利進行,也爲了保證拍賣利益的最大化,委員會經過研究,決定在拍賣現場派出兩個自己人來引導真正的賣家參與拍賣。人選則由基本沒在良鄉城露過面的周、孫二人擔任,事先由尤遠和商貿組的成員對他們進行了相關“培訓”,以便表現得更加真實。從現在的情況看,這兩個人的表現都很成功,在他們的帶動下,拍賣的過程相當熱烈,一号拍品的價格已經叫到了兩萬貫。這不但超出了團隊一萬五千貫的期望值,而且也已經達到了兩萬貫的高度滿意值。
聽到在前世隻值百十塊錢的玻璃杯——王崤峻買一整套才花了不到三百塊錢,現在已經被擡到如此高價——兩萬貫估計相當于前世的近兩千萬了,準備區裏所有的穿越衆幾乎都快樂瘋了。當然大家基本上都是在心裏樂,因爲這裏還有鍾家父子和方老闆等人,表現得太過明顯了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此時衆人都有些坐不住了,徐紹安仗着委員會成員的身份,沒人好意思跟他搶,這家夥再一次霸占了門簾的位置,掀開一角往外看。結果他還沒看兩眼,就被别人擠到了一邊。這家夥剛想擺擺威風,卻發現擠他的是張維信。他知道自己鬥嘴是鬥不過這位大學教師的,所以雖然有意見也隻好保留在自己肚子裏,腹诽這個“不講秩序”的家夥将來一定找個厲害老婆。
就在穿越衆争睹拍賣盛況的時候,坐在競拍區後排角落裏的楊永忠卻也将注意力從拍賣台上轉到了他們這裏。楊永忠從拍賣開始便不停的打量着三樓上的各色人等,意圖找出自己所認識的玉虛宮裏的人。但是因爲此時出現在拍賣區和競拍區的穿越衆們,都是此前沒在悅來客棧住過的,所以這老楊頭看了半天不但沒發現自家小姐關注的那個張維信,而且連一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些所謂的道士都沒有。
就在楊永忠有些拿不準是不是自家小姐看錯了的時候,猛的發現拍賣台後面的一挂門簾被掀起了一條縫,一個有些眼熟的腦袋若隐若現的出現在那裏,看上去似乎是當初在悅來客棧暗中觀察過的那個叫徐紹安的道士。楊永忠雖然沒和玉虛宮衆人直接接觸過,但因爲在客棧大家住對門,所以在自家小姐與對方有所接觸後,他曾花了一些時間仔細觀察過每一個進出對門的人,對這些人的相貌特征是很熟悉的。
隻是徐紹安第一次偷看的時間比較短,門簾掀起的縫隙也不大,所以楊永忠還不能太肯定。直到拍賣價叫到了兩萬貫,徐紹安等人再次興奮的掀起門簾,好幾個腦袋同時伸出來偷看時,楊永忠才終于可以肯定當初看到的那個腦袋就是徐紹安,這次不但真切的看到了他,張維信這個正主也清清楚楚的出現在那裏。而且從露出來的部分看,他确定是穿了一身便裝,此時正滿面笑容的看着正在積極引導的那個所謂的拍賣師,似乎很是贊賞的樣子。
此情此景讓楊永忠滿腦袋都是問号,外面明明說是方記珠寶坊出售珍寶,可從現在的情況看,這些所謂的玉虛宮的道士才是真正的後台。其實要說某些道士修道多年,有些個寶器在手裏也是在可能的,爲了掩人耳目假托方記之名拿來賣也還說得過去。隻是這寶器着實難得一見,兩萬貫的價格也真快成天價了,作爲一座不大的道觀中的普通道士,卻不知道他們是從何得來的。
想到這裏,楊永忠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些所謂的道士不會是打家劫舍的強盜吧。他們從商賈或者大戶人家搶得此物,再假冒道士來找方記合作,通過這種合法手段将髒物變賣。不過,轉念一想又不像,隻看那幾個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就知道他們與知縣必定交情不淺。據自己的了解,那胡知縣雖然說不上有多愛民如子,但在打擊匪盜方面也是不遺餘力的。說他與盜賊勾結,還真沒法讓人相信。
想了半天,楊永忠也沒個結論,最終他決定不再去想了,這些費腦筋的事還是讓郡主去幹吧。自己還是隻當個眼睛和耳朵,把在這裏看到和聽到的事告訴她,至于如何判斷還是由郡主拿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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