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子柏風身邊的幾個重要人物,他可是經過了細緻的了解,他知道柱子是子柏風身邊的得力幹将。
同樣的,看到燭龍的刹那,柱子的面色瞬間就變了。
“快走!”柱子轉身就跑,他是百劫道心,愈戰愈勇不假,但面對完全淩駕于自己之上的力量,傻瓜才會去送死。更何況,現在細腿還在自己身邊,她被卷入這種級别的戰鬥,更是百死無生。
“哪裏走?”燭龍奮力追上,他不信柱子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柱子,不能逃!”此時,子柏風幾乎已經将整個珍寶之國的外部法則破解完畢,柱子進入的刹那,他就已經和妖典重新連接起來,子柏風脫口而出。
子柏風目睹最近的許多戰鬥,知道了燭龍的戰鬥風格,他知道柱子若是不躲,說不定還能支撐一時三刻,而轉臉就跑,正常情況下是正确的選擇,但此時卻不是。
因爲現在的燭龍,有了之前沒有的強大武器。
“去!”燭龍的手中射出一道光芒,那正是他所得到的幾口誅仙神劍之一,這幾口誅仙神劍并非是珍寶之國的法寶,但其威力卻也極大,正是仗着這幾口誅仙神劍,燭龍才在珍寶之國後期的厮殺之中立于不敗之地。
誅仙神劍,神誅鬼滅,出手之時,就是敵人授首之時。
若是正面面對,柱子還有可能擋住這一擊,但此時他正背對着燭龍。
這是柱子和落千山最大的不同,柱子雖然也勇猛,但是他不是戰士,而是獵戶,若是落千山,不論見到的是什麽樣的敵人,選擇定然是正面一戰。
選擇決定命運,柱子的命運,在他選擇逃跑的時候,似乎就已經注定。
柱子隻覺得自己的後心一冷,劍尖已經透體而出他噗一聲撲倒在地。
“嗷!”跟在他身後的細腿一聲慘叫,似乎那劍刺穿的不是柱子的身體,而是細腿的身體。
“快走!”柱子中劍,卻停了下來,對細腿大叫一聲,在自己胸口一拍,把刺入體内的誅仙神劍彈了出來。
誅仙神劍在空中繞了一圈,飛回到了燭龍的手中,柱子的百劫道心運轉起來,欲要治療受傷的胸口,但一股強大的力量卻阻止柱子自療,誅仙神劍,神誅鬼滅,它所造成的傷害,幾乎無法愈合。
但柱子的百劫道心,自然是愈挫愈勇,就算是誅仙劍,它也要鬥一鬥,他悶哼一聲,半跪在地上,道心運轉之處,胸口的傷口和誅仙劍造成的傷害開始了殊死搏鬥,而他一擡手,一道箭矢直射燭龍。
“嗷!”就像是之前無數次那樣,柱子彎弓開箭,細腿狂撲上去,撕咬獵物,此時細腿又一次沖了出去。
“細腿,回來!”柱子卻是大驚,“别上去,快走!”
“嘿,不過是一隻小妖……”燭龍獰笑,“也敢在我面前嚣張!”
他一擡手,七口誅仙神劍在他的手中化成一個劍輪,宛若有生命一般飛射而出,直射細腿。
“喝!”柱子大喝一聲,彎弓搭箭,連珠一般射出了七箭!
曾經,柱子在山水城一弓一箭壓萬派,壓得天下宗派擡不起頭來,此時柱子連珠七箭,竟然連誅仙神劍都能擋住!
“當當當當當當當!”
密集的碰撞聲,就像是在銅盆裏點找了一挂又急又響的炮仗。
劍與箭在空中對撞,柱子卻連續後退了七步,一個搖晃,坐倒在地。
細腿慌忙撲了回來,扶住了柱子。
“細腿,你快走。”柱子一擡手臂,站直了身體,道。
他的胸口,血如泉湧,他百劫道心的全部力量,都被集中在了剛才的那連續七箭之中,被洞穿的胸口失去了力量束縛,所有的傷害都爆發開來。
誅仙劍,這名字極爲好聽,事實上卻是極爲惡毒的法寶,它不但擁有極高的傷害力,還會造成極端的痛苦,柱子隻是站在那裏,就已經廢盡了全部力氣。
但此時的柱子,已經存了死志,有了那豁出去的氣勢。
百劫道心,百折不撓,就算是再怎麽樣的逆境,他一旦決定了要拼下去,也不會放棄。
“柱子……”子柏風心中無盡痛苦。
見到燭龍的刹那,柱子選擇逃跑,是因爲他想要活。
而此時堅守陣地,一步不退,是因爲他已經不再奢望能活着。
“細腿,去找柏風,我娘就交給你了。”柱子道。
“柱子,撐住!”子柏風咬牙,他現在依然被困在那狹小的房間裏,他感覺很快就能夠打開這狹小房間了,但總是差那麽一點,法則之網破解的進度越來越快,但始終沒有完成百分百的破解。
“柏風,幫我給我娘說聲對不起。”柱子雙手拄住了長弓,深深吸了一口氣,道。
“你說什麽胡話,撐住就好,小盤和千山已經趕過去了。”
子柏風雖然現在不能出去,但是小盤和落千山卻還在外面。
子柏風擁有“上帝視角”的便利,他幾乎知道整個珍寶之國内發生的一切,在他的指點之下,小盤和落千山兩個人也在珍寶之國之内活躍起來,趨吉避兇,躲過了一些強大的敵人,獵殺了不少弱小的敵人。
對小盤來說,這一切都是一種測試,是爲了搜集數據,他對這裏的一切都很好奇,而落千山,則是單純地喜歡戰鬥,喜歡挑戰。
至于子柏風,則是爲了給自己留個後備計劃,一旦他無法完全破解珍寶之國,他們必須想辦法在珍寶之國内立足,然後才能想辦法出去。
子柏風有一種錯覺,他們就像是蠱蟲,被放在了一個封閉的壇子裏,必須互相厮殺,最終決出勝負,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但就算不是他想要的,他也必須成爲最強的那個蠱蟲,不讓自己成爲别人的食物。
落千山和小盤在子柏風的指引之下,飛掠而來,一路上避開了幾個有危險人物的地點,飛過來的速度極快。
這些地方的人,和落千山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們似乎在這珍寶之國裏厮殺上瘾,對能否離開珍寶之國反而不感興趣,他們絕大多數都曾經是普通的修士,默默無聞,此時掌控了強大的法寶,擁有了和巅峰力量一決生死的實力,怎麽能夠不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
這珍寶之國或許美好,現在卻已經扭曲,到了變态的程度。
“燭龍,危險!”奢比屍突然擡起頭來,耳下僅存的那隻毒蛇發出了急促的嘶嘶聲,那是在向奢比屍示警,“有極度危險的人物正在靠近!”
燭龍對奢比屍的提醒從來不敢輕視,正是因爲奢比屍的靈覺,他們才能夠躲過幾次伏擊和追殺,奢比屍感覺到了極度危險,那定然真的是很危險。
在這珍寶之國裏,一切都已經錯亂,這極度危險的,可能就是一個之前當他們的食物都不夠格的普通沙民,他們不敢對任何狀況掉以輕心。
“他死定了。”似乎在說服自己,燭龍看了一眼柱子,冷笑道。
“是,他死定了。”奢比屍也同意這點,被誅仙神劍刺中要害,必死無疑,這就是誅仙神劍存在的意義。
就算是強大的修士,腦袋被砍下來,都不見得能死,更不要說真仙了,而這誅仙神劍,當初被煉制出來,就是爲了處決真仙乃至金仙的。
柱子被刺穿了要害,再怎麽掙紮也無用。
誅仙神劍雖然不是珍寶之國出産的法寶,但它本身也會産生類似法則的力量,它的法則就是死。
“走!”燭龍和奢比屍兩個人轉身就跑,遠遠的,小盤和落千山終于趕了過來。
“這個燭龍,太難對付了。”子柏風咬牙,燭龍若是留下來,他有九分把握将其斬殺當場,但是燭龍最大的優點就是知進退,當進則進,當退則退,這種人通常比别人活得更長久。
看到敵人逃走,對柱子來說,卻不見得是好事,他的“百劫道心”,敵人越強大,他就越強大,此時敵人離開,他的力量迅速減弱,雖然他盡力将力量用在了修複傷口上,卻依然無法阻止誅仙神劍的力量破壞他的胸口。
“啪”一聲,他手中的弓落在地上,落千山慌忙上前扶住他。
“快,帶他過來找我。”子柏風道,他心中萬分焦急,此時他對珍寶之國外部法則的破解,剛剛達到了百分之八十九。
按照常理來說,他早就應該能夠打開這關押他的房間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關押他的房間,乃是在中央大廳裏,是最核心的地方,現在他都沒有取得完整的權限。
“你有辦法救他嗎?”落千山焦急問道,落千山和柱子交情不錯,兩個人并肩作戰無數次,性格也算是相似。
“暫時還沒有……”子柏風心中電轉,“但我這裏比較安全,至少能給他更好的環境。”
“嗨,那你說個屁!”落千山破口罵道,“快想辦法,若是想不出來辦法,别怪我對你不客氣!”
子柏風閉口不言,他心中頗爲難受,柱子這純粹是爲了他而遇到危險,他真不知道到時候要怎麽和柱子娘交代。
“你們别吵……我沒事。”柱子掙紮着道,“我……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怪任何人,就是……就是放心不下我娘……細腿……”
柱子看向了細腿,他的眼中有柔情,有悔恨,有惋惜,有歉疚。
細腿趴在他的身邊,将腦袋放在他的胸口,就像是之前許多次的那樣。
這一人一犬,曾經相依爲命親密無間,而後來,卻因爲造化弄人,倫理相隔,卻始終不能在一起。
柱子閉上眼睛,氣息漸漸微弱,這一刻,他腦海中閃過的,卻是在鳥鼠山的後山中,叱咤山林,獵取獵物的日子。
一隻兔子,兩隻山雞,就能帶來一整天的快樂。
一把弓,一條狗,就是人生的一切。
雖然有煩惱,但此時想想,那時的煩惱又算得了什麽?
眨眼間,他眼前又晃過了那突然出現的黃衣女子,那總是閃閃爍爍的眼神,從不開口的女人。
即便是現在,細腿在他的面前,也從來不開口,宛若啞巴。
柱子伸出手,輕輕撫摸着細腿的腦袋,細腿在他的身邊,化成了黃衣女子的模樣,耳朵抖動了一下。
“細腿,如果還有來生,我願做……一條狗。”
細腿嗚咽一聲,豆大的淚水滾滾而下。
落千山歎了一口氣,轉過頭去。
他想罵人,所以子柏風又倒了黴:“你這個倒黴鬼,都是你造的孽,你亂彈琴,你該被打死……”
子柏風聽着落千山的咒罵,看着柱子和細腿的最後告别,心中卻響起了自己和束月,和白狐。
造化弄人,天道不公!
“我不會讓你死,這輩子,下輩子,好好活着。”細腿突然開口了。
她聲音沙啞,似乎在哽咽,柱子隻當她是在說傻話,隻是搖頭道:“傻閨女……”
他聲音已經低不可聞,面上卻是浮起了笑容:“我這一輩子,雖然沒有長命百歲,卻也沒什麽遺憾了,挺好,挺好……”
他閉着眼睛,覺得眼前突然有什麽東西亮起,胸口溫溫熱熱的,整個身體像是泡在了溫水之中。
他初時還以爲這是回光返照,但卻覺得不是如此,他睜開眼睛,就看到細腿的眼睛。
那麽溫柔,那麽迷戀,卻又充滿了不舍。
“細腿……你……你在做什麽!”柱子一咕噜坐了起來,細腿的胸口,一處傷口正在綻開,宛若慢慢綻放的花朵,而與之相對的,柱子胸口的傷口,卻在迅速消失,似乎從來沒出現過。
“我不會讓你死……”細腿的眼中,淚水滾動,卻不再滴下來。
她就是如此,曾經勇敢追求,卻又不得不放棄,而到現在,她終于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麽。
如果能讓他活着,好好活着,其他的什麽,她都不要。
我愛你三個字,他們從來不會說出口,一輩子也不會對彼此說。
但是她的愛,太深沉。
如果這一切都不被接受,如果這一切,都不會被人祝福,都隻會被人嘲笑,被人鄙視,被人認爲是不該發生的一切。
但至少,她愛過,追求過,心痛過,也覺悟過。
她的這一輩子,才是真正的沒有遺憾了。
爲了他去死,似乎才是她最大的歸宿。
事實上,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一直等着這一天。
從她成爲真正的妖怪的那天。
細腿的本命法術,李代桃僵。
一生隻能用一次,是每日每夜的思念凝聚而成。
而能夠使用的對象,就隻能一個人,柱子。
爲他生,替他死,不求今世,甚至不求來生。
不求生死相守,不求來生再見,不求能夠占有,她所擁有的,已經夠多了。
“細腿,細腿,你不能!”柱子大叫,他将細腿抱在懷裏,眼前閃過的是過去的點點滴滴,這虐出心傷的戀情,這糾結到極點的掙紮,難道就這樣,畫上句點?
“我很高興……”細腿已經維持不住人形,她的形态在人和犬之間變來變去,“柱子……主人,不要傷心,好好活下去,娶很多的妻子,生好多的孩子,忘了我……柱子,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最終,所有的感情,都化成了歉意。
若不是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若不是她莽撞而任性地想要追求愛人的權力,若不是她想要追求那她不該擁有,不配擁有的東西,又何必面對這種局面?
如果她隻是一條狗,隻是一條普通的狗,死了,活着,如此簡單,又何必如此痛苦折磨?
“細腿,細腿!”柱子哭号。
“我不要來生,我今生已經夠了……我已經得到了太多……”
細腿其實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隻是在蠕動嘴唇,她想要安慰柱子,讓柱子不要那麽悲痛欲絕。
她追求過,她也曾經擁有過。
夠了,真的夠了,不用再更多了。
細腿的瞳孔開始放大了,她似乎看到了鳥鼠山,看到了鳥鼠山後的那條小溪,柱子唉聲歎氣地坐在那裏,而她就在柱子的身邊靜靜看着他。
她是人,還是犬?她不記得,也不在意了。
“千山,小盤。”子柏風的聲音突然在兩人的耳邊響起,“西南方向,九柱殿的後面有兩個人,殺了他們,把他們手中的東西奪過來,最快速度!”
小盤和落千山對望一眼,瞬間撲出。
這一瞬間,他們隻有一個想法,柏風定然是找到了辦法!
九柱殿後,兩名修士蹲在後面,正在休息恢複體力,不論什麽方向,都有戰鬥的聲音傳來,幾天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學會了在這種環境下放松自己,讓自己休息一下。
但他們的警惕心卻一點也沒放下,他們的手中各自持着一隻法寶。
這倆法寶,卻是子柏風重點關注的對象,正是瑤光空禁大寶瓶和碎星堕月冷金錘。
這兩**寶,已經輾轉換了幾任主人,它們的威力奇大,固然到手之後能夠讓人戰鬥力大增,但同樣,也會讓别人觊觎眼饞。
落千山和小盤兩個人在這珍寶之國也有了些經驗了,他們隻要決定出手,就絕不猶豫,絕不退縮。
“斬!”落千山直接一刀出,刹那間,天地被一刀充塞,兩個人根本就來不及催使法寶,就已經斬在了刀下。
“快!”子柏風道,兩個人一人撈起一個法寶,飛速返回。
就在此時,他們卻聽到了柱子的慘嚎:“細腿!”
細腿化成了本體,躺在柱子的懷中,全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