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懂煉丹,也不代表你不能享受煉丹的樂趣。”子柏風不等展眉老祖發作,就自顧自說了下去。
展眉老祖剛剛打算發作,聞言卻是眼前一亮,道:“真的?”
煉丹,算是展眉老祖這數萬年來找到的樂趣之一,對他來說,其實若是想要學煉丹的話,也很是簡單,但是他甯願自己去摸索,浪費無數的天材地寶,爲的隻是一個“樂趣”而已。
展眉老祖是地仙,但是他也不見得什麽地方都厲害,在煉丹一道上也并沒有什麽天賦,又不是特别善于總結規律。一直以來,煉丹都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才能練出來那麽一點點。
越是如此,展眉老祖就越是喜歡。
正所謂太容易得到的,就不會去珍惜。反而是因爲得不到,展眉老祖才對煉丹這麽癡迷。
“你有辦法?”展眉老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貼在柱子上的“老軍醫”廣告,驚喜萬分的病人。
“想要一件事情維持樂趣,所以壓抑自己的天賦和能力,這真是本末倒置。”子柏風連連搖頭,“真理無窮盡,擔心自己學會了太多,而沒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實在是太傻了。如果你需要的隻是趣味性,那也不必太小心翼翼,隻要你有一個更好的工具,或者說……對手,那就可以了。”
展眉老祖眨眼,子柏風說的話,他似懂非懂,很多說法有些别扭,但是似乎又有些道理。
“你需要的……隻是一個可以和你互動的丹爐。”子柏風伸手,按在了那丹爐之上。
這丹爐,有三足,一人多高,通體古銅色,古樸大氣,兩邊各有兩個篆字,一面是“清都”,一面是“紫府”。
剛剛開爐煉丹,此時還冒着道道的熱氣,子柏風略微試探了一下,就随手從一旁,沾了一點水,運起養妖訣,在上面寫了起來。
“十五年來,
逢寒食節,
皆在天涯。
歎雨濡露潤,
還思宰柏;
風柔日媚,
羞見飛花。
麥飯紙錢,
隻雞鬥酒,
幾誤林間噪喜鴉。
天笑道:此不由乎我,
也不由他。
鼎中煉熟丹砂。
把紫府清都作一家。
想前人鶴馭,
常遊绛阙;
浮生蟬蛻,
豈戀黃沙?
帝命守墳,
王令修墓,
男子正當如是耶。
又何必,
待過家上冢,
晝錦榮華!”
這水,沾到了滾燙的鼎身上,應該蒸發才對,但是在子柏風的養妖訣之下,那水不但沒有被蒸發,反而滲入到了丹鼎之中。
養妖訣的靈氣,從他的身邊逸散出來,四周的空氣,似乎都随之而湧動,。
“唉……”子柏風收手,就聽到那丹鼎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然後,那鼎放出了萬道毫光,光芒漸漸融化,鼎轉瞬之間,就變成了一個古銅色皮膚,滿臉皺紋的老人,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那裏,側頭看着展眉老祖。
“唉……”蒼老的歎息聲再次響起,“吾之老友,三萬年陪伴,今日終相見。”
“你……你……”展眉老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老頭。
這老頭竟然是那陪伴了他三萬年的丹鼎所化。
這丹鼎,本就是意見天地間的奇寶,乃是當年展眉老祖爲了煉丹,下屬專門爲了他尋來。
三萬年時間,這丹爐不知道吸收了多少的丹氣,也不知道煉化了多少天材地寶,早就已經聚集了海量的靈氣,隻是它卻最終缺少那一點點的靈智與靈性,并不曾成妖或者生靈。
而此時,子柏風養妖訣點化之下,它直接進階到了讓子柏風都吃驚的程度,如果按照妖怪的分類來說,現在他是妖王,因爲他沒有自己的領地,并沒有晉級妖神。
但他這個妖王,所蘊含的靈氣,實在是恐怖。
一開始,子柏風并沒有意識到這買丹藥的老伯有什麽不對,但他怎麽可能一直被蒙蔽?不多時就覺得不對,再仔細一看,差點被這一老叟四童子閃瞎眼睛。
而那些黑羊屎蛋子每一個也蘊含無盡靈氣,雖然本身藥性亂七八糟,已經完全毀掉,但是靈氣卻還在其中。而這丹鼎……
差點把子柏風的眼睛閃瞎了。
這紫府清都鼎所蘊含的靈氣,近乎無窮無盡,給人的感覺,甚至不下于展眉老祖。
子柏風這才靈機一動,直接将其變成了妖怪。
“多謝小友,點化之恩,沒齒難忘。”那老丹鼎和展眉老祖說了一句話,又對子柏風一躬到底。
子柏風微笑,躬身回禮,道:“言重了,不敢當。”
“妖仙……妖仙……”展眉老祖搖頭,“好一個妖仙!”
難怪這少年膽敢自号妖仙!
這一手點物成妖的手段,不論是他們地仙,還是金仙,甚至是妖聖們都做不到。
“小子孟浪了,還請地仙大人贖罪。”子柏風也是道歉,他這麽做還是冒了一定險的。
雖然展眉老祖和這丹鼎相伴數萬年,但若是他不喜歡這丹鼎變成妖怪呢?
子柏風将心比心,如果他對煉丹一竅不通,卻願意去摸索,去試驗,就算是失敗也不氣餒,那是爲了什麽呢?
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寂寞。
就算是地仙,也是有感情的。
他們的壽命近乎無窮無盡,偏偏身邊的人,就算是修士,最多也不過是數千年壽命,一個個老了,死了,離他而去,地仙就再也不會将自己的内心開放給任何人,再和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糾葛。
四個童子就是如此。
展眉老祖身邊的四個童子,換了無數個人,但他們的樣子、名字從來沒變,不論是誰接替這四名童子的職位,都必須變換成這個樣子,展眉老祖也似乎完全不在乎他們是不是換了人,隻假裝他們一直都在,一直從幾萬年前就陪着他。
唯一從數萬年前陪他到現在的,就隻有這丹鼎。
而事實上,這丹鼎也快承受不住了,就算是寶貝,也有壽命的。
但妖怪不同。
此時看來,子柏風這步走對了。
展眉老祖打量着那丹鼎妖,它慈眉善目,長相卻偏偏和展眉老祖有幾分相似,看似衰老,但眼中卻散發着湛然的光芒,全身靈氣充裕。
而展眉老祖打量丹鼎妖的時候,丹鼎妖也打量着展眉老祖。
正如同他所說的,三萬年相伴,今日終于得以相見,這種激動,怎麽能三言兩語說得清楚?
可偏偏,丹鼎并不是多話的妖怪,不言不動呆了三萬年,早就給了他沉默的秉性,就算是成了妖怪,也沒有點說話的**。
他隻是看着展眉老祖,歎息道:“老友,你病了。”
是的,展眉老祖病了。
他不但病了,甚至很不好。
其實,子柏風第一眼看到展眉老祖的時候,心中甚至驚訝,這真的是地仙?
他就是這天,就是這地,就是這天光與地脈,這天光凝滞地脈阻塞,展眉老祖當然就病了。
而這展眉仙城,這仙城裏的種種,就像是他的一個器官,以及器官内寄居的微生物。
子柏風麾下的那些妖神不如地仙這般強大,就是因爲他們沒有把他們的領地,真正變成他們的一部分。
“我能看到天地所有的法則都集中在你身,風雲變幻就是你的呼吸,江河奔流就是你的血脈,地脈潛藏如同經脈,地仙,果然名不虛傳。”
“同樣,我也能看到天空已經蒙昧無光,地脈也沉積淤塞,老伯,你病了。”
子柏風也同樣說了這麽一句。
“你說你能夠幫我?”彼此已經清楚對方的身份,再裝傻已經沒有什麽意義。
如果不是因爲實在太急切,展眉老祖也不會就這樣出現在子柏風的面前。
“我能幫你,但是就算是我疏通地脈,重導天光,你依然不會好起來。”子柏風搖頭。
地仙就是這片天地,這天地就是他的身軀,展眉老祖病了,是因爲這天地病了。
看展眉老祖的眼神有些不善,子柏風話鋒一轉,道:“但至少,我可以幫你驅除地脈裏的譜心魔。”
天地病變,并不是緻命的病變,正如同衰竭或者衰老,總有一個過程。
但那在地脈之中的譜心魔,卻是緻命的威脅。
“怎麽做?”展眉老祖問道,“你确定你能做到?”
“我也沒嘗試過完全驅除整個仙國的譜心魔,我要好好想想。”子柏風道。
他本來很有把握的,但是來到了展眉仙國之後,發現他想得太簡單了。
展眉老祖對展眉仙國的控制力,不比他對自己領地的控制力弱,甚至更有過之。
即便如此,都無法驅除譜心魔,就算是他想辦法疊加上自己的領域,也不見得能夠做到疏通地脈。
他隐約有一個想法,卻總是抓不住,但他不能說不行,隻能暫時拖延一下。
展眉老祖眼神閃爍,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
“老友,我願意相信這位小友。”丹鼎妖握着展眉老祖的手道:“老友,我有很多丹方想要和你交流,不如我們去讨論一下丹方,給小友一些時間好好理清思路?”
“也好。”展眉老祖随手一指煽火童子,道:“煽火,你随身服侍柏風小友,一定要讓柏風小友賓至如歸。”
“是,老祖!”煽火童子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眼中看不出喜怒。
涉及到了老祖的健康,煽火童子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于是,當子柏風離開那賣丹藥的攤子後,身後就跟了一個背着扇子的煽火童子,低眉順目,一臉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