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緣子面色蒼白地退回了桂墨軒裏,狼狽地關上了門,錢萬金愣了一下,道:“你不是去找驿路宗的人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你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啊。”求緣子無奈苦笑,這人真是無知者無畏,外面都亂成了那樣子了,錢萬金竟然還好整以暇地坐在這裏,完全沒意識到危機。
現在的載天府,已經完全亂了套,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黑色霧氣感染了許多人,正在外面肆意殺戮,求緣子和幾個邪魔硬拼了一記,卻是最終隻能狼狽逃跑,對方無形無質,本身又蘊含死氣,對傳統的修士來說,并不是容易對付的角色,求緣子修煉過子柏風所傳下的“存一訣”,對死氣算是有一些抗性,就算是被死氣侵入體内,也能運功逼出,但他的存一訣并不是完整版的存一訣,而他的修爲也并不深,所能做到的,也就隻有如此。
不過不知道爲什麽,桂墨軒及桂墨軒四周,似乎無比安靜,不論是什麽樣的邪魔,似乎都不曾靠近桂墨軒半步,剛才求緣子被一名被邪魔附身的壯漢追了小半個載天府,但等他逃到了附近,那邪魔附身的壯漢,就惱怒地嚎叫了幾聲,轉身離開了。
求緣子百思不得其解,但暫時算是安全了,他皺着眉頭,在桂墨軒裏來回踱步,他怎麽也想不到,其實邪魔之所以不敢靠近桂墨軒,是因爲桂墨軒裏有大量的桂墨,桂墨以月桂制成,本身蘊含的是最純粹,又極爲高等的靈氣,對死氣和魔氣都有非常好的克制之功效。
死氣與靈氣,兩者互相克制,沒有絕對的強弱,哪個等級高,哪個數量多,哪個就占據優勢。
……
千秋仙國,千秋家族,千秋雲正在閉關運功。
這一次道盡寒潭之行,雖然最終失去了大量的道數,但他們最終還是保住了一些收獲,再加上在道盡寒潭裏煉化的那些,千秋雲也可以說是收獲頗豐。
雖然還沒有達到道心永固的境界,距離道修還有一定差距,但卻比之之前有了極大的進境,如果單純從現在的道心程度來算,現在的千秋雲也是當初千秋青那一級别的存在了。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千秋雲的閉關并不是坐死關,頂多隻能算是閉門不出,此時她的修煉正到關鍵時刻,聽到外面的騷動,頓時惱怒起來,剛想開口叱喝,就聽到外面有人敲門,道:“小姐!不好了,您快出來!”
外面那人停了不過兩三秒,沒聽到裏面有回答,就要推門進來。
千秋雲連忙站起,一把拉開門來,皺眉道:“簡姨,發生什麽事了?”
“小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大少爺他,大少爺他……他發瘋了!”
“哥?哥他怎麽了?”千秋雲大驚,就要沖出去,簡姨一把拽住她,道:“小姐您先不要着急,老爺已經趕過去,把大少爺他制住了,正在想辦法驅除他體内的邪魔,很快就會沒事了……”
簡姨話音未落,就看到前院一群人如臨大敵地圍着一個中年男人,那中年男人手中拖着一個類似金鍾的法寶,金鍾震動個不停,似乎裏面有人正在拼命掙紮。
“爹!”千秋雲沖上去,卻被一名中年男子攔了下來,他攔住千秋雲道:“現在情況有點不妙,大少爺在晉升道修的關鍵時刻被邪魔入侵,已經瘋魔,老爺都隻能勉強制住他,現在就隻有老祖可能有辦法了,小姐你現在不能去打擾老爺,若是老爺無法鎮住大少爺,大少爺他就死定了!”
千秋雲停住腳步,緊緊抓住了中年人的手臂,連聲追問道:“三叔,到底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我哥會被邪魔入侵?我哥他道心如此堅定,怎麽可能會被邪魔入侵?”
“這幾****在閉關……”三叔卻是苦笑,道:“被邪魔入侵的,何止是大少爺,不過大少爺是在晉升道修之前的關鍵時刻被邪魔入侵,所以格外棘手,這幾日,到處都有邪魔肆虐,咱們可都緊張了好幾天了,你簡姨天天守在你門外,就怕你也被邪魔入侵了,又不敢打擾你,生怕一打擾你,就被邪魔找到可乘之機……”
“可怎麽可能?大哥他的道心如此堅定,在晉升道修之前,又重新梳理道心,達到盡善盡美,怎麽可能會被心魔入侵,走火入魔?”千秋雲無論如何也不能信,不說道盡寒潭的曆練,就算是之前的大哥,也不可能會走火入魔的。
“小姐,有一點您弄錯了,不是心魔,是邪魔。”三叔苦笑,“心魔隻是心中雜念,是一種形容,但是侵入大少爺體内的,是真正的邪魔,你閉關日久,或許不知道,南國有邪魔降世,最初就隻有魔王、魔将和普通邪魔,現在這些侵入大少爺體内的邪魔,都是特殊的邪魔,不是輕易能夠對付的。”
“我要去找老祖。”千秋雲一咬牙,道:“我一定要求老祖救救大哥!”
“小姐……”三叔和簡姨想要阻止,卻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小姐從小就極得老祖寵愛,說實話,大少爺雖然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但是在老祖的眼中,怕是算不得什麽,就算是老爺親自去求,也不見得出手相救。但是若是小姐去了,希望反而大了幾分。
千秋雲到了千秋老祖的居所時,就聽到千秋老祖的聲音傳來:“如此廢物,竟然被邪魔入侵,救了何用?”
“求求老祖,青兒這孩子是在晉級道修的關鍵時刻,被邪魔偷襲,才會被入侵,若是老祖不出手,青兒這孩子就死定了,青兒悟性奇高,心志堅定,若不是之前受傷在前,又重新梳理道心在後,正是最虛弱的時候,也不可能會被邪魔所乘……”
不論千秋義如何哀求,老祖隻是淡然搖頭。
“老祖……”千秋雲悄悄走進去,挽住了老祖的胳膊,低聲哀求道:“您就救救哥哥吧。”
千秋老祖最疼愛的就是千秋雲,這種疼愛不知道從何而來,但對千秋雲的态度,卻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聽到千秋雲如此哀求,千秋老祖壽眉一展,道:“好吧,讓我看看……”
千秋義大喜,連忙從金鍾中放出了千秋青,但是看到千秋青,老祖的眉頭卻是猛然皺起,道:“這……竟然是譜心魔!”
他伸出手去,龐大的仙靈之氣壓迫在千秋青的身上,千秋青大聲嘶吼,一道影子被從他的身上扯出來,幻化在空中,初看是一團黑色的霧氣,但是幾秒鍾之後,那霧氣就呈現出了類似臉譜的形狀。
譜心魔,形似臉譜,眉心有兩道橫紋,是譜心魔中的第二等級的存在,二階譜心魔。
“啊啊啊……”譜心魔被從體内驅趕出來,千秋青發出了一陣慘嚎,瘋狂地掙紮咒罵着,把千秋老祖和千秋義罵了一個狗血噴頭,千秋雲面色煞白,道:“哥,你不要罵了,老祖是在救你……”
“沒救了……”千秋老祖微微搖頭,道:“譜心魔是魔域最難對付的邪魔,它們一旦和宿主完全結合起來,除非殺死宿主,否則絕無可能将他們分離開來……”
“難道就連老祖您都沒辦法?”千秋義面色痛苦。
“你們太小看譜心魔了,譜心魔雖然本身實力極弱,但是不論什麽敵人都能寄生,當年仙界和魔域的一場大戰,就連金仙都有被譜心魔寄生的,不要說他,就算是我被譜心魔侵入了,都會麻煩重重……唉……”
千秋老祖擺擺手,有些意興闌珊。
能救不救是一回事,相救救不了又是另外一回事,千秋老祖也頗爲受打擊。
“難怪,難怪會有邪魔侵入我妖國之中,就連我都擋不住,譜心魔可以順着地脈流竄,譜心魔最擅長僞裝和潛藏,現在的地脈駁雜不純,裏面蘊含着大量的死氣,借着這死氣的掩護,譜心魔可以到達任何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就算是地仙,也不可能将地脈中的死氣完全祛除,而隻要地脈中有死氣,他就不能完全掌控地脈。
理論上來說,地仙的經脈和地脈是互相影響,互相映射的,千秋仙國的地脈裏有死氣,也影響千秋老祖的實力,可死氣還隻是讓他不爽,讓他的實力打個折扣,現在地脈裏竟然潛藏着譜心魔,這就等于譜心魔已經鑽入了他的經脈之中。
想到了這點,千秋老祖的眉頭緊緊皺起,恐怕他們七大仙國的地仙們日子再不會像當初那般逍遙了。
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們都被卷入了這場争端之中,無法自拔。
想到這裏,千秋老祖也不能淡定,他搖搖頭,對千秋義道:“長痛不如短痛,你給他一個痛快吧,否則譜心魔日漸和他同化,最終會将他完全魔化的。”
“老祖……”千秋義老淚縱橫,千秋青是他最器重的兒子,他怎麽能輕易下得了手?
老祖沉默不答,千秋義沉默片刻,低頭看着兀自拼命掙紮咒罵的千秋青,歎息道:“青兒,父親對不起你,你就……”
“爹,不行!不行!不行!”千秋雲猛然拉住了千秋義,拼命搖頭,道:“不要,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的!不要殺了哥!”
“可你也看到了,就連老祖都沒辦法……”
“老祖沒辦法,不代表……所有人都沒辦法。”千秋雲咬牙道,在這之前,老祖在她心中,簡直就是無所不能的代名詞,她從沒想過世界上竟然有事情,讓老祖都束手無策。
但此時,她的心中卻閃過了一個名字。
他說不定可以,如果是他的話,如果是他的話……
千秋雲伸手入懷,摸到了一顆潔白如玉的棋子。
這是當初子柏風留給她的,說他能答應她一件事,不論是什麽事。
“爹,我求你把哥封印到寒冰地窟裏,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哥的。”千秋雲低聲道。
“你這傻孩子,老祖都說了,你……”
千秋義終究不忍心就這樣殺了自己的孩子,看到千秋雲堅定的樣子,隻能搖搖頭,道:“我,唉……老祖,請恕我實在是不忍心就此下手,我還想再試一試。”
千秋老祖搖頭,他們這些地仙們都做不到,還有誰能夠救治譜心魔入體的人?
千秋雲的掙紮,也隻是掙紮而已。
千秋雲和千秋義帶着千秋青離開了,千秋老祖立刻拿出了海螺法器,和其他幾名地仙進行聯絡。
剛剛把海螺湊到耳朵上,就聽到法器裏面已經争吵了半天了。
“這些邪魔實在是太猖獗了,竟然膽敢侵入我展眉仙國……”這氣急敗壞的,就是展眉老祖的聲音。
“猖獗?展眉你年齡也不小了,怎麽還這麽幼稚?”北冰老祖冷哼道,“邪魔早就觊觎這個世界日久,對他們來說,不論是南國還是你我的北國,都沒什麽不同,都是他們要征服的土地,譜心魔來無影去無蹤,正是突破金仙封鎖的最好手段,這隻是他們攻勢的第一步,若是我們不想點辦法,就連我們,怕是都會被邪魔入侵。”
地仙們坐地成仙,和土地完全化爲一體,确實是很強大,但是他們的弱點也一樣很多。
第一點,就是他們本身被困在各自的仙國裏,仙國是領域,也是牢籠。
第二點,則是他們的經脈和地脈緊密相連,地脈若是被感染,他們也就不能幸免。
而像千秋青這樣優秀的弟子被譜心魔入侵的事情,在幾個仙國裏都已經發生,普通弟子被侵入的,也不知道有多少。
“粗略估計,至少有十萬譜心魔侵入了這個世界,魔域的攻擊性,還真是比仙界大的太多啊……”千秋老祖歎息。
……
妖仙之國,紅龍領,山水城。
老提頭拎着一隻熱氣騰騰的燒雞從外面回來了,他剛剛推開門,笑呵呵地叫了一聲小寶,面色就變了。
他離開出去買燒雞時,小寶正在院子裏的石桌上寫字,此時桌子上一片狼藉,墨翻了,紙掉了,筆懸在桌子邊緣,風一吹就晃來晃去,而小寶,卻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小寶,小寶?”老提頭聲音都變了,他和小寶相依爲命,把這個寶貝孫子看得比自己還重,若是小寶發生什麽事了,他可就不要活了。
誰想到叫了兩聲,小寶的聲音就從裏屋傳來,道:“爺爺,我在這裏呢!”
“小寶!”老提頭慌忙沖過去,看到小寶正趴在地上,看着床底下面,這才松了一口氣,又責怪道:“不是說讓你老實在那裏寫字嗎?怎麽弄得一團糟,若是風哥兒知道了,定然要生氣,再不教你寫字了!”
“哥哥才不會罵我,爺爺,爺爺,你看。”小寶擡起小腦袋,指着自己臉上道:“我畫了張臉譜!”
老提頭一看,頓時哭笑不得,小寶在自己臉上花了幾筆,與其說是一張臉譜,還不如說是一個花臉貓。
“我的乖孫子啊!”老提頭掏出汗巾,就想要幫小寶搽臉,小寶卻掙紮着道:“爺爺,别鬧,我在和小臉譜捉迷藏呢。”
老提頭在小寶臉上蹭了幾下,隻蹭下來一點墨迹,頓時無奈道:“捉迷藏?和臉譜?小寶你餓壞了,說胡話的吧。”
“真的,剛才它突然蹦出來,吓了我一跳。”小寶伸出一隻黑漆漆的小手,顯然是剛才打翻了墨水,弄了兩手髒。
老提頭心中哀歎一聲,這墨是小石頭送小寶的,可是特别難洗,這樣沾染一身,接下來可就麻煩了,真不知道要洗幾盆水才能洗幹淨。
小寶卻是又鑽到了床底,伸手向黑暗處抹去,不多時就抓住了一隻黑漆漆的東西,從床底下扯了出來,口中還道:“小臉譜,你别亂跑,來啊,來啊,陪我玩!”
老提頭看到那從床底下被拽出來的,果然是一隻臉譜,至少是看起來像臉譜的東西。
小寶黑漆漆的小手扯着“臉譜”臉皮的一部分,把它直接從床底下扯出來,看到了老提頭,那臉譜突然變成了猙獰的鬼臉,發出了一聲怒吼,把老提頭吓得一個踉跄。
“臉譜壞,不準吓人!”小寶伸出小手猛然敲了一記,恰好敲在臉譜的眉心,那裏三道橫紋格外顯眼。
“小寶,别鬧……”老提頭雖然是凡人,但和子柏風他們一起呆久了,眼力勁還是有的,他下意識地覺得,這東西不對勁,伸手道:“把臉譜給爺爺,别拿着它,這東西……這東西……”
那臉譜似乎也很想到老提頭的身上來,正在嘶吼着,掙紮着,不停變換着花紋,可小寶一雙黑漆漆的小手卻拽的緊緊地。
就在此時,老提頭身邊突然有人拉住了他,對他道:“不要過去!”
老提頭轉頭一看,不知道什麽時候,小盤站在了那裏。
小盤對小寶道:“小寶,你放開他,我們來和他玩捉迷藏,好不好?”
小寶點了點頭,松開了小手,那臉譜發出了一聲怒吼,猛然向小盤沖了過去,直接鑽入了他的體内。
小盤的身上發出了一陣陣的黑光,他的雙眼之中電芒與黑色交替閃爍,片刻之後,他恢複了清明,伸手在自己身上一拽,把那臉譜從體内拽了出來。
這臉譜好像是受到了重創,攤在小盤的手中,像是一面黑色的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