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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看什麽?”小狐狸看的是那麽認真,讓人不舍得去打擾,郭大力問剛剛落在他身邊樹枝上的,有着兔牙鹿角帽的小男孩。
“鳥鼠觀。”小家夥指着上面三個字,一字一頓道。
“什麽?”郭大力有些疑惑,什麽尿水罐?
小家夥鄙視地看着他,然後給他豎了一個中指:“文盲!”
郭大力都沒辦法反駁,他确實是一個文盲,不過他倒是發現,可以從這小家夥的口中套點什麽有用的訊息出來,于是他招招手,道:“小家夥,我問你,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大耳朵。”小家夥側過腦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果然是一對大耳朵,圓圓的,好像是老鼠的耳朵。
“大耳朵,你和小狐狸什麽關系?”郭大力湊到了大耳朵蹲着的樹下,問道。
“狐狸姐姐對我很好。”小家夥想了想,這樣回答。
看來不是親小舅子,嗯,還好。
這邊郭大力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大耳朵套話,另外一邊,小狐狸瞥了一眼他們的方向,搖搖頭,又轉頭去看着鳥鼠觀三個字。
似乎那三個字能看出花來。
“你這個孽畜,爲什麽還在這裏?若是再敢侵擾我們鳥鼠觀,就别怪我不客氣了!”一個尖銳的公鴨嗓從門内傳來,鳥鼠觀的兩扇門,年久失修,歪歪斜斜的,門縫大的能塞進去一個腦袋,而那說話的少年,就在門後面看着小狐狸。
“這混蛋!”郭大力見過鳥鼠觀的小道士,有時候他會下山來換取一些東西,這些道士們,不吃齋,不戒色,有好幾次,都看到這小道士的眼睛向村裏的姑娘們身上亂瞟。
那時候的郭大力隻是覺得這小道士很有意思,現在卻覺得他忒可惡,竟然敢這樣說他心中的女神。
“我不和你鬥,讓你師父出來!”小狐狸冷冷地看着那小道士,“如若不然,别怪我直接殺進山門去!”
“你來啊……”小道士還在耀武揚威,小狐狸就已經一擺尾巴,山風襲來,初時還是微風拂面,轉瞬之間就變成了狂風,刹那間,那殘破的門樓,就被吹得東倒西歪。
“師……師父……”小道士吓得一個踉跄,顧不上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爬起來轉身就跑。
風止,小狐狸依然蹲坐在門口,門廊沒有倒下,反而斜斜的牌匾被吹幹淨了,扶正了。
鳥鼠觀。
“孽畜,剛才放你離開,你竟然還敢回來,難道以爲老道我不敢開殺戒嗎?”一個憤怒卻虛弱的聲音傳來。
不多時,小道士扶着一個老道走了過來,老道須發皆白,皺紋能夾死蒼蠅,雙眼耷拉下來,似乎已經睜不開,但雙眼之中偶爾閃過的精光,卻讓人膽寒。
他一隻手拄着一把劍,劍尖上還沾染着絲絲鮮血。
大耳朵抽了抽鼻子,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這老頭子快死了。”大耳朵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大耳朵能夠嗅到老人已經風燭殘年,這是一名曾經修爲通天,最終壽元耗盡,卻不得登仙的修士最後的歸宿。
死亡。
這世間的一切,都逃不過死亡,隻是有的人早些,有的人晚些罷了。
“你當知道我不願意殺你,否則你早就已經死了。”小狐狸道,她輕輕擺動着尾巴,大風吹開了殘破的大門,和老道士、小道士對視着。
“那便試試看!”老道士雖然風燭殘年,脾氣卻還火爆,一伸手,手中長劍已經指向了白狐,“我剛才饒你一命,這次絕不會再偏。”
“我不是你的敵人,你當知道我是爲何而來。”小狐狸回過頭去,看向了那依然在擴張的死亡沙漠。
“你們這些地下妖國的人,幾百年前已經來過一次了,你們所圖謀的,不過是陣盤罷了,我鳥鼠觀虢山一脈曾經立下誓言,永遠守護陣盤,絕不讓任何人染指!”
“即便是天下生靈塗炭,虢山化作漫漫黃沙也不會妥協?”小狐狸倏然化身成人型,她站在那裏,背影孤傲而正氣凜然,這時的她,似乎不再是那個柔弱卻魅惑的女子,而是另外一個人。
或者說,神,山神。
傳言說,虢山是有山神的,有人說狐狸是山神的使者,有人說山神就是狐仙所化,所以虢山世代都有拜祭山神,崇拜狐狸的傳統。
這種崇拜與執念,吸引了正在旅途的小狐狸,讓她在這裏暫居下來。
她吸收鄉民的信仰與崇拜,吐納靈氣,澤被虢山,就像是大青石之于鳥鼠山一樣。
正因爲小狐狸的到來,這裏才會變得靈氣充裕,才會風調雨順,才會和樂升平。
某種程度上來說,小狐狸确實是這裏的山神。
而在此定居之後,她發現了這處鳥鼠觀,也漸漸感受到了靈氣的異樣,這才會一直在這裏停留,調查到底是什麽。
作爲她和子柏風的唯一聯系的,就是大耳朵。
他是耳鼠,曾經幫子柏風解了蒙城瘟疫的耳鼠,在子柏風靈妙訣的幫助下,耳鼠靈性大增,進步飛快。它體型極小,生性謹慎又快若閃電,再加上有隐靈訣傍身,還可以飛行,所以極少呆在一個地方,在外面到處閑逛,惹是生非,樂此不疲。
大耳朵把蒙城發生的事傳遞給她,有好幾次,她都想直接回去,去幫助子柏風。
但是她還是忍住了,她能做更好,更重要的事。
譬如現在。
七寶玲珑塔,七顆鎮元珠,到底有幾個成了陣盤,先生不曾說。
到現在爲止,子柏風找到了三個,西京毀了一個,小盤掌控一個,另外一個卻在敵人手中,應龍宗的昭天長老,此時正和小盤鬥得難分難解。
但是這三個陣盤,卻都沒有解決子柏風的難題——爲什麽會有死亡沙漠。
而現在,在這裏的則是第四個。
它能解釋爲什麽會有死亡沙漠嗎?
小狐狸不知道,但是她卻必須去看看。
其實,除了子柏風之外,小狐狸和子柏風身邊的許多人,都還保持着聯系,而她和這些人聯系的渠道,就是耳鼠。
耳鼠之所以被稱爲耳鼠,被稱爲大耳朵,那是因爲他隻要想聽,就能聽到幾千裏外的某個人的聲音,不過這個人必須是他認識,而且足夠了解的。耳鼠也已經進階到了第五階,這就是他的本命法術。
典籍上隻是記載了他的血可以百毒不侵,卻從未說過他有這種異能,大概是因爲極少有耳鼠提升到第五階,更不要說覺醒本命法術。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爲子柏風的養妖訣改變了他的血脈。
他在哪裏,每個人的境況,他都可以立刻知悉,也可以說給别人聽,這就是他最大的能力。
“即便是你舌綻蓮花,我也不會把陣盤交給你!”老道士雖然虛弱,卻是依然倔強,“你們地下妖國爲禍世間,把陣盤交給你們,天下才将暗無天日!”
“我說過,我并非地下妖國的人。”小狐狸道。
“并非地下妖國的人?你是諸犍妖王的手下?”老道突然怒斥一聲:“好妖怪,竟然還不死心,差點被你騙了,看劍!”
諸犍妖王?那是誰?小狐狸還想分辨兩句,但是老道已經揮舞着劍殺到,小狐狸隻能翻身迎戰。
老道雖然行走都有些不便,真正戰鬥起來,卻依然威風八面,他劍不離手,施展出一套精妙之極的劍法來,或許是他自知命不久矣,隻攻不守,逼得小狐狸狼狽不堪。
“糟糕,我去幫忙!”郭大力一躍而出,大聲道:“小狐狸,别怕,我來助你!”
誰想到還沒近前,嗖嗖嗖幾道劍光射過,郭大力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就被一股大力頂飛了出去。
“你找死啊!”耳鼠沒好氣地撲在他的身上,“你找死,别帶着我好不好!”
老道的攻勢,看似威力不顯,實則四周卻都籠罩在了他的劍光之内,像郭大力這種肉身凡胎,一旦近前,怕是就是個死字。
郭大力想要說什麽,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指着天空,面色變得慘白。
“你指着天上要做什麽?我告訴你,我可不會上這種當,我不會回頭看的,我不會看的……”大耳朵絮絮叨叨地說着,那邊,小道士也叫了起來:“師父……師父!師父!”
不知道何時,天空似乎暗了下來,一朵詭異的雲,從天邊飄了過來。
戰鬥中的一人一狐,也感受到了不對,他們下意識地停手,擡頭看去。
一朵黑雲,從虢山的另外一邊蔓延過來,那雲呈現出了碧青的顔色,妖異非常。
郭家店裏,人們驚恐地看着天空的妖雲,有老人想起了故老相傳的傳說,慌忙道:“快進地窖,快,都躲起來!妖怪來抓人了,被抓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妖雲慢慢向道觀的方向飄了過來,一個打雷一般的聲音響徹天空:“哈哈哈哈,軍師你所料果然不差,這臭老道的壽元果然将盡,老道士,原來你也有今天!”
“諸犍!”聽到那聲音,老道士的面色一變,小狐狸也擡頭看向了天空。
妖雲翻滾,從中露出了一張巨大的面孔,那面孔醜陋而遍布花紋,雖然是人臉,卻有一隻類似野獸的碧綠色眸子,血盆大口張開,發出了震天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