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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營地裏多了十來個人,一家一個格子間,擠在一起,裹着厚厚的棉被,美美得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子柏風從下燕村來到燕翼鎮時,就看到了這些人正在聽柱子背誦這裏的規矩,三兩個小孩子湊在一起,蹲在地上玩着自己的遊戲,不時發出響亮的笑聲。
一夜的溫暖之後,這些難民大多還沒反應過來,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聽着柱子宣讀的一切,有的擔憂,有的欣喜。
“将軍,将軍,隻要我們不違反這些,就能在這裏一直住下去?”最先發問的是昨晚最早來的那個男人,他們一家三口在外面讨生活實在是太難了。
“是,隻要不違反這些,就沒人能夠趕走你們。”子柏風替柱子回答。
“鄉正大人。”柱子連忙鞠躬施禮,現在他們也是體制内的人員了,禮不可廢。
“這些人都審核過了嗎?”子柏風問柱子,其實所謂的審核,也就是柱子盤問一番,細腿嗅兩下,确認沒啥危險。至于更嚴格的審核,則是後續進行的。
子柏風能夠讓他們入籍,就能讓他們脫籍,可以說掌握了生殺大權。
“來,給他們登記吧。”子柏風對身後道。
他身後是老坨子父子和小石頭,平日裏衆人晚上可以住在這裏,也可以回去,子柏風的雲舟速度很快,半小時就到家。
子柏風每天都要回去,畢竟那邊還有一攤子,這邊則是輪流值日。
老坨子家裏還有小坨子的弟弟嗷嗷待哺,他老婆一個人照應不來家裏的活,所以老坨子父子每天都趕個來回,其他人,就連小石頭都在這裏住過幾晚。
老坨子父子都是認真負責的人,他們立刻擺開了案子,小坨子取出了一個書箱,擺在桌子上,書箱是子堅做了,子柏風繪了小坨子最喜歡的仙鶴蘭花送給小坨子的,也是對小坨子學業的獎勵。
書箱很是精緻漂亮,裏面裝的東西,卻是絕對能讓人吓掉下巴。
小坨子打開書箱,從裏面拿出了文房四寶和一個冊子,打算登記造冊,此外,又拿出來了一疊黃色薄木闆,看到那一疊薄木闆,十多個難民的眼睛就直了。
這是黃籍,乃是正兒八經的戶籍,真正落戶此地的标志,而非是用紙書寫的臨時白籍。
老坨子樂颠颠地去打水磨墨,絲毫不像當爹的,倒像是小坨子的跟班。
小坨子穿了一身小号的青衿,因爲年齡的關系,沒有束發,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但是一張小臉卻很是嚴肅,擡頭道:“各家各戶,依次排隊,不得喧嘩,違者責罰!”
那範兒,比整天嬉皮笑臉的子柏風可是足多了。站兩邊的維持秩序的柱子等人都想喊聲“威武”了。
小坨子擺好文房四寶,正襟危坐,一手扶袖,一伸手,一杆兔毫筆已經落入手中,吸飽了濃墨,闆着小臉,擡首問道:“姓名。”
“範大牛。”最前方的就是一家三口的丈夫,聞言連忙回答,一邊回答,還一邊偷偷看看自己懷裏的孩子,年歲差不多啊,怎麽差那麽大呢,人家這孩子,怎麽養的?
“年齡。”
“二十七了。”
“籍貫。”
“……”
“就是你從哪裏來的。”老坨子在旁邊小聲提醒。
“哦哦,憲城大範村。”
“妻。”小坨子落筆如煙雲,刷刷刷書寫着,頭也不擡。
“七?”
“就是你老婆。”老坨子不得不在旁邊再提醒。
“哦,小妹。”
“娘家姓什麽?”看小坨子眉頭微皺擡起頭來,老坨子又連忙問道。
“娘家姓齊。”
“範齊氏。”小坨子嘀咕了一聲,又問了一番,“子?”
“範狗兒。”這下算是聽懂了。
書寫完,小坨子拿出一顆印信,端端正正印在了黃籍上,這印信是燕翼鎮的印信,此時掌握在小坨子的手裏,也就是說,現在這個才十歲的小家夥,就是燕翼鎮真正意義上的鎮長……至少所有事務,都必須通過他的印信。
印完之後,小坨子兩手捧起黃籍,仔細看了一遍并無差誤,這才交給了範大牛,道:“收好,這便是你們今後的戶籍,不可丢失,丢失不補。如果不放心,可以暫存在我戶籍司。”
戶籍司就倆人,老坨子和小坨子,老坨子是保管員,他謹小慎微,心細如發,斷不會出差錯。
範大牛卻是不舍得把戶籍存起來,他們一家三口捧着那戶籍看了又看,又哭又笑。
有些東西,沒有失去,就不知道珍貴,若不是此次流離失所,他們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薄片兒,竟然比生命還重要。
“下一個。”小坨子小臉微微漲紅,卻是繼續闆着臉,道:“不許喧嘩,速速離去!”
子柏風站在小坨子身後,輕輕點了點頭。
子柏風也算是當了一陣子先生了,真正能被他看重,當做衣缽傳人的學生,還就小坨子一個,就是這小家夥,好的不學,非要學自己以前那做派,嚴肅認真得跟個小老頭一般。
不過嚴肅也有嚴肅的好處,現在的小坨子,那可是相當鎮得住場子,看流民們敬畏的眼神,怕是比對子柏風還恭敬一些。
子柏風轉身離開,去查看其他地方的工作去了,小坨子才輕輕噓了一口氣,手臂也不那麽僵硬了。
老坨子莞爾,自己家的孩子,還真要強。
但正是這種要強,卻是農家貧寒子弟擺脫貧窮命運的最重要的品性。
老坨子突然又想起大半年前,那時的子柏風還是一個剛剛來到下燕村的小村正,而小坨子還是一個膽小怕事,流着鼻涕的小屁孩。
此時再看,物是人非。
村正大人,是自己家的恩人啊。
就像是小坨子的夢想是當一名村正一樣,不論子柏風怎麽升官,對老坨子來說,似乎永遠都是那麽一個普通的小村正。
這邊小坨子登完記,那邊小石頭就已經跳了出來,對這些小家夥們招招手,道:“來啊,我帶你們去玩!很好玩的!”
“去吧。”子柏風在旁邊笑着鼓勵道。
那些村民這才放開了手中牽着的小家夥們,讓他們和小石頭一起去玩鬧。
看一切都上了正軌,子柏風這才點點頭,轉身回到了水邊,把那些正在和兩隻錦鯉玩鬧的小家夥們趕開,自己登上了小船,前往蒙城。
随着子柏風雙線開戰,他手頭的糧食和資金都開始吃緊,原本打算用一船糧食維持到前往南方的商隊回來,但此時看來,這隻是一種奢望。
所以,這幾日,子柏風還計劃着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順路,子柏風還去看了看鐵胎,鐵胎不知道受了什麽驚吓,子柏風在那裏半晌,這才小心翼翼地出現了,如同受驚的孩子一般,纏着子柏風不想要子柏風離開。
“别怕,别怕,如果有什麽人過來,你就藏得深深的,千萬别出來,知道了嗎?”子柏風輕聲安撫鐵胎,看着鐵胎深深地沉入了土地之中,他這才轉身離去。
他決定這兩日多來看看鐵胎的情況,免得有什麽人來驚擾了它,影響了礦脈的成長。
……
鳥鼠觀,已經空寂無人數月之久了,而今日,它終于又迎來了新的訪客。
紅羽把雙爪抓着的吊籃放在山門之外,自個兒落到一旁,拼命伸着舌頭喘氣,如同快要溺死的老狗。
落千山一個翻身從吊籃裏面跳出來,四下看了看,笑道:“有紅羽就是方便,當初我們可是爬了一天多的時間,才到了這裏。”
他擡步就向前走,在他身後笨拙地從吊籃裏面爬出來的子柏風,正伸手打算扶他的肩膀,恰好扶了一個空,啊啊叫着,手舞足蹈地就來了一個仙女下凡,臉先着地。
“你還能更笨一點嗎?”落千山無奈地回頭遞給子柏風一隻手,卻看到兩隻老母雞帶着三隻還不會飛的灰色小鶴,從子柏風身上臉上踩過,印下了幾個清晰的爪印。
算了,就當沒看到吧……
落千山幹脆丢下了趴在地上的子柏風,自己又先逛了一遍。
故地重遊,特别是身爲勝利者,落千山又有一番感慨。
上次的一場大戰之後,再無人來過,好在落千山身爲職業軍人,有着優秀的習慣,上次占盡上風時,就已經打掃了戰場,所以此地沒有臭烘烘的腐屍,也沒有滿地亂爬的蟲子。
當然,現在是冬天,這點也功不可沒,因爲落千山隻是把那些屍體草草掩埋了罷了。
冬日的鳥鼠觀,失去了靈力的滋潤,萬物凋零,隻剩下一棵挂滿了鳥巢的大松樹還郁郁蔥蔥的。往日總是籠罩其上的霧氣也已經散開,沒有了煙雲籠罩的鳥鼠觀,變得幹巴巴的,似乎破敗了許多。
上次子柏風等人走得太匆忙,所以沒來得及打掃戰場,他們再回到這裏,就是爲了收刮戰利品來了,這裏本就是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的戰利品,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帶落千山過來。
“等會我就把那些雲車修一修,到時候就不用吊籃了。”子柏風終于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抹臉,指着牆邊一溜的廢棄雲車,道。
“我不是拉車的畜生!”紅羽氣憤地大叫,子柏風和落千山誰都不理它。
“哼,我和你們沒話說,看你們下山的時候求不求我。”紅羽氣憤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