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氣……”子柏風揉了揉鼻子,沒想到遇到一個沒眼力勁兒的,竟然沒看出來他其實是一名高人。
什麽凡俗之人,妄想面見仙人,奶奶的老子仙人都快殺了有一打了,面個屁啊面!面你娘的基嗎?
“笑什麽笑,走了!”看燕老五那邊還在笑,子柏風氣不打一出來,本來還打算和這些家夥商量下價格呢,這下子什麽都不打算幹了。
得,咱回家吧。
看子柏風走了,其他村民也連忙跟上,燕大富的兒子本來拉着車子呢,現在把車子丢給老爹,自己走上前來,就想幫子柏風牽驢,看他那雙眼閃閃的樣子,似乎對子柏風極爲好奇羨慕。
誰知道踏雪還看不上這個小子,看他的手伸過來,張口就咬,他連忙縮手,踏雪這才昂着腦袋,啊啊叫着走了。
剛剛出門,子柏風就看到有幾個村民躲在角落裏,正怯生生地看着這邊。
“是刀劉村的。”看到那幾個村民,燕老五對子柏風道。
刀劉村,就是二黑的村子,也是當初那個劉子豔當村正的村子,此時也是子柏風下屬的一個村子。
“還有幾個是祝廟的。”燕大富的兒子也興奮地說道,能夠和子柏風說上話,他非常緊張。
“我記得祝廟的人不采玉吧。”子柏風壓低了聲音,問道。刀劉村倒是采玉,不過不算是主業,刀劉村有一處鐵礦,他們那裏鐵匠多,曾經出産一種名刀,所以才有了刀劉村的名字。不過回來鐵礦也和玉石一樣枯竭了,他們的日子就格外難熬,算是這幾個村子裏,最難熬的一個。但是祝廟卻不怎麽采玉,從這個村子的名字就可以聽出來,祝的意思是男巫,他們那裏就是一個男巫廟,據說祖上的時候出過仙人,後代就神神叨叨的,很多人出去之後,就挑着一杆長幡,爲人算命、看風水,算是繼承祖先家業。現在在下燕村的也有幾個,算是瞎婆婆麾下大将。
“估計是之前祖輩上山打獵順路找到的玉石。”尋玉也算是一個技術活,燕氏的尋玉是其中的一絕,他們祖先留下的《玉經》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一部分則是因爲他們天生就擅長尋玉這種活,有一種血脈上的優勢。其他的村子稍差,但如果是代代尋玉,也積累了許多的經驗教訓。
但并不是說其他人就沒有找到玉石的機會,同樣在鳥鼠山生活,零星撿到幾個,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往年就有這種情況。
他們不以尋玉爲生,對玉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感情,隻當這東西是果凍色的銀子,賣玉也沒有什麽心理負擔。這些日子來玉商這裏賣玉的,多是這樣的人。
“看來老劉家餓慘了。”燕老五歎息道,一旦荒年的時候,祝廟的大大小小的人就散出去,遊街串巷,半讨半蔔,也算是一種營生。但是刀劉村的人一大半是鐵匠,一小半是玉工,兩大支柱最近都不行了,往年刀劉村可是比燕氏更富有的村子。
“他們想要賣,就去賣吧……”子柏風也管不了他們許多,刀劉村幾乎沒有人來下燕村這邊,固守着自己的村子,子柏風不怎麽想管他們,不過有一點子柏風不得不顧及到,那就是二黑家就在刀劉村。
子柏風出發來蒙城之前,老爹和二黑也去了刀劉村,他們打算把二黑的老娘接過來。
當年二黑還有一個哥哥,不過卻是在十來歲的時候因爲一場意外死了。二黑的老爹也是因爲傷心留下了病根,加上勞累過度,前段時間也去了,家中隻留下一個老娘,托鄰居照顧着。那時候刀劉村還沒到吃不上飯的程度,子堅帶二黑走的時候,也給二黑娘留下了一些銀錢。但是現在年頭太壞了,難保她一個女人在家裏不受欺負,子堅也早就合計着要把她接過來,就住在自家原來的院子裏。
子堅給二黑的那些零花錢,二黑都不舍得花,悄悄攢了起來。平日裏二黑去修磨盤,子柏風也給他算工資,再加上上山尋玉尋到了幾塊玉石,二黑就有些坐不住了,這天支支吾吾地跟老爹說想要給老娘送些糧食。
子堅喜歡這孩子的孝心,他一合計,就決定讓子柏風順道捎帶他們一程,等到回程的時候,再去把他們捎回來。
現在幾十裏的路途,對子柏風來說,還真不算是什麽事兒,一腳油門的事兒。
把燕大富父子送回了燕村,把燕老五留下監督他們把玉石放回去——其他人就直接跑着回去了,子柏風的船,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坐的。
然後子柏風就又轉道直奔刀劉村。
刀劉村在子柏風領地的最邊緣,距離蒙城較遠,但是水道卻很暢通,據說往年刀劉村就是利用這裏向外運送鐵礦、鐵器的。
和其他村子一樣,刀劉村也在山坡上,遠遠看過去,山坡上還殘留着一些礦洞、坑道,小溪的兩端還有許多的爐子,一邊是大甕一般的容器,一邊是一人高的風箱,這是刀劉村冶鐵用的。
而在爐子的旁邊,往往還有鐵砧鐵錘,隻是現在都已經鏽迹斑斑,風箱也幾乎已經腐朽。
二黑他們一家,其實也不算是不務正業,這些風箱、坑道裏面的一些木質設施,都出自他的祖輩之手,他的父親做風箱也是一絕。
在水道旁邊,還有一處碼頭,此時也已經荒廢了,子柏風在碼頭旁邊等了一會,沒見到老爹過來,有些疑惑。
他們明明約好了,大約這個時辰,就在這裏等着的,怎麽沒人了?
不會是發生什麽事了吧。
子柏風猶豫了一下,拍了拍兩條錦鯉,叮囑了一番,然後就跳下船,向村子的方向走去。踏雪跟着跳下船,荒草中晃了一下,就見一個黑衣的長臉少年緊緊跟在子柏風的身後走了。
子柏風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刀劉村了,刀劉村依山而建,似乎是爲了防止火災,村子裏草木極少,建房子用的都是石頭,家家戶戶門口都有一處煉鐵爐,不過此時這些爐子上都快長草了。
剛進了刀劉村,就聽到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其間還有子堅和二黑的聲音。
聽到他們的聲音雖然很大,卻并不怎麽焦急,子柏風倒是放下心來。
一路行去,就看到村子中央的一處空場裏,圍滿了人。
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人站在人群中,這個人子柏風認識,刀劉村的族老劉大刀,他正在大聲說着什麽,很是激動,他的身邊站着的,卻是子柏風同科秀才,刀劉村村正劉子豔。
劉子豔其實也是刀劉村出身,刀劉村的人世代挖礦冶鐵,一個個骨架子都很粗大,難怪劉子豔長的那麽高高大大,不像是秀才,原來是出身鐵匠。
空場上吵吵嚷嚷,怕是有二百多号人,老人小孩圍的水洩不通,子柏風等人擠在後面,就隻有幾個孩子看到了,也沒怎麽在意。
“各位父老鄉親,我也知道各位在擔憂什麽,但是咱們刀劉村世代打鐵,除了打鐵,咱們也沒啥能夠拿得出手的手藝……反正現在村子裏也沒啥糧食了,這些鐵器留着也沒用,不如融化了打些兵刃,我聽說南方現在正在戰亂,如果能夠賣到南方去,說不定能賣個好價……”
子柏風瞪大眼睛,這才注意到,人群裏的人,都拎着鐵鍋鐵鏟鐵鍁什麽的,咋一看還以爲要去打群架呢,而子堅、二黑和二黑娘也在人群裏,拎着一件鐵家什,時不時地附和或者反對。
而在空場中央,已經堆着一些鐵鍋鐵盆什麽的。刀劉村的鐵器比别的地方多得多,其他地方除了獵刀之外,其他東西誰舍得用鐵做?
難道這是砸鍋煉鋼?
子柏風瞪大眼睛,看着中間大聲呼喊的中年人,這家夥還真有想法!
砸鍋煉鋼這種事,咋一聽似乎很不靠譜,原因人人都知道,當年甚至有拿鍋加水煮鐵的,以爲煮上一百天,就能把鐵煮成鐵水了。但那是什麽年代?西方國家都開始看電視了。土法煉鋼都落後兩千年了。
但是這是什麽年代?這些人是什麽人?他們一個個都是煉鐵的行家啊,武器的附加值一直都很高,把家裏不用的家什融化了,煉成鋼鐵,打造成兵器賣到戰亂的南方去,這是在發戰争财啊!衆所周知,戰争财都是暴利啊——前提是能夠活着拿到錢。
這家夥……真是一個人才啊!
難怪老爹在這裏湊熱鬧,估計老爹也覺得這事靠譜。
子柏風和踏雪兩個擠到了老爹的身邊,老爹一看子柏風也來了,介紹了二黑娘,然後擡手指了指正在說話的劉大刀,道:“我覺得挺有道理,你覺得呢?”
“是挺有道理,就是太難操作了。”子柏風皺起了眉頭,大鶴就是從南方來的,大體情況子柏風也了解,但從這裏到南方戰亂之處,足足有七八百裏地,而且到了兵荒馬亂的地方,怎麽找到買家,怎麽把東西賣出去,怎麽拿到錢,怎麽安全回來,都是問題。
“總比餓死好不是嗎?”子堅歎了一口氣,他們兩父子還曾經讨論過刀劉村的問題,覺得這個刀劉村的人食古不化,甯願餓死也不願意去下燕村那邊吃救濟糧,誰知道他們也在積極自救。
看到這裏,子柏風覺得自己這個鄉正也不是想象中的那麽難當,這三千村民又不是三千雞仔,隻知道張着嘴吃,不知道自己找食,他們也都是人,一個個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