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柏風用了三天的時間,把自己轄下的其他十四個村子都走訪了一遍。
好在人類天性逐水而居,這些村子或許有些在山旮旯裏,或許有些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但是這些村子附近都有小溪,都有河流。
隻要有水路的地方,子柏風的雲舟就能去得。
三天的走訪,讓子柏風打消了所有的幻想,現實比他想象的更加殘酷。
他猶記得當初去燕村時,看到那慘淡破落的景象,現在看來,燕村已經算是好的了。
九燕鄉有十五個村子,就隻有一個村子是豐收的,其他的村子都是顆粒無收。
顆粒無收,是因爲天地之間的靈氣被抽走,現在鳥鼠觀的聚靈陣已經停止了運轉,但是靈氣的流失并沒有停止,隻是減弱了。
究其根本,地脈就像是一個供不應求的自來水網絡,鳥鼠觀就是一個在不停放水的水龍頭,現在這個水龍頭被關上了,其他地方卻還有其他的水龍頭存在着。除非子柏風把所有的修仙宗派都消滅掉,否則根本就無法阻止靈氣枯竭。
下燕村的靈氣之所以沒有被吸走,不是因爲養妖訣,而是因爲大青石。大青石和地脈有着卓越的親和力,它鎮守在下燕村,緊緊鎖住地脈中的靈氣,就像是關閉了通往其他地方的主閥門,把靈氣都積存了起來。
大青石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可以鎖住靈氣,按照常理來說,妖怪要達到第七階“若織網”的程度,才能夠鎮守地脈,獨霸靈氣。
或許,這是石頭一類的妖怪獨有的天賦?
這些還要求證,但是子柏風已經發現了,就算是自己想盡辦法,熬過了這個冬天,若是不改變這種靈氣被抽走的狀況,來年還是顆粒無收。
或許不會完全顆粒無收,畢竟靈氣散失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許多,多少還是有些收成,但距離溫飽還有很長的距離。
想要改變這種狀态,就隻有一種辦法,那就是把這些地方的靈氣也鎮守住。
可要怎麽做呢?
修仙的基本知識,子柏風從先生那裏得到了,一本神仙傳裏面記載了修仙的各種常識。
但是他的養妖訣,卻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可以參考借鑒的東西,隻能他自己去摸索。
真苦惱啊……
暫時先不管了,先把眼前的這一劫過去再說吧。
子柏風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訪完村子,回到了下燕村,子柏風就開始着手自己的第一個計劃。
他記得自己當初學習什麽資本主義萌芽時,書上就說,農民失去了土地,所以不得不去做工人,這才有了資本主義萌芽。
現在倒不是農民失去了土地,而是土地的存在已經失去了意義,閑在家裏,土地也不會變的肥沃起來,所以把勞動力解放出來,讓他們創造價值,再用他們創造的價值,去換取糧食。
若是平常,這些村民們是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土地的,就算是山中獵戶、玉工,也有一種難言的土地情節。但是現在僅靠土地已經活不下去了,才有可能暫時轉變成工人。
子柏風召集自己麾下幾大員商議了一下,就召集各村村正、族老前來開會。
這個過程往日裏是需要幾天乃至十幾天的時間的,不過子柏風派了劉列李帶駕着雲舟去接,一天就全接了過來,然後子柏風就宣布了自己的第一個舉措。
他決定把下燕村當初做了規劃,卻隻是停留在紙面上的一些設施真正建設出來。
第一步,修路。下燕村到蒙城這段路是沒有官道的,道路崎岖,行走艱難。子柏風自己靠的是雲舟,但蒙城地界裏,就隻有鳥鼠山附近一帶水脈發達,但這些水中也大多是通過量很低的小河,不堪大用。
修通了下燕村到蒙城官道的這條道路,子柏風緊接着就要進行下一步計劃,在下燕村前方平整出一片空地,建設一個小城鎮。
這将是一個非常緩慢的過程,子柏風所做的規劃誰看了都要遐想半天,但是做完了美夢,衆人就又紛紛搖頭,說實在是太難。
是難,而不是不可能,這裏面還有子柏風的情分和他往昔所作所爲造成的影響力在,若非如此,恐怕大家都要說他是在白日做夢。
修路不用自己的村民,下燕村接下來還有一場秋播,分外重要,子柏風要求他們開墾更多的田地,種更多的莊稼,這樣來年才能有個好收成。山田貧瘠,而且澆灌不易,往日裏村民大多心思不在山田上,而今年村民們嘗到了賣糧食的甜頭,就算是子柏風不說,他們也會多開墾一些。再加上現在有了天河,有了水車,澆灌起來不要太容易,工作量減少了許多。
“就算是很難,也必須去做。”子柏風道,“老爺子,每幹一份工,給兩份口糧……這個是不是少了點?兩份夠嗎?”
讓他們幹活,怎麽給工錢,子柏風犯了愁,還是老爺子大手一揮,給了一個方針。
一份工,兩份口糧。簡單來說,每一個幹活的人幹上一天活,就可以帶走兩人份的口糧。男女老幼都可以來幹活,不過男人拿男人的口糧,女人拿女人的口糧,小孩拿小孩的口糧,基本上就是幹多少活,拿多少口糧,唯一的區别,是雙份。
這雙份的口糧不多,卻可以讓幹活的人吃飽,還能養活家裏的一到兩個人。
子柏風本來覺得給的少,但是老爺子一算賬他就明白了。這個世界,平均年齡不長,像柱子娘,聽起來似乎挺老了,但事實上才四十多歲,前段時間身體差的時候,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六七十歲的老人,而現在身體好了,幹起活來手腳麻利,能頂大半個壯勞力。這個時代,不論男女,喪失勞動力之後,基本上很快就去世了,像老爺子這樣老當益壯的少之又少。假設一家有一到兩個男勞力,一個能勞動的女人,那麽就可以賺到四到六口人的口糧,足夠他們活下去了。
子柏風把方針政策向村正族老們一說,然後又把他們送回去,讓他們回村去宣揚,接着子柏風就開始準備工程了。
食宿、監工、工具、賬目,又是一團亂麻。
那些族老們回村之後好幾天,才斷斷續續有人來了,先來的人不多,一部分人不信,一部分人不願意離開自己的村子,現下都是實在是熬不下去的,抱着試試看的念頭過來了,而且不出子柏風所料,很多人都是拖家帶口——他們怕還沒把糧食送回去,家裏的人就餓死了。
第一批人大概有十來個壯勞力,幾十号人,一個個衣衫褴褛,面黃肌瘦,拖家帶口的。子柏風聽說有人來了,騎着踏雪趕過來時,就看到這些人彷徨地蹲在村口,那些小孩們一個個都是大腦袋細脖子,和當初的小石頭差不多。還有幾個尚在襁褓,小臉透着紫色,拼命吸着母親的乳汁,卻什麽也吸不出來。
其實小石頭也快要十周歲了,若是前世,十歲的孩子都上三年級,個子高的都有一米五六了,小石頭才一米出頭,看起來也就是六七歲的模樣,這都是營養跟不上的原因。而這些孩子和小石頭一比更矮更小,一個個跟非洲難民一樣,子柏風看得淚都快下來了,那個心疼啊,嚯嚯的。
啥也别說了,先給點吃的吧。
子柏風早前找了幾個村婦組了一個後勤隊伍,後勤人員都是子柏風信得過的人,子吳氏、柱子娘、燕老五的幾個兒媳婦,還有老坨子的老婆。這時候把他們召集過來,就在村口支上大鍋,倒進去白花花的糧食,咕嘟咕嘟地煮了起來。香氣撲鼻,那些小孩子都坐不住了,一個個圍上來,盯着鍋裏流口水。
子柏風拉過小石頭,對他耳語了一番,小石頭點點頭跑回去,不多時拿了一些點心回來,分給他們。
這些點心都是蒙城帶來的,别說小孩子了,這些大人都沒舍得吃過,小孩子們緊緊抓住,猛地啃了幾口就塞進了肚子裏,然後又争搶起來。還有幾個孩子不舍得吃,滴滴答答地甩着口水,拿回到了自己爹媽那裏。
子柏風記住了這幾個孩子,暗暗歎氣,果然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精米粥好煮好喝,不多時一大鍋粥就煮好了,一人一碗粥,一人一塊鹹菜疙瘩,當媽的不舍得吃,小心翼翼喂給自家孩子,拿手指頭沾了米湯,給襁褓裏的孩子吮吸。
壯勞力還有一人一個窩窩頭,也是一個個不舍得吃,先分給了自己的孩子女人。
不過十分鍾,一大鍋粥就清潔溜溜,久餓的胃不能吃太多東西,子柏風也沒敢多給,吃了這些,這些人的面色就好了許多。小石頭通過一塊糕點确定了自己的權威,來到小孩子們中間,手臂一揮,道:“走,我帶你們玩去!”
現在的小石頭,雖然還是黑黑的瘦瘦的,不過身上穿了一件繡花新衣——這個年齡的孩子,穿的衣服大多是大人改小的,富人才能給孩子穿新衣服——又拿了好吃的糕點給衆人,顯然身份不凡,很容易博取别人的信任,像個孩子王一般,前呼後擁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