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舟停泊在水邊,兩條錦鯉被解開,自己去覓食去了,還沒有回來。
子柏風和落千山兩個人坐在船艙裏,相對無言,久久不語。
非間子,他到底逃到哪裏去了呢?
天空之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啾鳴,落千山擡起頭來,就看到一隻白鴿撲閃着翅膀落在了窗口。
白鴿歪着腦袋,叫了兩聲,邁步走了進來。
落千山伸手取下了白鴿腿上的信筒,白鴿就跳到了子柏風的肩頭,對他挨挨擦擦。
這白鴿正是當初曾經幫子柏風等人送信的那隻,子柏風爲了感謝它的辛勞,專門用養妖訣滋潤了一番,這也使得這隻白鴿靈異非常。白鴿本應該把信息送到下燕村,誰想到它竟然自己尋到了數百裏之外來了。
落千山打開那信筒看了一眼,頓時就面色大變,驚呼一聲:“不好!快回蒙城!府君有危險!”
子柏風接過信箋一看,頓時也變了臉色。
鳥鼠觀竟然又來人了?而且還是一名老道?難道是當初那洋水之畔,殺死了蠃魚的老道?
子柏風突然心中一緊,他連忙伸手按在眉心,不用仔細去看,就能夠看到一個赤紅如血的紅點,就在他家的房子裏。
“快回下燕村!非間子在我家!”子柏風跳了起來。
話聲剛落,兩個人對望一眼,都呆住了。
“去蒙城!”落千山斬釘截鐵:“快回去!”
“去我家!”子柏風跳了起來,現在老爹、嬸兒和小石頭都有危險?我管他天下,管它蒙城,管它府君,管它蒼生!
“你這個不忠不義之徒!”落千山的刀就抽出來了:“府君對你恩重如山,此時此刻,你竟然不能報效府君……”
“不忠不義?你若是有義氣,就不會讓我爹也陷入困境!再說了,府君對我恩重如山?”子柏風冷哼道:“我們到底誰對誰有恩?”
憑什麽上位者的一點點恩惠,就要下位者粉身以報?
沒這個道理!
府君差點丢烏紗帽的大危機,是誰幫他搞定的?不是我嗎?府君就給了我點銀子而已。
子柏風可不覺得府君對自己恩重如山……
好吧,恩情還是有的,不過算不上如山。
後來本大爺冒着生命危險幫府君搞刺殺,如果本大爺不管這事,真當本大爺拿不出來玉石嗎?本大爺爲什麽不置身事外?不就是爲了這所謂的忠義嗎?
“你想死嗎?”落千山揮舞着手中的刀子。
“想死的是你!”子柏風瞪着眼,束月劍已經躍躍欲試。
“好吧……”看子柏風硬的不吃,落千山吸了一口氣:“你先跟我去蒙城府,殺了那道士,然後我們再去救你爹。”
子柏風冷笑。
殺了老道,非間子還不發瘋?還有自家的活頭?說不定整個下燕村都會遭殃。
看子柏風軟硬不吃,非間子怒道:“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我先把你殺了!”
“落千山,你倒是可以試試。”子柏風冷冷道,“看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他子柏風是一名書生沒錯,但是把他當做普通的書生,未免太小瞧他了。
子柏風的袖中,青蛇蜿蜒而出,一雙金黃色的蛇眼緊緊盯着落千山,亮出了見血封侯的獠牙。
子柏風手腕之上,束月劍飛起,宛若是遊龍一般在空中遊弋,飛劍飛劍,自然是自己飛的。
亮出了自己的兩大護身依仗,子柏風冷冷盯着落千山。
他兩手籠在袖中,手指在袖子下顫動着,誰都不知道他的袖子下面還有什麽。
兩個人曾經把酒言歡,曾經抵足而眠,曾經并肩作戰,但此時此刻,卻遽然之間,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絕對不會讓你害死府君。”落千山的眼漸漸紅了,那不是悲傷,而是殺意。
落千山對府君的感情,和子柏風對自己的父親是一樣的,什麽忠義,都隻是借口罷了,歸根結底,還是感情。
其他的什麽,都隻能向後排。
所以,什麽婦人之仁,什麽憐憫之心,什麽愧疚之意,子柏風都顧不上了。
他一揮手,束月劍已經化作一道流光,飛射落千山面門。
落千山上過戰場,剿過悍匪,殺人無數,但是他卻從沒想過,面對這種兩難的境地,子柏風竟然比他還堅決,還冷血!
這個少年書生,在正直的名聲和随和的表情之下,是不容置疑的強大意志力。
落千山不會讓子柏風害死府君,但是子柏風也絕對不會讓落千山害死老爹。他沒有說出來,他已經用行動來表示了。
到底誰是秀才,誰是兵?
那一瞬間,落千山腦袋裏還閃過了這個念頭,眼下的境況有些荒謬,竟然一瞬間,就變成了眼下的境況,隻能說是命運弄人了。
但是他卻一點也沒手軟,身體一晃,就閃過了束月劍的一擊——他在賭,這是在畫舫裏,子柏風下意識地不舍得破壞自己的雲舟。
他賭對了,他向後一躲,飛劍的運行軌迹頓時受到了限制,硬生生扭轉了方向,速度遽然慢了一線,一道流光就貼着他的面頰擦了過去,而他已經一刀直劈子柏風的面門。
子柏風的袖子一翻,第一道底牌直接就亮了出來。
當初曾經遞給落千山的小剝皮刀,短小的剝皮刀遽然出鞘,直射落千山的面門,落千山下意識地雙手握住了手中的鋼刀,把鋼刀擋在面前。
“轟!”落千山直接被從雲舟裏轟了出去,噗通一聲,落在了水裏。
“你要去救府君?好啊,你遊着回去吧!”束月劍在空中盤旋着,子柏風到底還沒有忍心直接下手。
落千山在水裏撲騰着,大叫着,濺起了大量的水花,不多時就開始尖叫起來:“救……救命……我不會遊泳……”
那凄厲的聲音,簡直像是受到了侵犯一般。
“你以爲我會信嗎?”子柏風抱着肩膀,眼睜睜看着落千山咕嘟咕嘟地喝了一肚子水,翻着白眼沉底了。
“不會真的不會遊泳吧。”子柏風皺起眉頭,不過他又想到當初刺殺非間子時,落千山假裝求饒,伺機偷襲,頓時又提防起來。
看下面很快連水泡都不冒起來了,子柏風這才有點着急了:“你娘的,落千山,我要把你的皮扒下來!”
他撮唇吹了一聲口哨,遠處頓時來了兩道白線,不多時就到了船前,在水下翻騰了半天,兩隻錦鯉把肚子高高鼓起來的落千山從水下托了起來。
看着落千山那滿肚子水的樣子,子柏風驚叫道:“不好,落千山,我不小心把你的肚子搞大了!”
“大你娘個頭!”就算是落千山裝死的本事再好,也忍不住叫了起來。
“果然在裝死,你直接遊回去吧!”子柏風氣不打一處來。
兩隻錦鯉也領會了主人的意思,一隻錦鯉揮舞着尾巴,啪啪兩巴掌,直接打的落千山暈頭轉向,然後另外一隻一拱背,一甩尾巴,直接把落千山丢了出去。
“我真的不會遊泳啊!”落千山凄厲慘叫着,再次落到了水裏去了。
等到落千山再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出的氣多入的氣少了。
子柏風拿起了船尾的一卷繩子,伸手在上面虛虛寫了幾個字,然後随手一丢,那繩子宛若靈蛇一般,自動把落千山綁成了一個粽子。
“快拽我上去……”落千山有氣無力道,他抓緊了袖中的匕首,這匕首綁在他的小臂上,輕易不會動用。
隻可惜,當初幫他療傷時,燕老五直接把他扒成了光豬,當初子柏風還感歎這家夥竟然和前世的特種兵一樣,武裝到了牙齒,不愧是職業軍人來着,怎麽能夠不提防這家夥暗藏的手段?
“你有膽可以割斷繩子,反正是你自己死,不是我死。”子柏風算是發現了,這家夥不但會水,而且水性還不錯,眼看裝不會水是蒙混不過去了,被綁成粽子了,在水裏扭動着身子都沉不下去。不過掙紮了這麽久,江水又湍急,他不太可能還有力氣從水裏遊上來。
“拉我上去……我真的快沒力氣了……”落千山賠笑。
子柏風才不信他,這家夥就是個冷血的殺人機器,隻要認定了你是敵人,之前的關系他才不會在乎呢。
至少子柏風這麽說服自己。
子柏風俯身幫兩隻錦鯉系好綁帶,兩隻錦鯉在子柏風的一聲叱呵之下,奮力遊動起來,落千山的繩子被子柏風系到了船後的舵架上,直接被拽在後面。
“喂,你不會這樣子拖着我吧,會死人的,啊啊啊……”被綁住手腳在水中扭動,是非常消耗體力的,落千山之前又灌了那麽多水,眼看着咕嘟咕嘟沉下去了。
這家夥真的要殺了我!
落千山那個恨啊,他恨之前自己怎麽不下狠手,竟然給了子柏風反擊的機會。
眼看着水沒過了腦袋身軀,整個世界都被江水填滿,他的心中就隻有萬般的悔恨,如果自己當初殺死了非間子,如果自己不在下燕村養病,而是回去了蒙城府,如果自己和子柏風不離開下燕村,不論既定的事實是任何一種,都不會陷入現在兩難的境地……
沒想到我竟然死在柏風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