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擔心這個,不過我們村的學生們也都在,我不便丢下他們自己去。”
“先生您去吧,不用擔心我們。”燕二哈哈一笑,道,“我來之前,我爹已經批準了,若是能有三個以上考進了書院,便允許他們大吃一頓,倒是先生您怕是沒有口福了。“
“我爹……”今日恰好是集市,子堅和小石頭也來了,小石頭在和秋兒一起玩,點心零食什麽的不要太多,有秋兒的就餓不到他,老爹還在走街串巷給人修房修家具,子柏風擔心老爹不舍得吃東西。
“放心好了,我會去叫子兄弟和小石頭的。”燕二拍拍胸口。
“别讓我爹多喝酒啊!”子柏風叮囑道,這才跟劉子豔一起離開。
其實不隻是子堅來了,現在下燕村的人來蒙城的還有十來個人,有的來賣打到的獵物,譬如柱子;有的來尋歡作樂,譬如四狗;有的來采購一些東西,有的賣自己的農産品,也有的就是帶自家孩子來逛逛,來見識見識。
雖然有玉稅的事情壓在頭上,但事實上這段時間的下燕村,精神風貌極好,每日裏少則兩三塊,多則四五塊的玉石收獲,讓這些人打了雞血一般。前日裏,就連子堅都找到了一塊玉石,抱着高興了好幾天。
村裏玉石收獲最多的是柱子,細腿功勞極大。而除了柱子之外,收獲最多的竟然是老坨子。老坨子爲人低調能忍,枯燥而且極爲考驗耐力的尋玉工作對他來說,反而如魚得水一般,他能夠在漆黑的夜裏,忍受着蚊蟲的叮咬,一找就是一整夜,第二天還一言不發地熬着到處找。
而後就是燕老五老爺子了,他帶着幾個老一輩的玉工收獲極豐,不過他們隔三差五才進山一次,進去也多是爲了指導年輕人,現在燕老五又來了蒙城,更是被拉下了。
若是這種收獲被人知道,怕是眼紅的人無數,好在下燕村的人早就已經明白了财不露白的道理,他們世代采玉,早就習慣了低調,就連小孩子都知道招搖張揚了沒有好果子,從來不在外面提及這些事情。
隻是,子柏風隻要一想到這些玉石一大半都要進了非間子的口袋裏,頓時不爽。這些玉石都是青石叔拿來給村民的,爲什麽要交給非間子?沒這道理!
子柏風去參加了一次古代版的同學聚會,在這些人裏,子柏風還看到了扈才俊,隻是大家對他都熱情不高,都知道那些讓大家焦頭爛額的加稅事件是他爲了自己上位炮制出來的,能夠讓他加入,還是因爲書生們普遍比較謙和。
上次雄辯公堂之後,子柏風就沒見到過扈才俊了,卻不知道,原來他也被派去當村正了,而且還是一個被自己要求加稅的村子,算是自作自受了一次,而這村子恰好也是一個産玉的村子。他本來就挺瘦,此時更加形銷骨立,三角眼的角度更加銳利**了。
看子柏風被人衆星捧月一般圍在中央,他坐在角落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爲了同一件事,那邊族老們争得面紅耳赤,這邊的衆人卻有種其樂融融的感覺,究其根本,他們中的絕大部分壓根就沒有融入到村子裏去,都隻是被族老架空的傀儡,甚至還像當初的子柏風一般受到了排斥,所以壓根就不關心村民如何。反正就算是有玉稅,也不是他們交,就算是要他們收,多少又有什麽不同,唯有一點他們是确認了的——這玉石是絕對不可能全收上來的。
子柏風冷眼旁觀,心中對他們頗爲鄙薄,但也有幾個人是真正的爲了村民着想,一直在和子柏風商議該如何去做。劉子豔便是其中一位,還有一位子柏風也認識,當初也是同一考場,曾經對子柏風伸大拇指說哥們牛逼的那位。
既然道不同,那大家也沒什麽可說的,子柏風随便吃了一點,就借故告辭了。
子柏風一走,扈才俊也離開了坐席離開了,衆人又選鬧了一陣,各自離去。
……
中午豪吃海喝了一頓,到了下午的時候,衆人就紛紛打道回府了,這種好事怎麽也要去告知村民們,子柏風和六名考上了書院的下燕村學子被他們裹挾着,簇擁着,一路敲鑼打鼓地回到了鄉裏。子堅也開心地跟着,看到自己兒子能夠被村人如此擁戴,他的心中極爲開心。子堅是非常傳統的人,故土的思想極其濃厚,子村已經被從地圖上抹去了,現在的他,越來越把下燕村當做自己的故鄉。
燕老五雖然沒能跟着一起回來,卻也開心地握住了子柏風的手,說了許久的話。少年是一個村子的希望,看到村裏的後生能夠有進步,能夠有一個好前程,他非常欣慰。
子柏風頗有些受寵若驚,今天的老爺子比那天他幫下燕村免了賦稅時似乎還高興。
到了下燕村,這些人就開始奔走相告,不多時,下燕村的許多人就都從家裏冒了出來。
雖然有一部分人已經進山尋玉去了,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婦幼,但是熱鬧程度卻直逼過節,然後這些人就都簇擁着進了家祠裏去了,他們要告慰自己的祖宗去了。
子氏父子卻又被留在了門外,兩個人對望一眼,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他們終究是外姓人。
子柏風伸手按在了眉心那燃燒着青色光焰的瓷片之上,靈氣吞吐,他定睛看去。
在瓷片所呈現出的俯瞰圖裏,下燕村的村民們的好感度那是蹭蹭的上漲啊,子柏風肉眼可見的,許多的墨迹濃的快要滴出墨來了。
村民們對子柏風的信心,此時此刻已經開始變得爆棚了,這種盲目的信心來自幾次的培養,同時也來自六個人全部考上的好成績。全部考上,百分百的成功率,這讓子柏風在這些村民的心中,就像是通向未來的一條救命繩索。
尋玉的工人尋到再多的玉石,辛苦積攢的重重收獲,卻總也要被官府收去。官府的多麽愛民如子,終究也隻是把他們當做子民,而若是能夠自己躍身這一階層,那才是真正的鯉魚跳龍門。
而現在,子柏風就是一個龍門。
但是,卻也有例外,子柏風發現,在大部分人都對自己的好感爆棚的時候,還有幾個人發的墨迹在慢慢變淡。
子柏風定睛看去,變淡的那些,是上次自己雄辯非間子之後,曾經想要排斥自己的那些人,這些人反而在自己被村民更加接納之後,變得更加排斥自己了。
隻能說……怎麽說呢,人有千面吧。
子柏風也隻能歎息。
反正他也不能把這些人趕出下燕村,隻當這些人不存在好了。
但子柏風心裏總是不爽,這世界上總是有一些養不熟的白眼狼,并非是升米恩鬥米仇,而是升米仇鬥米死仇。
不過,子柏風總覺得,瓷片不會輕易把這種東西标出來,告知自己和他們的親密度,總是有原因的吧。
就像是瓷片給了自己養妖訣,是因爲彼子柏風心中的執念,瓷片給了自己一個類似親密度的标示,是爲了什麽呢?是因爲子柏風一直想要得到别人的認可嗎?
或許真的是如此……但是,如果親密度滿了,會有什麽效果呢?
不過,子柏風看看這些人的名字,心中卻還真沒有拿自己熱臉貼他們冷屁股的打算,這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柱子之前對子柏風的好感度最低,那是因爲子柏風對他娘的病口出不遜,子柏風自己回憶起來也覺得自己理虧。
這些人嘛,子柏風沒覺得自己會理虧,對自己不好的人反而得到自己更多的關注,對自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人反而被自己忽略?沒這道理。
突然,子柏風發現其中一個人的黑點突然變得濃了一些,他定睛仔細一看,輕輕咦了一聲,對老爹說:“爹,我先去一趟私塾。”
子堅點點頭,道:“那我也回家做飯去。”
子柏風輕輕抖了抖缰繩,踏雪一溜小跑地離開了。
子柏風一路來到了那個剛剛對自己上漲了一點好感度的人家門口,還沒走到近前,就聽到裏面傳來了一陣弱弱的聲音:“你……你怎麽打人?”
子柏風斜眼看去,透過半掩着的大門,就看到四狗一邊剔着牙,一邊打着飽嗝,大馬金刀地坐在桌子前面,桌子上好酒好菜地擺着,顯然剛剛吃飽喝足。
“你……你吃我的喝我的,竟然還打人……你……你豈有此理……”那人被四狗一腳揣在地上,卻是在地上顫抖着,指控着四狗。
四狗本身就是一個二混子,被子柏風教訓過之後,收斂了許多,但是混混的心态還是改不了,他不敢對其他人太嚣張,但是混子們天生就有找到能欺負的對象的能耐和天賦,不用看好感度,他就知道這幾個人欠扁。
“我豈有此理?”四狗晃着一條腿,道:“這麽說吧,小四兒,你娘的我今天就是吃你的喝你的還要打你,你還别說我,我這是跟你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