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氣幹雲的落千山很快就豪氣不起來了。
“幹,你幹不幹?”子柏風端着一杯酒,指着落千山,鄙視道,“不能喝就别喝,還跟我裝蒜,給我幹了!”
你妹的,吓我一跳,還以爲真是燒刀子呢,結果也就是十來度的低度酒,原來現在也還是沒多少蒸餾酒,都是壓榨酒。這些沒喝過高度酒的可憐家夥,你看哥喝一箱啤酒都不皺眉頭的!
子柏風的酒量在前世隻能算是尚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身體受到了太多的靈氣滋潤,對酒精的抗性大大增加,喝起酒來那真是吓死人,就連自诩整天泡在酒缸裏的落千山,都不得不甘拜下風。
“我……我幹了……”落千山搖搖晃晃端起酒杯,端起來就灌,灌進去的還沒漏出來的多,老官在旁邊伺候着,看着那好酒就這麽浪費了,喉嚨都在蠕動,這個心疼啊。
“耍賴!給我好好喝!”子柏風上去,捏着落千山的嘴巴,就幫他向裏灌,還沒灌完,落千山就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還有誰?還有沒有人要喝酒?你喝不喝?你呢?”子柏風環視着四周,幾個兵丁聽說來了一個非常能喝酒的秀才,把他們的将軍都喝趴下了,紛紛過來看熱鬧,看到子柏風醉眼朦胧,四處挑戰,頓時一個個向後縮了縮,倒不是他們不想喝,關鍵是他們自知身份,還沒資格和将軍的客人喝酒。
“你?”子柏風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老官,老官連忙擺手。
“你?”子柏風又對小親兵勾了勾手:“你過來!”
“我……我不會喝酒……”小親兵都快哭出來了,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但是現在到底誰是秀才,誰是兵啊。
“看你那膽子小的……呃……給我把我的座駕牽來,我的史詩級坐騎踏雪……”子柏風在小親兵的攙扶之下,搖搖晃晃上了踏雪——走之前,還沒忘記把桌子上的一瓶好酒順走了。
“我的寶貝踏雪……來,咱們走了。”子柏風上了驢子,似乎随處都要掉下來——當然,他自己完全感覺不到,覺得自己坐的是又穩又威風,他一揚馬鞭,道:“駕!”
踏雪啊啊地叫了兩聲,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勸誡,到底拗不過子柏風,啊啊叫着走了。
騎着驢一路招搖過市,子柏風又來到了蒙城府。
“秀才爺……”門口的士兵換了崗,不過也都認識子柏風,看到子柏風頓時一愣,道:“秀才爺,您這是……”
“讓開讓開。”酒氣熏天的子柏風氣場十足,一揮手道:“非間子,非間子呢?你給我出來!”
蒙城府,一處**的小院,非間子正在爲白鶴梳理羽毛。
非間子猶記得自己當年剛剛上山時,正是貪玩随性的年紀,那時候整日纏着白鶴,讓白鶴載着他在天上翺翔。整個鳥鼠觀上到處都是他的笑聲。
而時至今日,白鶴已老,已經載不動他,就連拉着雲車都力有未逮,但随着大限逼近,卻依然沒有跨越那個坎兒。
三十年過去了,自己依然是往日的容顔,但是師兄們卻也是越發的蒼老了。
鳥鼠觀裏的靈氣,是越發的稀薄,師兄已經不再勤加修煉,而把大量的心力耗費在了維護聚靈大陣之上。
登仙之道,師兄是徹底放下了,就連光耀宗門的執念,他也已經不再奢望,師兄爲鳥鼠觀付出了太多,卻依然沒有能夠讓鳥鼠觀發揚光大,這天地的靈氣愈發稀薄,但鳥鼠觀總要繼續走下去。
希望,在自己身上。
雖然師兄從未說過,但非間子卻知道。
師兄他們一個個都老了,師兄曾經說過,鳥鼠觀的年輕子弟裏,就隻有他非間子或許有那麽一絲渺茫的希望。
若是有朝一日,師兄們駕鶴西去,宗門便需要自己去支持,去努力,去奮鬥了。在這之前,自己必須要做好收玉稅這件事。
若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又如何去面對師兄們的期待?
非間子,你千萬不要辜負了師兄們的期待啊!
就在非間子暗自給自己打氣加油的時候,外面響起了吵吵嚷嚷的聲音:“非間子,你給我出來!給我出來!”
那喧嘩的聲音越來越近,終于到了非間子的房門之前,然後有人碰碰地拍門。
非間子皺眉,走到門前,打開門便是一愣。
子柏風。
這個少年他記得清楚,那靈氣四溢,似是活不過二十歲的少年。
此時此刻,他身上的靈氣似乎更加濃厚了,幾乎抓一把,就能捏出水來。他一手拎着瓶酒,口中噴着酒氣,打着酒嗝,搖搖晃晃站在門口,偶爾晃晃身子,似乎快歪倒了,旁邊那頭小驢就再把他拱起來。
“何事?”看到子柏風,非間子頓時皺起了眉頭,道:“大白天就喝酒,如此驕奢放逸,卻是我看錯你了。“
“拽什麽拽,以爲你是花無缺啊……”看着豐神俊朗的非間子一身道袍站在大門前,子柏風莫名其妙就嫉妒了……“我還是小魚兒呢!”
非間子茫然片刻,目光卻是落在了子柏風身邊的踏雪身上。
被子柏風的養妖訣滋潤,踏雪身上也是靈氣隐現,雖然看起來天差地遠,但事實上非間子的白鶴也隻是第二階點頑石的階段。要跨越這第二階,進入第三階吐靈氣,才算是真正進了妖怪的門檻,之前無論如何,也隻是凡獸。
但畢竟是受到了養妖訣滋潤的,其精氣神和普通的驢子已經截然不同,非間子忍不住贊道:“好驢!”
“你才好驢呢!”子柏風認爲非間子在罵他,頓時大怒,道:“非間子,我可問你,你憑什麽下山來收玉?”
子柏風這一路招搖,引了很多人過來,就連府君都被驚動了,和主薄等人一起,站在暗處看着,看到子柏風酒氣熏天,便搖了搖頭,但看到子柏風醉酒之後竟然來質問非間子玉稅的事,不知道是贊賞還是無奈。
“這個子柏風,書生氣忒濃了些。”主薄搖頭道,“這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講道理,但有些事情是無法講道理的。”
子柏風據理力争,和扈才俊對簿公堂,這是因爲朝堂官場有法有度,有理有據,子柏風隻要據理力争,占據有利之地,便可以無往不利。
而府君用同樣的方式推掉了曲州府的加稅,也是因爲如此。
但是仙人他們來收玉稅,本來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講,和不講理的人講道理,這不是對牛彈琴,這是自讨苦吃。
府君搖搖頭,不知道是贊同還是否定主薄的意見,隻是囑咐身邊人有眼力一點,若是看子柏風的做法過分了,趕快把他拉回來,如果子柏風有危險,也趕快護住他。
“千山呢?”子柏風來了,落千山卻沒來,府君有些疑惑,這倆人雖然看起來水火不容,實際上關系還挺好,子柏風來了,落千山不應該陪着嗎?
“這個……落将軍他喝醉了……剛剛子公子就是在和落将軍喝酒。”
“千山喝醉了,柏風他還醒着?”府君啧啧稱奇。
“他這哪裏是醒着,這分明是醉得不能再醉了。”主薄搖頭,在他看來,子柏風此舉實在是瘋了。
“他不過是借酒裝瘋罷了。”府君輕輕搖頭,他對子柏風的了解遠超衆人,所以此時,他也能夠看得出來,子柏風來質問非間子,固然是借了一點酒力,但卻是他的本意。
隻是有些話,醒着不如醉了說得透徹。
“鳥鼠觀庇護蒙城一方平安,蒙城供養鳥鼠觀修行所需玉石,這本就是慣例。”
“慣例?慣例是三十年一次玉稅,十年前就已經交過了。”子柏風冷笑,“什麽慣例要十年一次?今年若是交了,明年你再來,再要三千塊,是不是也是慣例?”
“事有反常,豈能一概而論!”非間子被子柏風說的啞口無言,這事情他确實是沒道理,但是沒道理也必須強詞奪理。
“剛才你說是慣例,現在又說不能一概而論,那什麽時候一概而論?莫非合着都是你有理?”子柏風冷笑一聲,“那好,我再問你,你說你鳥鼠觀庇護蒙城一方平安,你且說說,你鳥鼠觀護的哪方平安?别的且不說,從十年前交完玉稅開始,十年之内,三年大旱,你鳥鼠觀可曾開壇祈雨?兩年大澇,你鳥鼠觀可曾疏通河道?十年之間,盜賊橫行,你鳥鼠觀可曾飛劍做法,匡扶正義?”
府君苦笑道:“他這不是在打非間子的臉,他這是在揭我的短啊。”
聽子柏風這樣一總結,府君很是挫敗,似乎完全沒有什麽成就感啊。
“别的不說,你非間子一劍西來,耍夠了威風,你可知道炸掉的那巨石震塌、砸塌了多少民房?我告訴你,三十一座!碎石飛濺傷了多少人?我告訴你,三百餘人!你非間子高貴冷豔逼格高超,如果你說到做到,真的庇護一方,我子柏風敬你三十裏,雙手乖乖把玉石奉上,可你曾去看過這些人一眼嗎?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想過這些人?凡人而已,不過蝼蟻,是這樣吧?你非間子又算得了什麽?莫不以爲,别人尊稱你一聲仙人,你就真是仙人了?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修士罷了,你比誰高貴,你比誰偉大,你傲嬌什麽?你庇佑了誰?不過是自己在那裏幻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