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差這麽多,你自己算算就知道了。”子柏風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
他們在下面争論,府君輕輕擡手,招了那個最信任的賬房過來,悄聲詢問着。
“大人,眼下來看,應該是扈才俊他算錯了。”
“有沒有其他可能?”
“除非子柏風做的假賬我都看不出來,否則斷然沒有其他可能。”
這一瞬間,府君的眼睛亮了。
就像是兩盞小燈泡,亮得怕人,那一刻,子柏風的心神都爲之悸動,他本就對靈力與靈性非常敏感,而在府君的身上,竟然也有類似“執念”的東西加身,這是無數人的信念聚攏而成,定然要許多人時時敬着他,念着他。
看到府君的神色一變,一直等待着的落千山頓時像是聽到了口令的獵犬一般,全身都繃緊了起來,這是府君要砍人的前兆!
他舔了舔嘴唇,就打算把這個可惡的書生拿下。
“來人呐!”府君提高聲音。
“末将在!”不等那幾個差役回話,落千山已經向前一步,猛然一抱拳,朗聲道。
這小子,搶的倒是快……
府君微微搖頭,吩咐道:“把扈才俊帶下去,讓他閉門反省,同時核對賬目,若是再有差錯,定斬不饒!”
“府君大人!”扈才俊一聽,頓時五雷轟頂一般,呆愣在原地。
落千山一聽不是打人砍人的活兒,頓時沒了興趣,一擺手,道:“還不把他押下去!”卻是不着痕迹地把這個差使又轉手給了差役了。
幾個差役還沒看夠好戲呢,這不情不願地上前把扈才俊拖下去了,扈才俊一路高喊着:“大人,我沒算錯,我絕對不會算錯的……”被人拖出去了。
子柏風在袍袖裏面悄悄鼓了幾下掌,對扈才俊做了一個鬼臉,扈才俊那個怒啊,破口就罵。
“閉嘴!”落千山随手一拳搗在他腋窩,頓時讓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落千山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打秀才就是爽。
等到扈才俊被拖下去了,府君大人站了起來,道:“子柏風,你跟我來。千山,你也過來。”
“我?”子柏風眨巴着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自己這不是已經逆轉了嗎?怎麽突然又有後戲?
“對,就是你。”府君點點頭。
落千山龍行虎步地走上來,在子柏風肩膀上推了一把,子柏風轉頭瞪他一眼,雖然彼此之間武力值差距很大,身材上差距也有些大,互相瞪起來卻是棋逢對手。
府君走到了側門,發現沒人跟上來,轉頭一看,發現子柏風和落千山正在大眼瞪小眼,頓時哭笑不得,他整了整面容,道:“還不趕快跟上來!”
兩個人連忙拾步跟上。
府君帶着兩人一路向書房走去,子柏風還看到扈才俊被兩個差役拉着,其中一個人還捂着他的嘴,不讓他再亂叫,兩人的目光對視,子柏風聳了聳肩。
早說讓你直接幫我通報了,你非不肯,這不,你自己倒黴了吧,大爺我還是要去書房——唉,府君大人不會是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把我砍了吧。
“子柏風,你可知罪?”府君邊走,邊問道,不像是興師問罪,倒像是在拉家常。
“學生知罪。”子柏風正左顧右盼呢,聞言慌忙回答。
“你有何罪?”看子柏風呆呆的樣子,府君又是哭笑不得。
“這個……學生有何罪?”子柏風小聲問,他自問自己也就是嚣張了點,應該算不上是有罪吧。
府君差點翻白眼,這家夥真的是一個讓人頭痛的家夥啊,難怪蒙城的三百學子,就沒有一個不煩他的。
“冒犯府君,該當死罪!”落千山替他回答,直接就把鋼刀抽出了一半,雪亮的鋼刀閃的吓人。
子柏風向一邊閃閃,離他遠點。
“除了冒犯本府,你還僞造賬本做假賬,這也是死罪,你可知曉?”府君冷哼一聲。
“快快跪下受死!”落千山當即就打算讓子柏風血濺五步,這個家夥忒煩人,趕快砍了省心。
“府君何出此言?”子柏風瞪大眼睛,兩眼無辜:“學生的賬本一筆一劃,一清二楚,府君若是不信,可以随便讓人來查賬核對,若是有一筆偏差,學生願意領死!”
“府君說你有罪,你就有罪,還不快快跪下!”落千山不耐煩道,“軍爺的鋼刀都快抽出來了,你就給我演這個?”
他伸出一隻手,在旁邊比劃着,到時候手起刀落,然後擡腳一踹,血都向前噴出去了,一點也沾不到身上,簡直完美。鮮血灑在石階和鮮花之上,這就是軍人的浪漫啊!
誰知道府君卻是瞪了他一眼,讓他滿臉茫然。
“賬本查不出差錯,卻不見得賬本沒有問題。”府君笑着搖搖頭,道:“本府爲官多年,豈能被這種小手段騙過去?”
“府君大人,您位高權重,可不能信口開河,學生子柏風從未說過假話。”
“隻說真話子柏風?”府君轉頭看着子柏風那無辜正義的臉龐,情不自禁地搖搖頭,然後哈哈大笑。
怎麽回事?府君的心情似乎挺好?這是不是不殺了?
本将軍刀都拔出來了,你又說不殺了?落千山敲敲腦殼,突然想到了一點,頓時瞪大眼睛。
再看子柏風的時候,眼神頓時就變了。
落千山本就不是驽鈍之人,隻是一路風塵仆仆,又怒火填膺,所以腦袋轉的慢了一些,此時轉過腦袋來,看子柏風的眼神,那就不再是看一個即将被砍頭的小秀才了。
帶子柏風來到了自己的書房裏,自有人奉上熱茶然後推出去,等到落千山把房門關上,府君這才對落千山道:“千山,把信拿來。”
落千山連忙從懷中掏出了密封着的書信,雙手遞上去。
雖然早就知道了結果,看信的時候,府君卻還是皺起了眉頭,搖頭不已。
“府君大人……”落千山有些擔憂地看着府君,府君卻是搖搖頭,擡起頭來,看向了子柏風,道:“柏風,你可知道本府爲何要着人征稅?”
聽到府君的口氣回暖,子柏風心知自己是死不了了,卻是疑惑府君爲何要和自己說這些。
“你看了這封書信便知。”府君把書信遞過來,子柏風猶豫了一下,還是雙手接了過來。
搭眼看去,子柏風頓時一驚。落款一個方方正正的紅印,印信不大,那名字卻讓人吃驚不已。
曲州府長史孫!
這種大人物的信給自己看,沒問題嗎?
子柏風隐約覺得,自己應該是卷入了什麽大麻煩之中了。
不過此時已經騎虎難下,子柏風就低頭看了下去,幾個呼吸之後,書信就已經看完,他愕然擡起頭,看向了眼前的府君:“曲州府要清稅?”
“正是如此,今年年初時,曲州府着人把曆年來的賦稅清理了一遍,各城無一例外積欠許多,曲州府嚴令今年之内必須把稅款結清,若是不能結清,便要罷免官職。而從明年開始,加稅三成……”
“這消息……”子柏風隻是不太願意相信。
“絕對屬實。”府君輕輕點頭。
子柏風頓時無語,原來,府君大人自己都快官職不保了,加稅什麽的有問題他當然知道,但是若是官職丢了,什麽也挽回不了了。誰不留戀這個位置?
“你可以以爲我是貪戀官位,但是你也曾說過,三年賦稅收上來,世間再無下燕村。而若是三年賦稅交上去,世間再無蒙城府啊!”
蒙城的财政,已經艱難到了如此程度?
子柏風猛地想起了那蒙在天地之間的死氣,這天地之間,竟然無人不艱,無處不難啊。
“府君大人是想……”
“你能平了你下燕村的帳,你可能平了我蒙城府的帳?”府君正色道。
子柏風沉吟不語,落千山已經站了起來,手中的鋼刀拿在手中,現在子柏風已經知道了這一切,若是不肯去做,說不得落将軍真要手起刀落了。
子柏風感受到了背後如同實質的殺氣,苦笑道:“學生可還有别的選擇?”
“你說呢?”落千山陰恻恻地開口。
“那學生有什麽好處?”子柏風問道,既然都攤開來說了,總不能讓自己白忙活一番吧。
“有,你若做到,我拼着前程不要,也會送你一路好功名。”
“功名我不會自己去考?”子柏風翻了個白眼,“來點實際的。”
“你要什麽實際的?”府君卻是笑了。
剛才還市儈無比的小秀才此時就開始抓耳撓腮了:“要什麽呢……”
他還真不知道要什麽。
要錢?要權?要女人?
“隻要你能夠做到,你要什麽,隻要我有,我便給你。”府君道。
“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
“驷馬難追!”
“那好,賬目都在什麽地方?”子柏風回憶起昨日的辛苦,頓時有一種想要呻吟的沖動。
“賬目我現在就命人去收攏,你先不必着急,我讓千山幫你尋個住處先住下來,然後我把帳下的賬房都調到你那裏聽用,你不必太辛苦,一些瑣事讓他們去做便是。”
府君很是上道,子柏風一聽,這才點點頭,很是滿意。
“府君大人,我弟弟和我父親現在還在城中,還在等我的消息。”子柏風道。